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梦之魔神如期而至。
“我最得力地眷属,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纯白的空间中,梦之魔神叹惋道, 语气中充满悲伤。
般若站在纯白地空间中,抬眼向浮在空中梦之魔神看去, 祂似乎真的为弥怒的死亡感到伤感一般,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 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
般若早就习惯了梦之魔神地惺惺作态。祂以为弥怒真的死在摩拉克斯手中,他也不介意陪她演一演。
般若并没有在一开始表露出过分的在意,只顺着梦之魔神地话问道:“不知是什么消息?”
梦之魔神哀叹道:“弥怒死了。”
祂看见下方地般若稍稍愣了一下, 便露出思索的表情,显然在判断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很正常的反应。梦之魔神心道, 自己这位下属足智多谋, 并不是轻信的人,遇见这种情况必会多加考虑,防止自己落入他人陷阱。
“你在怀疑我的话吗?”梦之魔神表露出祂的不满。
“属下不敢。”般若连忙乖巧地回答道:“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不知道弥怒是怎么……”
果然,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话。梦之魔神心中想。
只可惜啊。成真的事实怎么能够做得了假呢?
祂放下高高翘起的腿,缓缓降落到般若的面前, 一步一步走上前,捧住了般若的面庞, 美艳的脸庞上写满了怜惜, “我知道, 消息这么突然你一定不敢相信吧?”
梦之魔神的话音一转,“你想知道,是谁杀死了弥怒吗?”
面前的银发夜叉猛然抬起头, 梦之魔神志盈心满地笑了, 果然, 无心恶鬼再冷血,家人依旧是他不可触碰地软肋。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自己明明知道般若藏了心思,却依旧敢用他。
弱点这么明显的人,怎么能逃出自己手掌心呢?
大拇指在那张俊秀精致的面孔上慢慢抚摸,触感和银发夜叉的表象一样,温润似玉。祂告诉般若道:“是摩拉克斯。”
银发的夜叉开口了,声音沙哑,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为什么,摩拉克斯为什么会遇上弥怒?”
上钩了。梦之魔神双眼微眯。
祂收回双手,指尖卷起一缕头发打转儿,哀戚戚道:“唉,身为领地的主任我也没办法。百鬼一族之前告诉我你是摩拉克斯的内应,可后来伐难又告诉我百鬼一族才是真正的内鬼,两边互不相让,我能怎么办呢?最后是弥怒自告奋勇,想到了把自己打扮成内应的法子。结果摩拉克斯那家伙一看发现不对,直接将弥怒杀掉了!”
梦之魔神真是颠倒是非的一把好手啊。般若低下头默默想着。
要不是自己在现场,我真就信了。
但表面上,般若神情寂然,继续向梦之魔神发问,似乎是想找出弥怒死亡的不合理之处,“我在归离原这些时日,据了解所知,摩拉克斯善待俘虏,并不是一位嗜杀的魔神。”
梦之魔神玩弄发丝的指尖一顿,背对着般若向上翻了个白眼,感到不耐烦起来。祂没有耐心继续陪着般若做戏了,身为棋子,好好听话就行,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再转过头来时,那虚伪的哀伤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派嘲弄,“不嗜杀。我从不知道无心恶鬼竟这么天真。”
梦之魔神开始绕着般若慢慢踱步,“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下来,无非是摩拉克斯这个伪君子在乎夜叉一族的武力,也垂涎你的智慧,才会假惺惺地让步。”
“他与其他魔神在此地角逐数千年,死于其手的人物不计其数。你真以为他是大善人!”祂冷笑,“真是好笑。”
银发夜叉放在膝头的手慢慢收紧了五指,柔软的衣物虬在指缝掌心,可见其主人不平静的心境。
梦之魔神见此,语气又软了一些,流露出些许歉疚,“哎,也是我的错,当时我在现场,可惜敌不过摩拉克斯,没将弥怒救下,甚至连我也差点丧命。”
祂试图在般若情绪上加上一把火,让他彻底点燃,“我叫他考虑一下你和金鹏,不要杀弥怒。你知道摩拉克斯对我说什么吗?”
“【他们不会知晓。只要杀死你,他们就不会得知了。】”
般若一直保持着静默,似乎在话语的冲击下没有了反应。但梦之魔神却知道,这位银发夜叉已经成为了一座即将醒来的火山,只等到合适的时机,岩浆便会伴随着烟柱冲天而出,咆哮着涌向他将复仇的人。
梦之魔神再次触碰般若的脸庞,夜叉脸上那双翡翠色的眸子透不出光亮,“你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会这样不停地追问我,也是因为你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吧。”
般若再度沉默,半晌开口道:“归离原决定直接集结军队向西北方向行进。”
梦之魔神明白这是般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嘴角勾起,道:“归离原西北都是平原,他们这么计划我不意外。不过这次他们看起来丝毫不打算顾忌奥塞尔,就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上次战争,归离原从百鬼一族得到了假消息,因此认为您和奥塞尔不和。”般若说,“他们倒不是完全没顾忌,若陀龙王和归终都留守在归离原内。”
“这样啊。”梦之魔神喃喃,“那我得提醒奥塞尔让士兵穿过摩拉克斯领地时尽量小心了。”
“您打算怎么做?”般若问。
梦之魔神张开手,欣赏着自己的纤纤十指,懒懒道:“以逸待劳,瓮中捉鳖。”
“先前我叫你处理金鹏,先放到一边吧。”祂道:“般若,抓紧时间好好干吧。如果成功扳倒摩拉克斯,看在你的面子上,或许我会饶他一命。”
……
桌上的蜡烛闪耀着微微烛光,般若睁开眼睛,石珀在黑暗中反射出金色的光芒,格外醒目。那石珀耳坠的主人正拿着一本书阅读着,坐在木椅上,守候在般若身边。见他醒来,摩拉克斯合上书册,关切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般若说:“梦之魔神的反应都如我所料。看来我与帝君的计划不必多做变动了。”
他翻身起床。原本般若打算回家后入梦会见梦之魔神,但此事却被摩拉克斯否决,给出的原因是魔神和他力量相距过大,自己可以守在他身边,防止意外出现。
摩拉克斯叫人将此事告诉了金鹏,般若无言片刻,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确实有其道理,便在屋子的客房睡下。
现在一醒来,般若就看到摩拉克斯俊美的脸,不知为何感到浑身不自在,只想快点回到自己与金鹏的小窝。
“这么晚了,你若不嫌弃,可以继续在此处歇息。”摩拉克斯说,金色的眸子倒映着烛光,似乎比光源本身更加耀眼。
般若抬头,像是被光芒灼伤了,不自觉地偏过头,道:“不必叨扰帝君了。”
摩拉克斯食指轻轻抵在下巴上,冰凉的扳指与皮肤轻轻接触。昨日,般若对他说心中无怨,可这奇怪的态度看起来却非好无芥蒂,他轻叹一口气,道:“也罢。我给你拿件外袍,秋夜凉,多穿些衣服吧。”
他的行为动作十分体贴,让般若不由回忆起前生部分梦女玩家对钟离的调侃——爹系男友。这样一看恰到好处。
般若接过长袍穿上,提上灯笼打开房门,外面下了一天的雨已经停了,但乌云将月光遮盖,依旧是黑乌乌的一片。路上有积水,屋檐淅淅沥沥得水滴落下,将青草的叶片戏弄得一压一跳,池塘边隐隐传来虫鸣,只是秋冬时节的虫鸣微弱,听起来有股油尽灯枯的萧瑟。
尽管归离原中凡民居多,能威胁到夜叉的人少之又少,摩拉克斯依然言道:“路上注意安全。”
面对他人好心的嘱咐,般若点点头。走出许久,蓦然回首,摩拉克斯才刚刚踏回庭院,关上了大门。
般若吐出一口气,热乎乎的水汽遇冷,顿时变成一片白雾。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回到与金鹏的家中,金鹏已经睡下。想来是接到摩拉克斯传来的消息,以为他今日不回家过夜了。
金鹏神经敏锐,以前上战场夜间休息时,一丝风吹草都能将他吵醒。但般若与浮舍等人在身旁时,他总能放下一些戒备,睡得更加安心一些。
般若走到魈的床前,悄悄挑起他的额前发丝,面容俊逸的少年睡得深沉而安稳,眉宇间没有以往的冷漠,嘴唇微张着呼出小小的气音,总算有了十几岁少年的样子。
手松开,般若换上睡袍,在对面的床上侧身躺下,闭上了双眼。
一场好梦。
……
三日后。
梦之魔神的领地边界,几位士兵正巡逻着。突然草丛中传来声音,为首士兵猛然望去,只有一只野生的兔子正望着自己,口中还在咀嚼着青草。
“是我多心了?”士兵自言自语。
下一秒,一只箭在草丛的掩映间射出,穿透了他的喉咙。其他士兵瞬间群龙无首,心胆俱裂,只能扯着嗓子大喊:“——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