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欢喜
云裳儿红肿着双眼从女帝的宫中出来，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回响着：朕不是你的良人，你的良人也不会是朕……他知道女帝就是在说不会喜欢自己，他看见远远站在亭子里的红叶，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转身昂着头走了。
是夜，有那么几个人辗转难眠。
第二日早膳后，女帝叫上红叶骑马出城，两人出了城，女帝指着上回的那座山峰说：“红叶，今天与朕再比一回。”红叶拱手应下。
两人策马疾奔，渐渐拉开距离，白马到底快些，先跑到了终点。女帝回首看向红叶，红叶大约落后十几个马身，他身子略微前倾，双眼微眯，右手抖缰，风向后拼命拽着他的发他的衣服，线条明晰的脸完全露出，帅！这样的红叶！女帝就看着红叶奔到自己面前勒住缰绳，又一副恭顺的样子。
白马看到黑马到来，伸长脖子过去要蹭蹭，黑马甩头喷个响鼻，后退开。白马又要去蹭黑马，女帝捋捋马鬃，轻轻夹了一下马肚，白马慢慢踱起步子，黑马不情不愿地跟在旁边。女帝看着黑马忍住笑，捋着白马的鬃毛：“飞飞，小黑不服气呢”这时红叶开口了：“陛下，它叫飞墨，不叫小黑。”语气居然有点不满。女帝侧头看向红叶，冷声道:“朕知道”红叶垂目不语。
两人谁也没说话，骑马遛了一会儿，女帝摸着怀里的小盒，心里有点堵，勒住缰绳，转头看向跟在身后右侧的红叶。红叶见女帝看向自己以为有话说，拱手施礼:“陛下，有何吩咐？”女帝伸手按下红叶抱拳的手，看着他没有说话，红叶不知道女帝为什么不说话，但是能感觉到女帝心情不太好或许跟自己有关。他有些紧张，也不敢抬眼看女帝，手心里全是汗。
女帝足足盯着红叶大约十几息才转过头，抬眸望向远处的山峦，她幽幽开口:“红叶，朕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朕，但若回朕，必须是真心话。朕也保证，无论你说什么，朕绝不追究。”红叶愣住，手心里出了汗，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陛下竟然如此说。
红叶低头拱手，他努力平静自己的声音:“陛下请问，属下绝不敢虚言。”
女帝回马平静面对红叶:“红叶，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红叶抬头飞快看一眼女帝，点头答:“回陛下，有” 女帝心里闷闷的，红叶果真是心里有人的。 女帝接着问:“她的名字，可否告知朕，”红叶咬着唇摇摇头。
女帝吸口气:“她也心仪于你么？”红叶脸上红晕褪去，低头小声道:“属下不知” 女帝诧异:“不知？那你可有问过她？”红叶摇头:“没有”，“为什么”女帝纳闷。红叶垂下眼帘:“陛下，属下身份卑微，不敢问。”女帝不爽:“你是朕的护卫，天凤王朝暗督统领，谁敢说你卑微！”红叶默然。女帝急了:“你没有问过，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心仪你，那你打算怎么办？是否愿意嫁给她？”红叶抬头看向远方，眼神有迷茫有渴望:“回陛下，红叶不敢奢望嫁给她。”女帝心里烦躁，语气不耐:“那么说，那个人有夫侍？”红叶还是望着远处，犹豫一下:“回陛下，她有夫侍。”
女帝牵着白马转圈圈，怒其不争:“红叶，你你你……就愿意在她身边当个小侍？”红叶压抑莫种情绪地看了女帝一眼，忽然苦笑:“小侍？陛下，或许属下连小侍都不是。属下只是个奴”
女帝气极，红叶竟然为了那女子如此委屈自己，她隐隐地妒忌起那女子来。女帝咬牙切齿:“那你还愿意跟着她，你就不怕……”红叶急急道:“陛下，属下怕，属下很怕她哪天厌弃了属下，可是属下还是愿意在她身边，只要在她身边”他两眼没有焦距地瞪视着远处，眼里蓄了泪。
女帝见此，心钝钝地疼，她多想把红叶搂在怀里好好安慰，可是又不能够，憋的女帝一股气直冲脑门，轰然作响，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抓起红叶的一只手“啪”地一声拍在红叶的手心，一拉缰绳，双腿一夹，催马就走，她没看到她抓红叶的手时，红叶晕红的脸和看她炙热的眼神。
白马跑出没多远，后面忽然传来黑马低低的嘶鸣，白马似犹豫了一下，掉头就往回跑，女帝反应过来的时候，白马已跑到黑马身边，黑马立刻迎上，两匹马交颈厮磨，依依不舍的样子。
女帝心里叹气，拨马要往回走，红叶飞身下马，一手抓住白马的缰绳，仰着脸惨白的脸，眼含浓浓的哀伤和乞求，另一只手举着盒子，嘴唇哆嗦:“陛下，陛下这是不要红叶了么？”红叶比白马还要高一些，女帝不明白他为何惨白了脸，低声劝道:“红叶，你打开盒子看看”，红叶迟疑会儿，手里依然抓住绳子不松手，颤抖着打开盒子。上面是一块写着字的绸绢，红叶手抖得厉害，这是他的身契；下面是一张银票，打开，赫然是一万两。
红叶脸色灰败，凄然叫了一声:“陛下”，松了抓住缰绳的手，软跪在地，泪水无声流下。
女帝原本想着红叶看到这些一定是喜极而泣，可是看这样子竟是伤心欲绝的样子，一时不知所措。
几息后女帝下马，把身契和银票装好，上前去拉红叶，红叶破天荒抗拒起来，他甩开女帝的手，跪直，吸气，胡乱抹了把脸，郑重磕下头去，带着掩饰不住的哭音:“红叶就此拜别陛下”。
女帝心里突突，一个影子在脑中极快闪过。女帝沉下心，蹲下身，扶着红叶颤抖的肩，温声道:“红叶，你想什么呢。现在你是自由身，不是奴了。朕是想放你去找心仪的女子，不想耽误了你。明日朕再下诏，命你为禁卫军副统领，让那女子不敢委屈了你，别人也不敢欺负你。”
红叶的肩一下停止了颤抖，他猛地直起身，震惊地看着女帝，双眼含泪瞪的大大的，声音中有惊喜:“陛下，您说的是真的？”
女帝站起来，心里有点酸，语气蔫蔫地说:“当然是真的，朕还会骗你不成，快去找你的心上人吧。”说罢转身就欲上马。只听身后红叶大喊:“陛下，红叶心仪的女子是您啊”
女帝抓着缰绳的手松开，回转身看着红叶，她有点懵，可是好像心底早就期盼着似的，她说不出地欢喜，心里胀痛，一时只是傻傻地看着红叶，说不出话来。
红叶刚刚是冲动喊出的那句话，喊完，他觉得心里一下轻松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也不该说这句话，可是刚刚陛下那样为他考虑，他感动，他觉得陛下心里多少是有他的。他豁出去了，生死就在陛下的一念间，总好过憋在心里痛苦折磨。现在见女帝只看着自己不说话，他知道到底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红叶挺直了身躯，用炙热的眼神仰望着女帝，泪水溢满眼眶，自嘲一笑，几滴泪滚落，鼻音严重的声音竟然透着轻松:“陛下，红叶僭越了。不过终于说出了心里话，红叶死也无憾了，请陛下……”女帝一下扑上来抱住红叶，声音沙哑:“红叶别说了，朕欢喜的傻掉了，朕不知……让你受尽委屈的竟然是朕。”红叶突然被女帝抱进怀里，听得女帝说的话，他的脑子也不好使了，伸手环住女帝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飞飞和飞墨两马今天一直想亲近被女帝打扰，这会儿刚刚趁女帝不管它们想着亲近亲近，被红叶这突然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嘶鸣着跑开，待发现是红叶在哭，两马稳稳心神，小跑回来，低下头各自蹭蹭自己的主人，女帝正轻抚着红叶的后背，挥手示意两马别打扰，白马飞飞好像蔑视地看了女帝一眼，打个响鼻，嘴好像还歪了一下，傲娇地带着黑马飞墨颠儿颠儿跑进前面的树林去了。
红叶抱着女帝尽情地大哭，女帝也不出声，只来回抚着红叶的后背，眼眶也红了。红叶的哭震的女帝的心抽抽的疼。她可以确定自己喜欢红叶，自己好像认识红叶好久了，久到不记得他了。女帝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这很矛盾 ，她的唇酥麻起来。红叶哭声渐渐弱下来，终于他松开环着女帝的手，离开女帝的怀抱，女帝的衣衫都被红叶泪水弄湿了，他一离开，女帝感觉肚腹凉凉的。
红叶低着头不好意思抬头，不敢看女帝，这是他记事以来唯一的一次情绪痛快地发泄出来，他心里舒畅许多。可是面前之人是陛下，还是比自己小许多的小女孩，他有些难为情。
女帝双手捧着红叶的脸，迫使他抬起头，红叶的双眼已红肿如桃了，那叶子形的胎记仿佛被泪水滋润得水灵灵的。女帝慢慢低下头，轻轻亲下去，额头、眉眼、脸颊、嘴唇，女帝用唇描摹，感受红叶的温度。
红叶闭着眼感受女帝柔软冰凉的唇在自己脸上游走，浑身轻颤，心里有什么涨的满满的，他做梦都不敢想自己居然有这么一天，终于大胆地向陛下说出心里话:自己心仪她。陛下没有震怒、没有斥责、没有鄙夷，陛下说她欢喜的傻掉了，她让自己受委屈了，她心疼自己……
女帝亲着亲着忽然想起红叶还跪着呢，要拉红叶起来，不想跪的太久红叶腿麻起不来，两人干脆坐在草地上，女帝给红叶按摩了一下双腿，红叶伸手阻止，这滋味实在太难受了。女帝突然调皮起来，她故意去按红叶的腿，看着红叶的哭笑不得的表情哈哈哈笑起来。
红叶看呆了，面前的少女娇俏灵动，明媚动人，明朗的笑声震得他心跳加快，他的脸红了。女帝见脸红了的红叶呆呆的看着自己，心里是满足与喜悦，觉得红叶是那样的可爱。她猛地把红叶扑倒在地，凑近红叶的耳朵，伸舌轻舔了一下耳垂，低低的声音郑重道:“朕，也心仪红叶！”说完，翻身与红叶并排躺在草地上，抓起身侧红叶的手，放在自己唇上轻轻吻着。
红叶今天情绪大起大落的，女帝的言行给他的欣喜震动太大，女帝这句话直击他心底，大脑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被震成了天上的云朵，轻飘飘的无所依，他下意识紧握住女帝的手，实实在在感受到女帝的存在，才感觉自己心要跳出胸膛。自己刚刚听到的是真的！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