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女帝震怒:淮州的調查结果出来了,上任知州贪没了大约一半的修堤款,偷工减料,淮河去年修的十里大堤可以说根本就成了摆设,幸亏去年到今年淮州都罕有的大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朝堂中有人上奏应该把前任淮州知州治罪,有人说其人已告老无法追责,天凤朝律法里没有这一条。
“哼哼”女帝冷笑,“那就加上一条,任何人任何时候想逃避责任和惩罚是不可能,以为告老还乡或不在任上就可以免责么?做梦!具体由摄政王和你们负责。”女帝指了指丞相太傅。
淮河大堤之事女帝有些后怕,那次去淮州,她顺着淮河巡视了一圈也发现了大堤的问题,好在知道几天后摄政王下派的官员就会组织人修建河堤。
摄政王下派的这个官员很是得力,一到淮州就组织当地老百姓昼夜修建抢修河堤,亲自监督修建质量,现任淮州知州也身体力行,现在淮河大堤经过一个多月昼夜修建抢修已接近尾声,完全能够在八月的汛期之前完工。
不过女帝总觉得淮州的这件事有些怪,具体是什么说不清。
下朝时摄政王快步追上女帝,邀女帝未时去京城外的杏林一聚。女帝心里疑惑,面色不显,懵懂看着摄政王:“皇姐,现在那也没有杏花可看,我又不喜欢吃杏,去那干嘛?” 摄政王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帝拱手:“臣有事与陛下相谈。” 女帝抓住摄政王施礼的手:“皇姐,你就说好了,何必跑那么远,这大热的天,走,咱们去御书房,凉快!”
摄政王轻轻挣脱了女帝的手,看着女帝身后的红叶皱眉。红叶看向女帝,见女帝点头方拱手施礼退下。
女帝笑道:“好了,皇姐,这就咱们两个,咱就站着说话?”摄政王负手而立,好似没听到女帝的话,强大的威压释放出来,一直盯着红叶的背影没说话,直到红叶转过拐角才收回目光看向女帝。发现女帝嘟嘴不满地看着自己,摄政王也只是抿抿嘴,眼睛深深地看着女帝,探究、痛恨、疑惑、回忆等等复杂之极的目光,让女帝心中一喜,终于还是要面对了。
摄政王盯着女帝看了许久,发现女帝还像刚刚那样嘟着嘴,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受自己释放的威压的影响,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收了心神,神色凝重拱手施礼:“陛下,臣在杏林恭候陛下。”说完不等女帝回答,后退两步转身大踏步离去。她的脊背挺得笔直,霸气威严冷傲决绝。
女帝有些惊讶盯着摄政王的背影,眼里慢慢浮出笑意小声笑出来:“皇姐,不见不散。”
未时,女帝骑马出城了,没让任何人跟着。红叶不放心也没办法,女帝打发他去风雨阁看小粘糊了,看看小粘糊在风雨阁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跟小母鸽子那个那个,说是什么优秀强大基因什么的,红叶脸红地不好意思再跟着。
女帝到杏林的时候,摄政王早就到了。在最粗壮的那棵杏树下,摆了一张四方几,两个酒盅,一小壶酒正温着,四个简单的小菜,摄政王盘腿坐在小几旁,看女帝来到,笑着很是随意地招呼女帝坐下,女帝飞身下马,让白马自己溜达去,笑眯眯做走到摄政王左首也盘膝而坐。
摄政王愣了一下,她以为女帝会坐到自己对面,酒盅都摆在对面了。女帝坐下,伸手把摄政王对面的酒盅拿过来放在摄政王面前:“皇姐请客,必是好酒,来一盅”摄政王拎出正温着的酒壶,边给两人倒酒边说:“自然是好酒,这是雅韵亲手酿的”。
女帝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咂咂嘴:“嗯,的确是好酒,还有杏花的芬芳呢”摄政王瞪眼:“你就这么喝了?”女帝憨笑:“嘿嘿,皇姐,先干为敬嘛,好喝,再来一杯。”摄政王有些尴尬,她想说你就不怕有毒,皇妹还跟原来一样没心没肺的。提起酒壶又倒了一杯,摄政王自然地叮嘱:“慢慢喝,你还小,就三盅,不许多喝。”说完她愣住了,记不清多少回她就是这样拦着皇妹喝酒的。皇妹虽是太女,有时胡闹些,但从不摆太女的架子,对姐妹兄弟都很好,对自己这个大皇姐也很是尊重,每每趁母皇父后不注意偷喝酒的时候,自己都会这样这样说,而每回太女也真的听话,最多三盅就不再喝。
女帝听得摄政王的这句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小的时候大皇姐经常这样拦着自己喝酒,说自己太小不该喝酒,还记得大皇姐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看着不小,实际根本装不了多少酒的非常漂亮的酒盅,给自己用。想到这她不自觉地弯了嘴角,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摄政王:“大皇姐,你还记得么,不知道你从哪弄了一个其实根本就装不了酒的小盅,也说是三盅酒,其实连润喉都谈不上,骗了我好久”
摄政王听女帝这么说,眼睛一亮,与女帝对视几息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女帝也哈哈大笑:“皇姐,我被你骗着喝了好几年到嘴里就没有了的三盅酒。”摄政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那时才两三岁,居然就记得!”女帝弯了眼自得:“当然记得,谁叫我聪明呢”
摄政王渐渐收了笑,给女帝夹了一筷子菜:“吃点菜,胃里空着,一会儿该难受了”两人吃了些菜,摄政王抬头看着头顶的杏树 开口道:“皇妹可还记得这棵杏树?”女帝也抬头悠悠道:“当然记得。我三岁,皇姐十岁 ,父后领我们出来看杏花,我很淘气,趁着大家不注意就爬到这棵树上,等大家发现的时候,我已经爬到那了”女帝伸手指着杏树大约四五米的高处 “本来我爬树爬的很开心的,下边宫人的大叫吓我一跳,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爬的太高了,就有些害怕,一下腿就软了”
那小小的人从树上掉下来了,心里有些紧张,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可是毕竟自己的身子太小了,如果没有点伤好像还说不过去,瞬间的纠结,瞬间就结束了,因为她砸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大皇姐在她落地的瞬间扑在她身下,自己自然是什么事也没有,大皇姐手掌却受了伤,一个尖锐的小石子划破了掌心嵌入肉里,到现在大皇姐的掌心还有一道浅浅的瘢痕印记。
女帝翻开摄政王左手手掌,一道浅浅的印记,女帝轻轻抚摸着,低声道:“这就是那时皇姐救我时划伤的,我还记得很多的事,小时我调皮的很,上窜下跳的,宫人不敢管我,都是皇姐保护我,皇姐给我做玩具 ,还有我做错了事,皇姐会弹我的头,可疼呢!”女帝摸着自己的额头转脸眼含委屈地看着摄政王。
摄政王抬手抚摸着女帝的额头,双眼深深地看着女帝,轻声开口:“你是谁?”女帝愣住,不解地看着摄政王:“皇姐,你怎么了,我是千宸啊!”摄政王紧紧盯着女帝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武功?又是什么时候学的法术?你说的那个高人是谁?在哪?”女帝眨眼:“皇姐,我偷偷学的,高人要我保密!”摄政王一把抓住女帝的手腕:“偷偷学的?皇妹天天做什么本王会不知道?她什么样子本王会不知道?你你……”摄政王幽深的眸子有了杀气,恨不得把女帝的手腕掰断,“你到底是谁?你把本王的皇妹怎样了?”女帝皱眉大叫:“疼疼疼,皇姐”摄政王松了一点力气,沉声追问:“说,你到底是谁?”
女帝挣脱开摄政王,甩着手腕埋怨:“皇姐,我就是我,你为什么不信我!”摄政王冷笑:“我信你?我自己的妹妹有哪些本事我还不了解么?”女帝的眼神变得幽深,面色也沉了下来:“如果我不是,你打算如何?”摄政王站起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俯视女帝:“那就杀了你,给皇妹报仇!”
女帝端起酒盅,一口把已凉的酒喝了,把玩着酒盅,声音凉凉:“杀我,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就是这样报答救命恩人的么?”摄政王凛然:“你的救命之恩本王不会忘,但皇妹的仇不能不报!大不了杀了你后再把这条命还给你!”女帝冷笑:“哼哼,你可想过一国之君和摄政王都没了,天凤会怎样?再说,你就那么有把握能杀了我?如果你杀不了我,反而被我杀了,天凤会怎样?”
摄政王看向远方沉默,良久她很坚定地说:“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还有二皇妹,近日见她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丞相太傅大将军还有满朝文武都不会让天凤乱的;如果我死了” 摄政王蹲下身,一下钳住女帝的下颌,迫使女帝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发着幽幽的亮光紧紧盯着女帝:“你依然是天凤的国君,本王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据本王观察相信你不会伤害无辜,天凤也不会乱,百姓也会越来越好。只是……”摄政王叹口气“只是皇妹的仇永远报不了了,皇妹又何其无辜!”
摄政王放开钳着女帝的手,起身走到前方空地,站定,转身面向女帝招手:“来吧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女帝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摄政王,摄政王坦然一笑:“你救过本王的命 ,本王让你三招,不过下手绝不会留情。”
女帝抬头看着凛然而立的摄政王,西斜的太阳像是给她披了一身金甲,女帝没有见过战王在战场上的风姿,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战王强大的威压与气场,怕是换个人都会心生惧意与臣服。这是自己的大皇姐!女帝突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欣慰。
女帝摆摆手很严肃地对摄政王说:“我不会跟你打” 摄政王皱眉,冷声问:“为什么?怕了?” 女帝突然调皮地笑起来:“皇姐,我是千宸,是你的皇妹,我是怎么也不会跟你动手的。只不过我说出来怕你不信,毕竟这种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摄政王缓了语气:“那本王倒是听听怎么匪夷所思!”她心里也抱着那个万一的希望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皇妹,这个人跟皇妹实在太像了,细微的动作和表情简直一模一样,而这段日子女帝的所作所为也实在让她憎恶不起来。女帝这段日子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她们姐妹兄弟为了天凤。
摄政王坐下来,端起酒盅一口喝下去,抹了抹嘴:“你说吧,我听着”说完又砸吧一下嘴,有些惊异,现在天虽然炎热,但这么长时间,酒盅里的酒居然还是温热的,女帝笑眯眯地瞅着她示意她再吃点菜,菜也是热的,像是刚刚炒出来一样。
女帝慢悠悠地给女帝满上酒:“皇姐,我现在开始说,无论你觉得多么不可思议都请不要打断我,好么?”摄政王看女帝神态一派坦然,端起酒又一饮而尽:“好,你说”女帝瞪她一眼:“多吃点菜”说罢又满上一杯。
女帝幽幽地讲着她的前世今生,说起前世姐妹兄弟的惨死,天凤王朝四分五裂,百姓流离失所,说到自己上世的灵魂如何如何,然后带着一身的本事重生,不光为了复仇,还要吸取教训保护亲人保护天凤建设天凤,让天凤王朝永远屹立在这片大陆,女帝说着变慷慨激扬起来。
摄政王果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心随着女帝的叙述上上下下,到最后被女帝说的热血沸腾起来,见女帝停下,端起酒盅跟女帝碰了一下,豪气地大声道:“说得好”一口喝下,放下酒盅,直直地盯着女帝,突然邪魅一笑:“说的天花乱坠的,怎么证明,谁能证明?”女帝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自己编了半天,口干舌燥的,皇姐还是不信,幸亏自己还有一个底牌。她很生气地站起来,打了个呼哨,白马从远处飞驰而来,还有二十几米距离呢,她飞身上马,勒住马头,冲摄政王大喊:“我的马认得我,你问二皇姐吧!”说罢拨转马头飞奔而去。
摄政王望着远去的人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