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黑金镇,司辰俩人先后跳下车。
司雪琴带着他,直奔基金社办公室:
“小宋,给我一张贷款单。”
“是,镇长。”基金社社长,麻利地取来单子,双手递给司雪琴。
“这是我大侄子,司辰,他想贷点款,你抓点紧,给办理了。”
司雪琴边说,边在担保人的地方,唰唰唰签字。
转手,一张空白单子,递给司辰,她道:
“想贷多少钱,自己填,我还有急事儿,就先走了。”
司辰:……-_-||
果然,这很六姑!
宋社长:!!!
他好像,头一次见镇长给谁担保?
“司辰同志,请您在这个地方,写上您的名字。”宋社长毕恭毕敬,亲自指导司辰填写贷款单。
司辰:……我会,谢谢!
上一世,别看他生意做那么大,照样在银行大量贷款。
真正的生意人,都是能贷多少款,就贷多少款。
借银行的钱,自己拿来生钱,已经是一种基操。
很快,贷款手续办好。
宋社长看着司辰填写的20000元,嘴角抽了抽。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镇长的担保,居然只值两万。
八八年,小城镇,对于普通人来说,两万是巨款。
但是,对于一个身处煤老板窝里的基金社社长来说,可就是小数目了。
别人来贷款,那都是十万起步,不是想买卡车去拉煤,就是想拉队伍自己偷么去挖煤。
往后数三十年,大众知道的国内首富,不是搞互联网的,就是搞房地产的。
但是!
互联网崛起之前,福布斯富豪榜上,国内那些厮杀得你死我活的富豪们,几乎清一色煤老板。
当那厚厚两沓崭新的百元大钞,被司辰从窗口掏出来时,心都是热烈的!
不是大团结,是蓝灰色的100元人民币!
后世的年轻人,大部分见到的都是粉红色的毛爷爷。
兜里揣着两万元,司辰有些小激动地走出了基金社。
而他要买的机械,在元孟县农资局下设的农资公司。
因此,司辰需要乘坐班车,回到县城。
黑金镇是县城到临河市的必经之路,他等在路边拦过往的班车就行。
这年头的临河市,在行政区划上还叫临河地区,后来才改叫地级市。
元孟县到临河市的班车,有三趟。
它们中午之前先后从元孟县发车,走盘山路,四个小时到临河市,下午再依次返回。
司辰看了看腕表,下午三点半。
这个时候,能等到的,应该是返回来的第二辆班车。
很快,一个裹满黄土加煤灰的小巴,停了下来,门一开,噗嗤,尘土飞扬。
司辰屏住呼吸,没吃土。
他赶紧上车,没座位,就只能站着。
司辰的双手始终揣在兜里,捏着两万元。
半路上车没有售票员,司辰就递给司机两块钱。
对方叼着烟,接过,揣兜里了。
摇摇晃晃的班车,赶在5点前,终于将他放在了县城汽车站。
司辰下车后,几乎是一路狂奔去了农资公司。
“呦,司辰?你怎么来了,稀客、稀客!”
农资公司的营业员,巧得很,司辰七姑司丽歌的嫂子,郑彩娟。
“郑姨,我、我来买农机。”司辰跑了一身的汗,气都没喘匀。
郑彩娟知道司辰是个什么熊样儿,心下有些诧异。
不过,她是个圆滑的人,历来秉承谁也不得罪的为人处世之道:
“成呀,想看看什么机械。”
“我要拖拉机。”
“行,跟我来,都在后院呢。”郑彩娟说着,前面带路。
到了后院,她挨个给司辰介绍:
“这台,三菱的拖拉机,25马力,属于小型拖拉机,价格5600.”
“这台,东方红的,也是25马力……”
“这台,进口的,属于大型的,50马力……”
郑彩娟尽职尽责,挨个介绍,性能也都一一讲解清楚。
司辰听完,心里有了谱,又问:
“收割机在哪?”
郑彩娟一愣,嘶了一声:“收割机……好像没有?”
司辰:!!!
您认真的?
他知道这年头的元孟县还没有人使用收割机,但是,全县唯一的农资公司,不应该连收割机都不进购吧!
“哎,瞧我这记性!”郑彩娟一拍脑门儿,突然想起来,快步往大仓库走:
“有一台了,是去年送来的,就是价格太贵,老百姓没人能买得起。”
司辰跟着她,快步进了大库房。
放眼望去,全是各种崭新的机械设备,最多的,是拖拉机。
当然,也有摩托车。
不过,这年头,很少有人有闲钱买七八千的摩托车。
这玩意,不能拉农具,不能拉农作物,还是烧汽油的,太费钱!
大概95年开始,才陆续有人买摩托车。
家家户户稍微富裕起来了,拖拉机跟三轮车都购置了,才想着买摩托车。
“呐,就是这台收割机,根本没人要,太贵了!”
郑彩娟看司辰的眼神,难免带着隐约的怜悯:
“司辰,这收割机,只能放倒麦子、谷子、黍子、玉米,这些秸秆作物。”
“放倒?不能自动脱粒?”司辰心下了然了,这只是个收割机。
倒也是,这年头,元孟县哪有联合收割机。
“那你想多了!”郑彩娟一副你做梦呢的表情,指了指他身后,道:
“看到那个脱粒机没?它可以帮小麦脱粒。”
说着,郑彩娟走过去,指着脱粒机正前方宽宽的入口,道:
“这里,抱一捧麦子放进去,就能脱粒了。”
她又指着另外一侧小点的口子,道:
“这里,拿蛇皮袋兜在下面,接住脱粒的麦子。”
司辰仔细看了看,道:“烧柴油的?”
“嗯。”
“多少钱?”
“1750呢!仅此一台,死贵死贵的!”
“那个收割机呢?”
郑彩娟:……
“收割机,更贵!”
她刻意压低嗓音,疑似劝阻:
“那玩意,12580呢!还是进价!”
司辰:……出乎意料!
果然,机械不发达的年代,新型农机刚出来,都是死贵死贵的!
“司辰,你确定,要这个?”郑彩娟的眼神,明显就是‘快住手!你不要乱花钱!’
“5600+1750+12580=19930,郑姨,对吧?”司辰已经算出来了价格。
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超预算。
郑彩娟:……石化!
“司、司辰,你认真的?”郑彩娟见他有买的趋势,被吓了一跳。
司辰的七姑司丽歌,跟她是妯娌。
她能来这里上班,还是托司丽歌两口子的关系。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单位,这年头,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都进不来的金窝窝。
如果今天,她将这两样压箱底的机械,卖给了司辰,还真不知道要面对司丽歌怎样的指鼻子怒骂呢!
搞不好,她要丢工作哩。
“郑姨,您别担心,我这是正儿八经买东西呢,我姑知道的。”
说着,司辰从兜里掏出钱,给她看:
“呐,托我姑的关系,贷的款,您就放心吧!”
司辰刻意没说哪个姑,不过,郑彩娟却默认为是七姑。
“害,郑姨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吧,咱们都是亲戚,替你考虑嘛。”
郑彩娟闹了个大红脸,赶紧道:
“上头交代了,收割机跟脱粒机,反正在库房……”也没人要。
“那啥,我给你走我的职工名额,你直接进价拿这两样机械,咋样?”
“谢谢郑姨!”司辰是真的很感激。
“害,客气什么!”郑彩娟领着司辰,去前面办手续,交费了。
这年头,农机都得上户,就像后世的买车一样。
司辰一早带了户口本,一应俱全。
郑彩娟一通操作,红章子、钢印子唰唰唰,都给盖上,麻利地给司辰办得妥妥的。
“司辰呐,这是一沓油票。”郑彩娟压低声音,将厚厚一沓油票塞到司辰口袋里:
“你拿着,郑姨跟你也不是外人,甭客气,昂?”
司辰:……谢谢您!
好家伙,这一沓,不是一般的多!
这年头,去石化加柴油如果有油票,那就是3毛钱一升。
如果没油票,那就是6毛钱一升。
不像后世,汽油可以飙升到9块钱!
农机局每年都在农忙季节,给登记在册的拖拉机、三轮车等司机,发放油票补贴。
但是,那都是有限的。
像是郑彩娟今天这种塞一沓的给法,那是万万没有滴!
当然,司辰看得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仓库里,师傅们已经把脱粒机、收割机,都抬到了拖拉机斗子里。
司辰看那边都弄好了,笑呵呵跟人家告别:
“耽误郑姨下班了,怪不好意思的。”
“害,多大点事儿,自家人,不说这种话。”
“那成,我先走了,感谢郑姨!”
郑彩娟呵呵笑着,道:“看这孩子,越大越仁义了,路上慢点开啊!”
“哎,好!”
司辰走到自己那台戴着大红花的拖拉机跟前,取下摇把,插进去,熟练地左手压住减压,右手缓缓摇动。
突突突——
拖拉机被发动,他抽出摇把,上车。
门口,师傅按照惯例,给他这个喜获新机械的同志,燃放了一挂鞭。
噼噼啪啪——
司辰喜滋滋转动着拖拉机的方向盘,冲着郑彩娟按喇叭,缓缓开了出去。
他先是去了一趟加油站,给拖拉机、脱粒机都加满柴油,差不多,都是10升的容量。
这年头,加油站不止允许你用油桶灌走,加油还送油桶呢!
50升的油桶,司辰特地加钱,让人家给灌满了10桶,全部见缝插针放在拖拉机斗子里。
他一路往司家村开,路人都好奇地瞅瞅他、瞅瞅奇怪的机械,觉得新奇极了。
金灿灿的晚霞中,司辰满脸的春光明媚,将这三件宝贝,拉回了家。
直到拖拉机停在院子里,司老太、司香兰、万虹、司乐天,乃至隔壁过来蹭饭的司笑笑。
人人端着碗,目瞪口呆站在门口,五脸懵逼:
这是司辰?他想干嘛?败家玩意儿拉回来的东西都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