# 112
话题转折得过于料峭, 云闲呆在原地,半晌才发出一声:“哈?”
什么意思?
难道宿迟觉得,明仁前辈说自己对他图谋不轨, 实际上是想害他的性命……这么说好像还真有些道理, 但是,一般人都不会这么理解的吧!
“大师兄,不是, 我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 很大的误会。你帮我那么多,我怎么会想杀你?”云闲呆愣道:“不过你都觉得我要杀你了,大晚上还跑我这里来?月黑风高, 多危险?白刀子进, 红刀子出。”
宿迟平淡道:“你杀不了我。”
云闲:“……喔。”
说的也是。现在连大师兄是什么物种都不知道呢,说杀谁能杀。
云闲难得这么认真地去揣测一个人的脸色,但出师不利, 正巧碰上了没什么脸色的宿迟,当即道:“所以大师兄,你方才躲着我, 是因为这个吗?”
“躲?”宿迟微微蹙眉:“我方才只是在跟人说话。”
看来是话一说完, 就来她房里兴师问罪来了。
“你说你不想杀我。”宿迟看着她,眉眼冷峻,似是在认真困惑:“那是什么意思?”
云闲:“…………”
宿迟:“为什么闭眼。”
“太困刚才不小心睡着了。”云闲迅速睁眼,见宿迟是真的一点没有要避嫌的意思,依旧像剑背似的直直杵在她床前,登时心中一片绝望, “就是……呃……那什么……”
本就是她理亏, 现在她脸皮再厚也理直气壮不起来啊!
太平在墙角处幸灾乐祸:“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要么想杀他, 要么想扒他,你选一个吧!”
“对了!”云闲见宿迟是问不清楚不打算走了,灵机一动,脑门也跟着一亮:“大师兄,你还记不记得蒋长老托我给你带的话,就是说什么情劫云云。当然,这不重要,就是,大师兄你在外游历这么久,也见过不少人,肯定会有难免心生好感……”
宿迟:“没有。”
“有!这是很正常的事。”云闲强行忽略宿迟的回答,就这么结结巴巴圆了下去,“那我呢,初出茅庐,眼界比较纯真,通常像我这般单纯的少年,就很容易会对长辈产生一些……一些孺慕之心。就容易,把孺慕之心,和别的多余的感情搞混了。当然,我现在已经完全改正了!所以你千万不要把此事再放在心上……”
她越说,就越是佩服自己的机智。
别人不清楚,云闲再清楚不过了,她瞅人大师兄长得好看,就忍不住生出了点小色心,跟孺慕是半点关系没有。而且她只是想想,生活中一向都是很尊敬师长的。但是比起单纯想扒人衣服,她宁愿承认是这样。
宿迟见她眼珠不安地动来动去,终于,迟钝地从她话中理解出了那么层九曲十八弯的意思,当即一怔。
“大师兄,你信我。”云闲信誓旦旦地伸出三根手指:“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宿迟:“……”
怎么沉默了,云闲道:“大师兄你说句话呀。”
宿迟:“……无聊!”
他蹙着眉,就这么拂袖而去。门被带上了,声音并没有太响,云闲囫囵探出脑袋,惊道:“他不会生气了吧?我都没有说实话啊!”
太平:“是个人都会生气吧!!”
云闲还在纠结要不要追出去,但总觉得还是不要解释了,反正也是越抹越黑,就在此时,门一响,宿迟竟是又推门而入了。
云闲嗖一声躺回床上去,装作自己暂时没有呼吸的样子,很安详。
“……”这次宿迟站得比之前远些,伸手将一枚玉瓶置于桌上,冷道:“这是龙吸水,一日暂服一颗,能助你吸收灵气。”
怎么生气了还给送药,云闲小声道:“多谢大师兄。”
她真是恨自己一时色迷心窍,现在弄得场面过于尴尬,等了半天还没听到关门声,遂悄悄睁开半边眼,偷看。
宿迟!又一声不吭站在那里!还没走!!
干嘛啊!!让不让人睡觉了!!
呼吸声中,宿迟终于冷着脸,开口了:“云闲,你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
云闲:“……”她今年都十八了。不是八岁。现在不想,要等到六十岁再想吗?
“修剑之人,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上。你尚小,境界也不稳固,这些日子没怎么练剑,更生疏了。”宿迟背着月光遥遥看她,似是下了什么决定,生硬道:“为防你想七想八,自后日起,每日抽两个时辰练剑。”
云闲立刻坐起:“啊?!”
两个时辰?!这还能用“抽”?!
“啊什么?”宿迟一蹙眉,沉声道:“我亲自监督。”
云闲都想好最近要跟朋友们出去好好玩了,还想讨价还价,刚看过去,宿迟就匆匆避开她的眼神,转身离开。
这次是真走了,门被关紧,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师兄带着冷意来去匆匆,十分不近人情,纯澈月光淌进屋内,死没好心地暴露了藏在发丝后红玉一般的耳根,云闲顶着满脸亮堂堂反光,呆呆跟太平道:“你看到没?”
太平:“看到了。”
云闲:“啧,这有什么好脸红的。我都没脸红,他红什么?”
太平:“就是!脸红个屁啊!”
云闲略一回味,感觉不妙:“怎么有点可爱。”
太平:“…………”
你们两个打包一起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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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鸡啼三声,云闲还在赖床,外边几个倒霉孩子又吵起来了。
来来回回就那几句,实在很没新意,她现在听到上一句都能猜到下一句:
“你们秃驴早上不睡觉在那点什么香?!烟都飘到我房里来了!”
“你管这叫早上?什么时辰了还早上,你愿意在魔教日月颠倒别带到外头来!”
其余人都插不进嘴,只能边缘观战,嗑嗑瓜子什么的,等待能制止的人来。要么是薛灵秀,要么就是云闲了。只是薛灵秀不知早早出门去了哪里,现在只能指望云闲了。
明光大师还在徒劳无功地劝架:“你们不要再吵了……”
经历过笑面佛陀一事,明光大师竟然还对佛门的劝架功力有所信心,这很难不说一句执迷不悟。
云闲对着铜镜一比,自己现在跟镜子是一个色的,顿时有点不想出门,听到有扇门吱呀一声打开,宿迟冷清的声音不远不近响起:“在干什么?”
“……”
跟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即墨姝冷哼一声,下了楼,祁执业也硬邦邦道:“没什么。”
那头没了声音,紧接着,脚步声渐近,房门被敲响:“醒了吗。”
云闲胡乱捏了个清洁符,道:“来了来了!”
宿迟还是有点人情味的,就是不多。知道云闲要休息,想玩一玩,所以练剑大计从后日开始。云闲本来还有些唉声叹气,但想想也是,自己从四方大战后就没什么正经用剑练剑的机会了,现在的确是要好好巩固根基。
云闲幽幽出来了,本就采光很好的走廊更是显得富丽堂皇起来。
昨日晚上还有点看不清,现在当真是看得不要太明显,额头上那几根毛都是金色的,众人一阵唇角抽搐,但都很给面子地没笑出声,祁执业问道:“师父,她到底要多久才能好?”
“阿弥陀佛。”明光道:“最长也只要半月,不用过多担忧。”
半月,比想象的好点。至少云闲不想顶着铜人金身去参加天元武斗会,不然小报上要怎么写她都不敢想了。
宿迟将一扇竹笠轻扣在云闲脑袋上,好歹是暂时遮了个丑。
众人休息一晚,都变得容光焕发不少,各自都换上了自己的衣物,姬融雪看向云闲,道:“这段时间要在乾坤城逛逛么?”
铁蛋还是相当靠谱的,在众人困在莲座的日子中,将乾坤城又拉回了从前刀宗未曾入侵的样子。那些刀削面店几乎都已然被取缔,柳流回了宗门,听说被柳昌一顿好罚。
不过云闲真的很怀疑,柳流这个脑子能当上长老,刀宗内部到底都是什么人在领导……
“嗯。”云闲点头,摸摸自己的储物戒,“顺带还要提前准备一些武斗会需要的东西。”
武斗会需要的,便是灵宝,法器,符咒,药草等等了,这些东西在市场上能买到,但拍卖场里更容易能找到适合自己的。
更何况,太平身上也有裂痕了,需要送去维修一下。
和四方大战固定的规则不太一致,天元武斗会的主办者相当神秘,每届的规则都是在最后一刻才告知众参与者,几乎杜绝了能舞弊的可能。
“好。”姬融雪道:“我近期也在乾坤城,一同吧。”
祁执业没说话,明光大师反倒开口了,“离武斗会还有一段时间,诸位小友不知有没有空闲来我佛门一叙?”
这是在邀请一行人去做客?可西界挺远的,云闲还没去过,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同意,祁执业便道:“师父,之后再说。”
明光大师在北界留不了多久,笑面佛陀和蚩尤一事都要尽快回西界通报,他点头,对众人慈眉善目道:“不必勉强,不必勉强。”
底下传来即墨姝不高兴的声音:“到底还要在上面讲多久?”
她在下面等半天了。
“啧。”祁执业道:“你怎么还没走?”
“凭什么要我走?我爱走不走,要你来管!”即墨姝道:“你怎么还不回西界?”
祁执业:“我回不回关你什么事?”
即墨姝:“我回不回也干你屁事!”
这才不出三句,竟然又开始了!
薛灵秀着一身新衣,摇着折扇回来时,迎面又撞上二人掐架,如沐春风的笑意一僵,缓缓道:“你们若是要吵,便都出去吵,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听着一派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祁执业冷笑一声,不屑道:“你想赶人走又何必如此,菜兄。”
云闲:“?”
祁道友!这话可不兴乱说啊!她说说也就罢了,祁执业当面开嘲讽那可就不一样了啊!!
果然,薛灵秀指骨一紧,阴沉道:“你说什么?”
即墨姝不解道:“菜兄是谁?喂,在叫你吧?”
薛灵秀青筋一崩:“…………”
片刻后,姬融雪下去劝架了,把人叼开放在角落,面无表情道:“云闲。你不要管他们了,我们走吧。”
乔灵珊一包瓜子都吃光了:“这三个人是怎么做到不仅两两放在一起会吵,三个人一起也能吵的。”
风烨忧心忡忡:“这样下去不行啊,感情会吵坏的。”
三人:“哪来的感情!!你有病吧!!”
“……”
一柱香后,明光大师顶着慈祥的面孔,拎着祁执业上马车离开,对诸人道:“诸位小友,回见。”
一行人目送他将帘子一拉,然后里面传出了一些像是敲木鱼的声音,但要更加沉闷一点,有点像敲脑壳,不是很确定。
薛灵秀把自己唇角的淤青治好,晾着即墨姝,对云闲道:“早些时候出去了一趟,刘富商得知我们回了乾坤城,想请我们去府内坐坐。”
刘富商吃了解药,这些日子应当是把身子骨养利索了,也有功夫慢慢把被刀宗侵吞的那些产业一一拿回来了,能以普通人之身在乾坤城商海沉浮这么久,性子绝不是知恩不报的。
云闲将竹笠一拉,道:“走吧。嗯,那个,大师兄,你……?”
“我不去了。”宿迟垂眼看她,又将她歪掉的竹笠拉回来些,“剑给我,我去修。”
云闲眼睛一亮:“真的?!”修剑很贵的!
太平察觉不对:“……我是你的本命剑!你就这样把我假手于人吗?!云闲!!”
宿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闲想也没想,把太平就递过去了,耳膜差点被它击穿:“啊啊啊啊云闲!!我讨厌你!!!”
它一被宿迟握住,就熄火了,只能最后悲愤地铮鸣两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找机会跑回剑阁。
一行人终于坐上了薛灵秀宽敞的大马车,薛灵秀倚着软榻,懒懒道:“没了那人,空气都清新不少。”
姬融雪:“……”
她冷冷想,薛灵秀可能要失望了。祁执业明显就没什么要走的意思,明光要回西界,他可不想回。就算要回,最多一月就又过来了,武斗会难道祁执业不参加吗?
所以菜兄,就认命吧。
薛灵秀不知对面的姬融雪转瞬间想了这么多,他心情颇好地撩开竹帘,看向街景。
刀削面店消失,从前老奶奶补鞋的摊位倒是又回来了,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
刘府一改上次来时的气氛低落,用人们在外来来去去,忙碌得很,云闲又被一路引到了待客厅,刘富商尚未准备好,是刘小姐在待客。
云闲定睛一看,那只公狐狸精正瘫在刘小姐腿下,尾巴一甩一甩,四肢全都揣在肚皮下面,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仙气了,像只母鸡。
他正帮刘小姐暖脚,看起来相当幸福,乔灵珊总觉得看着有点奇怪,道:“他这是……”
“半个月胖了十斤。”刘小姐冷酷道:“你若是再这么好吃好喝胖下去,我就不要你了,听到没有?我要的是漂亮狐狸,不是胖狐狸!”
公狐狸吓了一跳,趴也趴不住了,立马泫然欲泣地开始躺下做仰卧起坐,肚皮粉粉的,也不穿条小裤子,枪火被看了个光,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其实是能化出人形的。
云闲眼睛一疼:“……”
算了,这样至少比被个什么男人买去要好多了,好歹刘小姐还给他喂胖了十斤,那最近得是吃了多少肉啊,比她在莲座里吃的要好多了。
刘富商片刻之后匆匆赶来,跟众人行礼的行礼,寒暄的寒暄,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之前诸位小友走得匆忙,刘某都没来得及答谢。”刘富商笑呵呵道:“虚的也不说那么多了,听说诸位最近在准备武斗会一事?正巧,明日便是本月的拍卖会,刘某斗胆请诸位入座,到时,会中若看上什么适宜之物,便跟手下说一声,直接拿走便是。算刘某给诸位讨个彩头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相当财大气粗。拍卖场有自己的规矩,价高者得,他这么说,便是要自己掏钱将众人看上的东西拍回去了。
但,薛灵秀只微微一笑,道:“那便先谢过。”
姬融雪:“多谢。”
商人无利不走空,对薛灵秀和姬融雪来说,这点恩惠算不上什么,若是刘富商能与二人交好,此后对他的好处反倒更多。
剑阁三人组互相看了看,各自露出了小家子气的神秘微笑。
又成功捡到漏了!
“拍卖会我们会去的。”云闲不小心踩到了公狐狸精的尾巴,不露声色地向前一倾,道:“只是,有件事情,想要刘富商帮忙。”
“哦?什么事?”刘富商说话说得滴水不漏,“若是有刘某能帮的,自当尽力。”
“武斗会,不止我们要准备武器法宝,刀宗必然也要。”云闲道:“这些刀宗掌管拍卖会的日子,柳流长老必定借着势力为宗门选了不少奇珍异宝回去吧?不知刘富商能否告知一二,也好让我们多做准备。”
刘富商神情一变,肃然道:“对不住。这件事,恕在下无法帮忙。这有关拍卖场的保密原则,事关刘某在乾坤城的信用根基,十分重要,无论是谁,都是绝不能透露的!”
掷地有声。
云闲道:“哦……好吧……”
薛灵秀并未作声,只是饶有兴味地抿了口茶,将茶盏再放回桌上。
他和这些商人打过的交道不要太多,自然知道对方嘴里的话三句只能信半句。
果不其然,刘富商喝了口水,突然叫了个人上来,面上陡然生出无尽困惑,眼神更是透出了一种清澈的愚蠢:“嘶,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记性变差了许多,真是奇怪。小章啊,你记不记得之前那个悬墨草在哪?就是若用它挤出的墨汁写符咒,还能在符咒之上附加消减敌方灵气的灵草啊?”
小章一怔,斜眼看向竖起耳朵的众人,顿时明白了一切,非常上道:“上月就被带走了,老板。还有海灵杵,水属性灵气能大幅增益的法宝,也是跟它一批的,您忘了吗?”
“哎哟,我好像真不记得了。”刘富商大呼自己记性欠佳,一连又突突报出来一串形形色色名字,顺带还贴心地解说了用途,“玉清丹……九转药鼎……同心草……七命土根……”
说到后头,他甚至还重重拍了一下自己脑袋,一张纸条从袖口中缓缓飘出,飘到了母鸡揣的狐狸精背上,狐狸也很懂看人脸色,沉默地站起身,趴到云闲脚下。
云闲把纸条拾起,看到上头写着一串地址:
【北界刀宗南分部小岗村阳头街66号张大锤收】
“看我这记性!”刘富商捶胸顿足,懊悔不已,直道:“怎么不小心把人家存放灵宝……不是,收货的地址也给弄丢了,唉哟这下该怎么办啊?”
众人:“…………”
你这也太不小心了吧!!能不能稍微演点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