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理大人,是在抱歉。”
日月食跪坐在她的面前,欠身道。
“因为人类似乎对我族返老还童的能力向来追崇,我下意识的认为人类都会喜欢这样。”
“法术我已经解除了,只不过还要过一会才能恢复,大概明天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虽然看不出来,但它还是抹了抹它不存在的眼泪,那张脸上,明明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可郁理却能看出它的愧疚。
“……本身想要报答郁理大人,却好像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
它呜咽得更大声了。
郁理伸手摸了摸它的木头脑袋,安慰道:“没关系的,对于我来说,这是一段很好的经历。”
她感觉,未来的她如果收到了这段记忆的话,可能会有意外收获也不一定。
嗯……手感果然只是抹木头的手感……
郁理有些嫌弃,但面上神色不变,非常自然的收起了手,转而一问:“说起来,这时间、季节的变化非常的不正常,你有什么想法吗?”
日月食微微一愣,不解道:“有变化吗?”
妖怪的生命太过于漫长,他们其实对于周围环境的变化十分的不在意,以及迟钝。
郁理:“……”
不是妖怪的原因?还是说他也不知道?
她指尖在腿上轻点着,思索了一会,悠然问道:“有妖怪有这种能力吗?”
日月食在脑中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无果,对着郁理摇了摇头,道:
“实在抱歉,是鄙人孤陋寡闻了”
它的语气更低沉了。
郁理拿起吸管搅拌着杯中的西瓜汁,单手撑着下巴,对他莞尔一笑道:“嘛……不要这个表情,并不是什么大事。”
对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这个时间错乱,好像也挺好的。
她垂眸,看着杯壁上的凝珠慢慢滑落至地上。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她穿着清凉的吊带短裙,蓬松的浅茶头发被编织成很符合她气质的蓬松双麻花,头发上一左一右别着黄色小花模样的发夹,发尾静静地搭落在她的肩上。
“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
未来的我,拥有着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充满着“家”的气味的家。
她真的过得很开心。
不用苦于自己做得不够优秀,会让妈妈更不喜。或想要得到妈妈的关注、夸奖,努力做一个让她省心、理想中的女儿。
她过得好轻松。
而且……
这里有两个无时无刻注意着她,在意着她的家人。
郁理眉梢软下了几分,察觉到日月食望着她头发的视线,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头。
这个还是那天,甚尔注意到她盯着一小女孩上的头发时间过长,而去学的。
一开始他做得并不好,手忙脚乱,弄出的效果还非常不好。
背着她悄咪咪练习过后,第二天他编出的发型就有模有样了。
脑补着他一个人关上门,木着一张脸,对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假发练习的场面。
她轻声笑了出来,带着炫耀的语气,扬了扬下巴,对日月食说道:“好看吧,甚尔悄悄练习了好久,给我编的。”
她的茶色眼眸在斜阳的映照下氤氲出微光,眼里满含柔情。
日月食望向屋内看不见他的黑发男人,对方虽然目光没有放在他们这边,似乎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但他神色的不自然出卖了他。
它沉默了半响,才恍然道:
“嗯,很好看。”
说完,日月食对着郁理做了个标准的土下座。
“再次感谢您对我的帮助,郁理大人。”
人类的羁绊。
真是奇妙啊……
似乎在它的记忆中,也曾遇见过一个温柔的少年,身旁有一只妖怪陪伴着他。
-
“它走了吗?”
余光瞄见郁理盯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然后整个人往地上一躺,他走过去问道。
“嗯。”
他理了理落在她脸颊的碎发。
“怎么样了?”
“唔……”她握住了他的手,把玩着,拖长声音沉吟了会,在他提起心头紧张的时候,才缓缓道:“解决啦,不过要明天才恢复。”
他眉宇一展,脸上笼罩着的阴霾一逝,那双深邃的眼眸把她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映在眼里,放轻声音:“怎么不开心了?”
事情不都已经解决了吗?
郁理眯着眼凝视着他的手,恍惚了一瞬,心底里浮现出的惆怅,让她不知道怎么与他说明。
她没有说话,甚尔也没有继续询问,只是耐心的在一旁陪伴着他。
唯一伴乐的,是夏日的蝉声。
两人静默了不知道多久。
她把他粗糙的手贴在了她的脸颊旁,轻轻蹭了蹭,声音缥缈:
“只是觉得,有点寂寞。”
短短几日,她就已经贪恋他们的温暖了。
他们在乎的对象是长大后的“郁理”,而不是小时候的她。
她们既是同一个人,但又不是同一个人。
她只是曾经的她。
“我好羡慕她啊……”
好想快点长大,快点遇见他们啊……
甚尔轻柔的抚摸她嫩白的脸蛋:“可是,她是长大之后的你啊……”所以没必要羡慕。
“你根本就不懂。”她嘟着嘴,嚷嚷道:“未来的我与现在的我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明明甚尔你对我那么好,全都是因为对未来的我感情的爱屋及乌。”
甚尔:“……”
确实也能说是爱屋及乌,毕竟她是小时候的大小姐……
可是……她们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虽然也能说是不同的人……
这根本是驳论……很难说清的啊……
这要怎么说啊?
他的沉默,在郁理眼里就是默认。
郁理撇了撇嘴。
她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了,可是这嫉妒未来自己的心情,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她长大八岁,其实除了在花玲面前活泼,对外都是戴着面具的,游乐园、电影院、公园、动物园等等,她都没有去过。
她的生活几乎没有娱乐,被困在家中。
而花玲也不是时常能陪着她,他很嗜睡,强行把他叫醒陪她,她也不愿意这么干。
她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孩子,所以她为了得到妈妈的爱,心甘情愿的走着每一步妈妈想让她做到的。
可她好似永远都得不到妈妈的她那虚无缥缈的爱。
“什么嘛……根本就没人爱我……”
餐桌上永远等不到的人,极其偶尔回的一次家,看她一眼就别过眼走掉,幼稚园时期,永远等不到人来接……
她小嘴抿着,极力忍住不哭,小声低喃着不知道在问谁: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有人会爱我啊……”
花玲对她,不过是像她看小猫小狗那般而已……
她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个好孩子了。
为什么……就没有人爱她呢?
长长的睫羽上挂着繁重的珠水,欲欲下坠,她的视线迷迷蒙蒙的,透着水气映出甚尔那张模糊的脸。
虽然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她没忍住,眨了眨眼,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她慌张的用手捂住眼睛,懦声道:“……对不起。”
她记得,她有一次在她妈妈面前哭的时候,妈妈的表情很悲伤很痛苦又很绝望,还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
哭,是小孩子想要引起大人注意的手段。
她就尝试了,虽然她确实引起了妈妈的注意,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她的安慰拥抱。
但那时候妈妈脸上的表情,她并不喜欢,所以连带着得到关注以及拥抱之后的喜悦也并没有产生,反而闷闷不乐。
自此之后,她就很少哭了。
要哭也不是在别人的面前。
-
在大小姐安排人处理户籍上面事情的某一天,甚尔刚做完任务,就被一个自称大小姐小姨的人请进咖啡馆聊天。
“那孩子,自从她母亲去世后,就只承认自己的名字,并不承认自己的姓氏了。”
“我跟爸妈,一直有默默关注着她的情况,你的资料我们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很抱歉,私自调查你,但我们已经很对不起她妈妈了,作为我姐姐女儿的郁理,实在是放心不下让她一个人。”
“但那孩子,跟在我们身边过得并不开心,所以就随她喜欢,自己一个人生活了。”
“就是看见那孩子现在过得很开心,所以我们并不想私自做决定,来破坏她的生活,她或许也不希望我们插手她的事情……”
“……”
“但是当这一天,她愿意为你们重拾这个姓氏的时候,我很吃惊。”
“你应该清楚,那孩子的情感……跟普通人不一样……这些事情……如果郁理想说的话,会跟你说的……我就不多嘴了。”
“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阻止这件事情,我亏欠姐姐的实在太多了,我们亏欠郁理的也一样的多,所以我们一切都以她的开心为重,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只不过,出于一个长辈对后辈的担忧,请允许我做出如此唐突的事情……”
“希望你能签下这份协议。”
那是一份,如果后续他们离婚后,财产分割对他不利的协议。
可以说,离婚后,他几乎是净身出户。
不过他觉得这种事情很无所谓,他要的完全不是大小姐的钱财,而是她这个人。
她临走前,看着他欲言又止道:
“那孩子,就麻烦你照顾了……她早年过得太苦了……”
语气里渗透着无尽的悲叹。
甚尔不在乎其他人,他只在乎大小姐,勉强加上小鬼。
当时的他,看似随意应了声,但其实他想保护她、让她维持着这个肆意妄为的决心并不似看起来这么无所谓。
哭泣这表情,他都不想再次在她的脸上看见。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啊……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把她捞进自己的怀里,无奈的叹息道:“别哭啊……”哭得他心疼了。
她只有肩膀在小幅度的颤动着,发出的抽泣声微弱到如果不是他听力很好,几乎都要忽略过去。
“……对不起。”
实在不会安慰人,要是按照以前当小白脸的做法,他会干脆吻上去,让对方闭嘴。
但这个方法无论是对大的大小姐,还是小的大小姐,他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甚尔感觉到头疼。
“……我没事,是我想法有问题啦,我跟她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她吸了吸鼻子,双手紧抱他的窄腰,往里面埋,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甚尔,你喜欢长大的我对不对。”
“我是说,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爱意分为很多种,朋友之间的、亲人之间的、爱人之间的。
刚开始,她只是以为,甚尔对长大后的她是亲人之间的爱而已。
但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她就发现,并不是这样的,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掩饰住自己对她的爱,那种爱与她想象中的亲情不一样,反而跟妈妈有时候看着爸爸照片的时候,是有些相似,却不完全相似的。
甚尔盯着怀里的小郁理没有说话。
搞什么啊,小的这个她短短几天内都看得出来,大的那个她为什么这么木头……
没等他回答,就听见她又说道:
“虽然不知道未来的我对甚尔有没有那种喜欢,但如果是现在的我,甚尔一直这么温柔的话,我很快就会产生跟甚尔一样的喜欢。”
“不过……”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苦恼:
“我们现在的年龄差太多了,如果你喜欢现在的我的话,那甚尔你就是在犯罪。”
说到这,她突然仰起头来,眼角微红,茶色眼眸还水汪汪的,撇了撇嘴道:
“那甚尔还是喜欢未来的我吧,反正我们明天就变回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未来的我,是不是很任性啊……”
短短几天时间,甚尔对她有求必应,吃的穿的玩的,全部都顺着她的意思来,感觉这几天把她没干过的事情,都陪她做了一遍。
吃不完的东西他都全部帮忙吃掉,多看别人的编发一眼,就为了她而去学,多看一眼的东西,他都会买下来,有什么地方想去的,二话不说就应声陪她出门。
不厌其烦的陪着她玩着幼稚的游戏。
她却没有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不耐烦,反而还有些乐在其中。
“啊……是很任性。”
她听到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把我的联系方式当成了备忘录,每天都发很多消息给我,手机提示音时不时的就响起。”
“看到什么东西想吃,或者什么东西不好吃的,总是扔给我善后。”
“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看到什么东西有趣的,一转眼人就不见了,让我一顿好找。”
“明明我的衣服已经足够了,还总是拉着我去买去试穿。”
“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意,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喜欢做一些黑暗料理,最后大多都进了我的肚子里。”
“偶尔晚上睡不着觉,大半夜的来敲我房门,叫我陪你看电影或者打游戏。”
……
他细数着地越多,郁理就越心虚,头就越低。
她在他的怀里坐立难安,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忍不住开口打断:
“这么任性的我,你不烦不累吗?”
他看着她轻笑了出声,眼睫如振动着翅膀的蝴蝶般轻颤起来,下面那双冷冽的眼眸在斜阳的映照下柔了他的眼,流露出了特别温暖的光芒。
“不烦,我惯的。”
他嗓音低沉且醉人。
在听到对方的话后,郁理的瞳孔颤了一下,垂下了眼睛,害羞的把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只露出了有些泛红的耳根。
甚尔见状挑了挑眉,小时候的大小姐反应真的丰富好多。
但到底因为对方年龄的原因,没有挑·逗下去。
毕竟他虽然没有道德,但对着一张幼脸的大小姐也实在是下不了手……
咳,总觉得是对纯粹的她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