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添福一走,于主任赶忙出声:
“哎!都干啥呢?都不用干活儿了啊?”
说着,于主任挤进去了人群,往老牛、郝皋几人跟前走。
车间主任看到老于来了,连忙迎上来,一脸为难:
“于主任,您可算是来了!我好说歹说都没用,郝皋就是要改这条线。”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叫来了牛工。”
“万万没想到,我们几个人,都说不动这小郝。”
“于主任,您法子多,劝一劝小郝,让他让开。”
“牛工把这产线改回来,咱就能继续上工了。”
郝皋一听,率先来了火气:
“这是我负责的产线,我看谁敢动!”
老牛无奈推了推黑框眼镜,好言相劝:
“小郝,我也知道你是为了工厂好,可改产线,不能急于求成。”
“咱目前这情况,真不适合这种产线。”
“造一批不符合要求的零部件出来,损失惨重啊!”
“谁说我这产线不能用了?”紧接着,俩人又在这个问题上死磕了起来。
车间主任跟于主任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郝皋的父亲,没退休之前就是一车间的主任。
现在的一车间主任,恰恰就是老郝的徒弟。
不然,能让郝皋蹦跶到现在?
发展了许多年的大厂子,无论国营、私营,里面的人际关系都是错综复杂的。
“好啦!都别争了!”于主任站出来平息事端:
“郝皋,你信誓旦旦说这改造后的产线能用,那你也像牛工当年改产线一样,写个保证书,出现问题了你来承担责任?”
郝皋闻言,呆愣住了。
要知道,这一批零部件的价值,至少十万。
郝皋疯了才会承担这个风险!
老牛是个脑子不转弯的傻子一根筋,郝皋可不是!
他眼神闪了闪,强辩:“凭啥要我承担责任?这又不是我的工厂!”
顿了一下,他突然情绪激动地嚷嚷:
“赚钱了是他们资本家的,有了风险,却要我承担?”
“这不就对了!”于主任手背一拍手心,说道:
“你信誓旦旦说没问题,可以批量生产,现在自己又承认了有风险。”
“郝皋,你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咋就能轻易改产线呢?”
“这不是你在学校的实验室,出问题了,啊,损失的是一个一两块钱的模型。”
“这是工厂的生产线,要批量制造呢!”
“这一损失,可就是十万起步!”
“再者,我们订单都下下来了,交货日期也定了。”
“你这、你这中途真出了问题,不能如期交货,4598厂的信誉何在?”
“那损失的钱财,你又说不承担。”
“工厂又不是冤大头,凭啥背这个损失?”
郝皋被怼得哑口无言!
可他一想到自己答应了别人的某项秘密任务,就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事情已经能够悄么么暗中进行了,没人知道他改了产线。
都怪车间主任跟姓牛的,让他功败垂成!
这俩人,一个是他爸徒弟,一个是他爸当年多番照顾过的人。
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候,坏他好事!
呵呵,老郝退休了,他这个小郝没人罩着了,还真是人走茶凉!
心烦意乱的郝皋,口不择言地嘟囔:
“一群畏首畏尾的老迂腐,一点科技创新精神都没有!”
“也一点没有为科技进步承担风险、牺牲利益的准备!”
“不就是改一条产线?咋就跟要了你们的命一样!”
“固步自封,不知进取,迟早自取灭亡!”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架不住大家离得近,都听到了。
“郝皋!当心祸从口出!”于主任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自己都说得明明白白了,批量生产的零部件,跟实验室里的模型机子,那完全就是两种概念。
郝皋居然还没听进去?
这小子平时挺聪明的啊,今天这是咋了?
今天这个大篓子,郝皋要是真捅出来了,一车间的车间主任都得下岗!
于主任再三考量,还是做出了决定:
“郝皋,你目前的状态,暂时不适合在一车间,先去三车间吧!”
此话一出口,现场一片寂静。
……
八九十年代,我国也不是完全没有半导体科技。
只是相对岛国与南韩,没有那么先进的技术。
4598厂的通讯设备使用的半导体,其实是自主研发、自主装配的。
比如这个一车间,就是电话机的芯片制造车间。
至于三车间,则是电话机最后一些步骤的安装产线。
组装、封膜、打包、装箱,这就是三车间的工作。
从三车间出去的电话机,那就是装进盒子里的成品了。
换言之,三车间的工作,最没有技术含量。
于主任调郝皋去三车间,相当于“流放”了他。
从技术核心岗位被“流放”出去,郝皋当场就暴走了:
“妈的!我不干了!啥破玩意儿工作!低端垃圾芯片,也配我来开发!”
暴怒的郝皋,一通震天响的怒骂,脱下防尘工作服,狠狠摔在地上,夺门而出。
车间主任惊得瞪大双眼,连忙上前,扯了扯于主任的胳膊:
“老于,这、这可咋整?”
车间主任其实非常顾念老郝的授业之恩。
一个师傅半个爹,对于老一辈人而言,不是说说而已。
老牛也是愁眉不展:“小郝这孩子,天分还是有的,就是这脾气跟做派,唉!”
于主任也是长长一声喟叹,说道:
“先忙手上的工作吧,下了班,咱们一起上一趟老郝家,把情况说明一下。”
车间主任点点头:“对、对对!千万不能让我师傅误会了,那可就不好了!”
……
出去后的郝皋,早跑回家添油加醋跟父母告完状了。
当然,他只说自己改了产线,绝口不提只改了一条产线。
“爸,妈,你们瞅瞅,人走茶凉呀,是不是?”
郝皋坐在橄榄绿的单人沙发上,双脚搭在茶几上,抖着腿啃梨子:
“我那也是为了厂里好啊,那不技术革新嘛?”
“他们几个老顽固,愣是推三阻四,死活都不行!”
“哼,还不是怕我的新技术冲刷掉他们往日的辉煌?”
“最过分的就是于主任,居然调我去三车间!”
“哼~我才不去呢!”
老郝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国际版。
闻言,他将报纸合上,老花镜耷拉在鼻梁上,眼皮上翻,犀利地问:
“改产线?这么说,厂里所有的产线,都同步革新了?”
郝皋闻言,被嘴里的梨子汁水呛到了!
“郝皋,你避重就轻来找我告状,是不是忘了,我还没老糊涂?”
“我在一车间奉献了一辈子,闭着眼我都知道产线A跟产线B之间需要走几步路。”
“你这套偷换概念的说辞,还想糊弄我,你觉得我这辈子都白干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