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职责罢了。”
季宜年这话出口,一双眼睛便定定的看着林深。
他需要确认林深的想法。
林深一时之间有些僵住。
他没想到,季宜年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深十四岁进宫,在宫中已经待了有十余年了。
若说这十年之间,他对皇宫没有一丝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也正是因为在宫中待得很久,林深对于宫中的罪恶与肮脏,也知道的最为清楚。
不知多少无辜的性命,都在皇宫之中化作一缕幽魂。
这些,林深都知道。
只不过,他同时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看似风光,但还远远没到可以驱逐这些肮脏的地位。
索性,林深只能遮蔽自己的眼睛。
他自己不去做这些肮脏之事,也会好好管束手下。
但至于宫中那些大人物……
他是管不了的。
而如今季宜年就坐在他身旁,一双赤红的眼睛,与他说起这些宫中的肮脏之事。
他认了季宜年做朋友。
可季宜年与他的立场有冲突。
情绪在林深心中翻涌。
林深定定的看着季宜年。
良久。
林深总算是低下头,避过季宜年的眼神,不敢与他对视。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语气有些低沉。
林深似乎是在调整状态。
季宜年方才的情绪,七分真三分假,虽说有“演”的成分,但却也大多出自真心。
其中,有关于文汇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
季宜年虽说知晓了甄凌的真切下落,却还是在三月期满之后去询问文汇公主有关甄凌的线索。
自然,文汇是拿不出来的。
她的做法,便如季宜年所说。
季宜年方才的情绪,正是让自己忘却甄凌的下落,将现状带入到了文汇公主的语境之中。
从这个角度而言,宫中的肮脏之事切切实实,季宜年也不算是欺骗林深。
如今林深调整情绪,季宜年也极有耐心,始终沉默等待。
又过了片刻,林深才抬起头,与季宜年对视。
林深叹了口气,一只手拍了拍季宜年的肩膀。
“兄弟,听我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若是此时便要去杀文汇公主,纵然兄弟我不会拦你,你突然袭击能够将其斩于剑下。可这宫中障碍重重,你必然毫无生路。”
“我知道。”季宜年也沉声开口,“只是我夫人如今许是已经遇害,留我一人苟活在
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林深却摇了摇头。
“我看未必。”
“何意?”季宜年目光陡然凝聚,落在林深脸上。
林深正色道,“我好歹在宫中十余年,纵然与宫中那些大人物交集不多,但林林种种的,也对他们的性格有所了解。依照你口中所说的文汇公主如今的举动,我倒是更倾向于……她根本没有抓住你夫人。”
起初,林深的语气还带着猜测,但说到最后,已经趋于肯定。
季宜年心中猛然一跳。
他倒是没想到,林深竟然如此敏锐,仅仅是凭借对于文汇性格的了解,就能做出这样的推测。
而这般推测,正是对的。
季宜年遮掩心中情绪,开口追问道,“为何有如此推断?”
林深继续开口,娓娓道来,“我对文汇公主的性格大致还算了解,她自幼便是天之骄女,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可以说,若是她能够拿出足够有力的线索,断然不会选择让你生出如此疑惑。”
“她所想看的,一定是你更加恳求她、也更加痛苦的样子。”
林深目光真诚的看着季宜年,“便信我一次,只要你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助你离开皇宫。”
林深这份承诺,可谓是十分之沉重了。
说白了,林深也不过就是宫中的护卫长罢了。
并非是皇室中人,依旧要受人制衡。
给季宜年作出如此承诺,意味着他也要承担极大的风险。
季宜年心中不由得泛起真诚的感动。
他顿了顿,正色看向林深,“林大哥,我接下来的话,或许有些交浅言深。”
“但说无妨。”林深点了点头。
季宜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林大哥可觉得,皇室积弊已久?”
林深一时间沉默。
季宜年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抬手抹了一把脸,又笑了笑。
他旋即站起身,朝着林深微微躬身。
“今日,我或许是有些醉了。但是林大哥,我所言语的每一句,都是出自真心。方才的最后一个问题,有些唐突冒犯,季宜年在此先行致歉。”
“我不急于索要林大哥的答案,或许,林大哥也不需要给我答案。”
“林大哥,我先走了。”
季宜年做事利落,不拖泥带水。
说完最后几句话之后,他便转身离开。
只留下林深一人,在屋中沉思。
季宜年最后的几句
话,看起来颇为玄乎,实际上却大有深意。
他问了问题,却说林深不需要给他答案,并非是真的让林深不去思索这件事,而是想要给林深种下一颗种子。
一颗认为皇室积弊已久的种子。
林深毕竟兢兢业业在宫中待了十年。
若是季宜年强行于林深索要答案,或许反而会因为林深对皇宫的感情而起到反效果。
但他不要答案,只让林深自己思索,那情况便不一样了。
人会麻痹自己,却很难从内心深处真正欺骗自己。
只要这一颗让林深认为皇室不行的种子种下去。
那么日后,自然有发芽的时候。
……
转眼,甄凌已经在南方待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之中,明鸿可谓是连战连捷。
又是五座城池入手。
并且,农奴起义军的兵力,并没有过多的损耗。
甄凌看在眼中,也觉得啧啧称奇。
不得不说,明鸿确实是一个军事奇才。
哪怕换季宜年来,也未必能够比明鸿做的好上多少。
只是,随着连战连捷,随着农奴起义军占领越来越大的领地,拥有越来越雄厚的资本,明鸿的性情,也一日比一日更差,逐渐变得暴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