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只带了两个人过来送小鸡炖蘑菇住院。
因此,安全起见,他们迅速隐蔽在了窗户边的墙壁后,微微侧身往外看。
但见那原本黑黢黢的楼下,一束束灯光映照了过来。
一束、一束,轻微晃动着靠近,像是莹莹之火,点点滴滴。
“辰哥,那都是头戴矿灯的工人。”饸饹面轻声说道。
“嗯。”司辰密切关注外面的情况,也轻声吩咐:
“快去把灯关了!”
饸饹面快速跑过去,拍灭了灯,病房里陷入一片黑暗。
此刻,外面的情况愈发明显。
上百名的工人,胳膊挽着胳膊,昂首挺胸地走来,靴子踩踏在水泥地面上,橐橐作响:
“发工资!发工资!!发工资!!!”
“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消费!”
“我们要送孩子离开这里!”
“立马给我们工资!我们全家都要离开这里!”
饸饹面有些难以理解:“辰哥,他们在这里福利待遇这么好,咋还想要离开呀!”
司辰回看一眼饸饹面,叹气:
“我们老祖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些人在这里虽然不算是生活奢侈吧,好歹算是富足。”
“他们都是大厂的正式员工,是这个国家的工人阶级。”
“苏国的政体,赋予了他们当家做主的姿态。”
“他们在这里奋斗了一辈子、甚至是三代人都在这里奉献,也是做出了巨大牺牲的。”
“人性是自私的,人心也是复杂的。”
“私有,其实才是顺应人性。”
“可偏偏,这些工人都是公有的螺丝钉。”
“他们信奉的主义,告诉他们这就是为了自己而奋斗。”
“他们都信了,深信不疑。”
“现如今,一切都开始动摇,曾经获取的一切,都在一点点被剥夺。”
“人生,本应该是一个越来越好的走势。”
“可现在,他们不止不能更好,反倒连既得利益都被剥夺了。”
“搁谁身上都会受不了!”
“既然都民不聊生了,自然会站出来激烈反抗。”
司辰叭叭叭说了许多,却不见饸饹面的回应,他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
壮小伙儿一脸迷茫,想问又不敢问。
司辰哼哧一笑,简单解释:
“说白了,就是每天给你吃三餐,结果有一天,突然变成三天才给你吃一餐,就问你反抗不反抗?”
“那必须反抗!”饸饹面说话间,外面的人又高喊着:
“我们要移民!我们需要联邦制!!我们不要苏-维-埃!!!”
司辰顿觉头皮一炸!
卧槽!
大意了啊!
这些人根本不是单纯的来要工资的,这是被谁煽动了吧?
造船厂资金链断裂,上面不给拨钱了,连工人工资都发不起了,这的确是事实。
……
黑暗中,没有人回应工人们。
越来越多的人,源源不断涌向这里,加入这场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
看样子,他们是夜班的工人。
医院的对面,则是造船厂的某个重要领导部门办公楼。
他们特意来这里,一定是有蓄谋的。
司辰忽然意识到点什么,猛然转身,说道:
“哥儿几个,要出大事了,快走!”
饸饹面想问什么,却又强行压下去了好奇心。
他连忙配合搭档,把床上睡得鼾声四起的小鸡炖蘑菇扶了起来。
“我来背着,你把他的输液瓶子举高点,免得回血。”
饸饹面说干就干,仗着人高马大腱子肉,麻利背起人就往出跑。
司辰在前面探路,一路带着人进入消防通道。
“辰哥,那不是有电梯?”
“不安全!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司辰焦急地下楼,带着人直奔角落里的后门。
一出来,头顶隐约传来嗡鸣声,来速非常快!
“卧槽!是直升机!”饸饹面听出来了,满脸的疑惑:
“这、这种时候飞来直升机,是把领导送来了吗?”
司辰边跑边回答:“不是!那些值班领导就在对面的办公大楼里。”
饸饹面急了,问:“那、那是来干啥的?”
直升机飞来得异常迅速,巨大的噪音震得人耳膜都要破裂。
由于是超低空压着飞过,那份噪音简直就是割草机的声音被放大十倍在你耳边轰鸣!
司辰安排他们上车,自己亲自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轰出去!
黑色的越野车仿佛离弦的箭,发了疯一样往前冲。
身后,传来剧烈的枪响声。
以及此起彼伏的惨烈嚎叫声。
哪怕是直升机的轰鸣,似乎都无法完全掩盖。
司辰只管在前面飙车,越早离开越好,必须在直升机屠完前,返回招待所。
直升机悬停医院上方,机腹链炮转动,对准人群——
哒哒、哒哒哒!
一束一束的灯光,倒在了黑暗中。
原本齐刷刷向前的灯光,变成了乱糟糟射向天空,杂乱无序。
五分钟。
一切归于平静。
直升机再次嗡鸣着离开。
很快,黑暗中开出来一辆推土机。
地上交叠摞在一起的一束、一束光亮,被推土机装载到土方车里。
而后,土方车离去,直奔工厂的超大型熔铸炉。
两台洒水车驶了出来,配合清洁工很快将地面清扫干净。
没多久,太阳照常升起。
夜风早已吹散血腥味。
园区的大喇叭里,反复播放着一段交代:
“昨夜,我们的内部渗入了敌方的奸细。”
“我们需要捍卫我们的主义!”
“我们也需要消灭敌人的鹰犬!”
“坚持我们自己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终极奥义!”
人们窃窃私语,或以眼神隐晦地交流。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同情那些半夜消失的人,因为信仰不同,他们反倒觉得奸细死了,那是活该!
同情的人,被镇压,不敢吭气。
司辰站在镜子前刷牙,听着广播里的循环播放,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这种问题,千古以来时常发生。
谁对谁,也不过是立场问题。
你看,任何时候,任何年代,任何群体——
容易被煽动者,总是那个最快凉凉的。
当你面对绝对强权时,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劳的。
首要任务,还是保护好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否则,一切免谈!
死了,也许都没人记得你是谁,一粒尘埃,消失得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