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竹惊疑地皱眉,道:
“孙子健姓孙,户籍又是县里的,他是怎么拿着赵议的通知书,去上学的?”
她又指着另外一张照片上的赵思德,道:
“赵硕顶替了赵思德,他们是一个乡的,都姓赵,买通金穗乡所里的人,改个名字也容易。”
“可你说这孙子健,他是怎么弄的?”
信封里的照片,显然都是不同场合下的偷拍——
篮球场、图书馆、食堂、上课等等。
俩人的各科考试试卷、入学信息、学院档案资料等。
司辰也是佩服,大姑能收集到如此全面的资料,这是动用了大姑父手底下的专业特工?
当然,眼下这不是重点。
他皱皱眉,尝试着分析:
“赵硕,赵大头的儿子,跟赵思德都是金穗乡的。”
“赵大头跟羊大柱一起开煤矿,钱,是肯定有的。”
“一笔钱买通相关人员给办理改名字,并不是多难的事。”
司玉竹夫妻俩闻言,点点头,表示赞同。
“至于孙子健,他爹孙泰是羊大柱媳妇的叔叔。”司辰大胆推测道:
“这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个事情,有没可能是羊大柱给办的?”
唐师不疾不徐,点到关键处:
“孙泰的老婆,姓赵,娘家就是赵家垣的。”
“可不是!”司辰一拍大腿,明白了过来,道:
“孙子健改姓赵,跟他妈的姓,户口可不就迁到了赵家垣!”
“咱县如今的高考,上大学报到时看的是户口本、通知书。”
“大部分考生并没有身份证,考试时也不存在填写身份证号码,入学时也就失去了辨认真假的关键一步。”
当然,后世哪怕是身份信息联网了,冒名顶替依然层出不穷。
司玉竹听司辰这么一分析,惊出了一身冷汗,道:
“那、那以前那些平时成绩很好,高考成绩却不咋地的,难不成都……”
一想到这种可能,司玉竹的三观都崩塌了!
“老唐,你们都不管这种事的?”司玉竹戳戳丈夫,为那些无辜学子鸣不平:
“虽说通知书最终是学校发到考生手中的,但是,寄回来是先到你们局里的啊!”
“考生们的成绩,也是你们局里通知学校,再进行公示的。”
“你们局里可都是要登记在册的,学校里总没人有那个胆子……”
司玉竹蓦然住了嘴,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却难以置信地不敢说了。
“哼哼~”唐师眯着眼笑,意味深长,掩藏住太多的复杂情绪。
司辰心底一咯噔!
卧槽!
身为副局长的四姑父都这副表情,那就是还有比他职位高的人,也参与其中了!
这年头,大家虽说都想参加高考捧上铁饭碗。
可许多农村孩子,都是兴冲冲去考试了,却并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们心思单纯,一味相信学校,傻乎乎等着通知书。
没有通知书,他们还以为是自己没考上,也就认命了。
家里人也都没啥文化,谁都没那么重视,最后不了了之。
都不知道亲自去教-育-局-查询一下,到底自己多少分。
也有些怀疑的考生,会去查,可查出来又如何?
冒名顶替的人,已经去上大学了。
对方既然敢偷换你的人生,那就是有权有势的人。
就像赵议这种情况,没有同等势力给赵议撑腰,你斗得过孙泰?
你连证据都拿不到!
事情牵扯太复杂了,司辰务必得去找一趟郑执。
“四姑,姑父,我还得去给二姑五姑送东西,就先走了。”司辰找了个借口起身,将信封收好。
“司辰呐,这情况已经超出了你四姑父的能力范围。”
司玉竹心地善良,总觉得自己夫妻都没能帮上忙,很是内疚地道:
“要不,你去找找你五姑父,看他有没办法。”
“这毕竟、毕竟事关两个人,甚至更多人的命运,不是儿戏。”
“嗯嗯,好,四姑。”司辰走到门口,将老陈醋的大壶提起来,道:
“我给您倒一些,再拎去其他姑姑家。”
“哎、哎哎!”司玉竹一叠声应着,赶紧去院子里垒的小灶台上拿醋瓶子了。
唐师动作飞快,打开写字台,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大信封,一把塞到司辰怀里。
司辰一脸懵逼:?啥玩意?
唐师趁机凑过来道了一句:“你五姑父陪着领导,在医院呢。”
说完,他就躲开了,一副啥也没发生的淡然模样。
仿佛刚才的龙卷风一般的操作,只是司辰的错觉。
五姑父?领导?李富民!
司辰捏了捏塞到怀里的信封,突然意识到点什么——
卧槽!
四姑父啊四姑父,你也是块当特工的好料子啊!
司玉竹很快回来了,手中拿着墨绿色的啤酒瓶,让司辰给她倒一瓶子醋。
五分钟后,司辰先来到了二姑司香兰家。
匆忙放下东西,司辰借口上厕所,急吼吼跑去了住院部。
……
郑执端了羊大柱跟赵大头的黑煤矿,解救了上百名可怜劳工。
如今,这些聋的、哑的、受伤的、精神失常的,都被安排在县医院,接受治疗。
他们遭受的,不止是身体上的永久伤害,还有精神上的创伤应激障碍,PTSD.
李富民在毛一鸣、郑执、齐仁书的陪同下,原本是来医院探望慰问这些被解救者的。
没想到!
整个住院部的情形,彻底颠覆了他这半辈子锻炼出来的过硬心理素质!
可怜的劳工们,由于长期遭受虐待,呆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挖煤。
因此,害怕阳光,害怕陌生人,害怕看到别人脸色不善。
在他们惨烈的记忆里,矿井中每次有陌生人来,必然伴随着血腥的殴打与驯服。
新人刚来,必然是不服管教的,这就会招致打手们随时随地的毒打。
同时,起到震慑所有劳工的作用。
长期虐待环境里呆着的他们,精神都是异常的。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崩溃大哭、失声尖叫,甚至头撞墙、自残。
几乎所有的人,都畏光。
一个原因,是他们长年累月在矿井里劳作。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们都曾尝试着逃跑,均以失败告终。
久而久之,外面的阳光,在他们心里反倒成为了可望不可即、却又能带来毒打的诱惑物。
想要逃跑,却又惧怕毒打,演变成了对阳光的畏惧。
所以,他们都将自己藏在床底下。
李富民曾尝试着蹲下来跟他们沟通——
藏在床底下的人,却满眼惊恐地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嘘”。
然而,因为舌头被割掉了一截,根本没有声音!
李富民当场眼泪都要出来了。
为人民服务半辈子,他是真没遇到过这样惨无人道的恶劣事件!
这群为非作歹的畜生,跟当年的小鬼子有什么区别?!
“抓住一个羊大柱,一个赵大头,却拿不到证据,揪出他们背后的保护伞。”
李富民嗓音都是哑的,面色不虞,痛心疾首:
“不抽出背后的保护伞,过两年,还会有大柱跟大头,躲在这把恶伞下,为祸百姓!”
郑执手中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心底烦躁又愤恨!
因为这是医院,他没点烟。
赵大头跟羊大柱,他带队连夜审讯,直至现在,都没能撬开对方的嘴。
那俩人心中都还幻想着,有人,会来捞他们。
就这样,审讯陷入了瓶颈。
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没办法去抓那柄保护伞。
如果再给点时间,也许能撬开羊、赵二人的嘴。
但是!
拖延越久,越是容易给那些保护势力足够的时间,销毁一些关键性罪证。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时,司辰急吼吼跑来了。
“你咋来了?”这次是毛一鸣率先开口。
他下意识就看向司辰怀中抱着的两个信封,一种直觉,这小子又来搞事情!
“你们需要的东西!”司辰拍拍怀中一大一小两个鼓囊囊的信封,道:
“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我给你们看。”
几人眼神蓦然一亮,机警地互看一眼,默契十足地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由于齐仁书就是个院长,没有参与的必要。
因此,他将办公室门关上后,就安静站在了门口。
屋内。
“李叔、郑伯、五姑父,我手中的这些东西,事关许多人的命运,能不能拨乱反正,就看你们了!”
司辰说着,率先打开那个小信封。
坐在沙发上的三人,被他这么一吊胃口,顿时满是好奇,不自觉前倾身子,看向茶几上的东西。
“这两个人的命运,被人偷天换日……”
司辰长话短说,简明扼要道出了实情。
三人的脸色,越听越凝重!
无论哪个年代,冒名顶替上大学,都是人神共愤的事!
然而——
三人最在意的,是这个事件带来的炸雷般的作用:
孙泰!
可以抓孙泰了!
郑执立马起身,道:“抓孙泰,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办!”
正愁没有理由先把孙泰擒回来呢,这下子好了,妙啊!
“郑伯等等!”司辰要对方稍安勿躁,赶紧拆开另外一个大信封,道:
“这是我四姑父唐师,让我转交诸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