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和火光交汇, 耳边听着机械音带来的扎心之言,简清嵘目光愈发冰冷。
傀儡公会和旺财银行的行长联手,请的几乎也都是现实里亡命的玩家, 天海市管得很严, 一般杀手根本搞不到枪支弹药。
负隅抵抗了十来分钟,天空连落三道惊雷, 在警员的全线包围中, 杀手形成的战线终于全面崩溃。
其中一名杀手头子好像反应过来什么, 这雷未免来得过于巧合了,一道还能说清, 连续三道……他忽然整个人相当激动,对着天空怒吼:“是你在搞鬼, 凭什么?你不是最讲究公平!”
他好像还想要说什么, 被强行屏蔽的话堵在喉咙口, 整张脸憋得通红。
温时面无表情看着男人想要拿出通行券撕开, 这样便能回到虚拟世界。
然而他失败了。
男人不死心地还想要尝试。
温时见状隐约猜到了几分游戏落雷的原因。
很快会有一批老玩家脱离游戏,从此彻底和虚拟世界隔开, 不排除有人查到老玩家在现实里的身份, 恶意进行残害, 如果默认这一切发生,虚拟世界迟早会陷入恶性循环。
游尸肚子里的钥匙虽然还没结出来, 但它属于温时的战将, 认定温时集齐钥匙并不为过。
“所以游戏禁止玩家恶意杀戮集齐钥匙的人……”温时摸索出了一条禁忌规则, 内心轻轻“嚯”了声。
那幕后黑手怕是要倒霉了,所有的自相残杀, 包括虚拟世界的雇凶杀人都会被游戏追责, 这次事件的性质一样。
他们只看到了游戏的恶, 游戏纵容玩家在现实世界胡作非为,但却忘了维持系统平稳运行才是游戏的第一法则,它是有底线的。
在它一手铺开的黑暗中,总会留有一丝曙光,游戏高坐神坛,再恶趣味地看着玩家为生存搏斗。
还活着的杀手全部被铐了起来。
温时和简清嵘也上了警车,被带去做笔录。先前那辆面包车明显是冲他们而来,之后扫射也是以他们为中心。
弯腰上车的瞬间,小章鱼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回简清嵘的眼眶。
一场枪击案,警局彻夜灯火通明。
里面不时有人来回走动,温时被带去一张办公桌旁,他挺慌的,因为简清嵘是个黑户。
不料黑户从容掏出证件,早就考虑到了这些。
警员给他们倒了杯水,“别紧张,刚刚被抓的那些人,你们认识吗?”
意外导致游乐园提前闭园,去调监控的同事传来消息,总机房今天线路故障,再一查是工作人员被收买破坏。
温时抿了抿唇,声线颤抖:“我吓坏了,我也不知道。”
这是个陷阱问题,那种情况下很难看清杀手的脸。如果直接摇头,都引起怀疑。
警员观察着他的表情,这才拿出照片让作比对。
温时一一看过去,状似在回忆,最后抽出了刚刚那名指天怒骂的玩家照片:“这个人,以前好像一起打过几次游戏,不知道是不是信了什么邪|教,说话很奇怪。”
现实里打游戏的比比皆是,这种话不会被屏蔽。
警员又问了几句,留下联系方式后,让人开车送他们回去。
这附近不太好打到车,温时没拒绝这份好意。
“住哪里?”实习生侧头问。
回答的是简清嵘:“无芥国际酒店。”
无芥国际酒店在天海市很有名气,屋顶的无边泳池让它几乎成了一处另类的景点。
温时和简清嵘乘坐直梯上去,近六十层的建筑顶端,可以俯瞰到小半个天海市的夜景。
中途竟然没遇到什么人,轿厢很顺畅地上到了顶楼,随着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温时神情有些松动:“值得纪念,好久没有坐到正常电梯了。”
他对大厂和疗养院的电梯印象深刻。
顶楼的泳池晚上十点后停止开放,此刻却早早有工作人员等在那里,领着他们进去。
躺椅上放着备好的泳裤和毛巾。
温时低声问:“你也给他们洗脑了?”
简清嵘摇头:“做了笔交易,这是协议之一。”
至高意志要永久限制他在这个世界所使用的力量,多少要拿出几分诚意,不是一张身份证件就能打发的。
照明设施只开启了很少的一部分,工作人员说了几条注意事项后,便转身离开。
夜里温度有些低,沉浸式体验过几个副本,温时感觉自己现在的体质都可以去极地泡澡,他拿起泳裤准备去更衣室。
走了几步,回头看到简清嵘正沉默地站在原地,手指也不自然地屈着,像是一尊僵硬的雕塑。
温时失笑继续朝更衣室走去。
82号在取得疗养院控制权之前,一直被囚禁在封闭的环境中成长,成年后的简清嵘几乎也是在大厂和疗养院之间徘徊。小章鱼因为没有大脑的理智,弥漫着过分的热情,事实上简清嵘本人可以用过分拘谨形容。
未经允许跟着去更衣室,他做不到,连开口征求同意都有些腼腆。
温时眯了眯眼:“有意思。”
性癖独特,按照谢堂燕的标准属于变态之上,大脑的一部分区域却很纯情。
另一边简清嵘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两个男人一起去更衣室很正常,但他对温时有非分之想,直接凑上去好像是在占便宜。等简清嵘终于决定出格一回后,温时已经从更衣室出来。
“我换好了。”
“……”
对方神情中从未见过的几分呆滞愉悦到了温时,他顺着梯子下了泳池,略显苍白的皮肤在水波下有一种很朦胧的美感。
简清嵘的视线一时间有些移不开。
“其实很久以前我来过这里。”温时忽然开口:“当时老爹带我来的,那天对面有烟花秀,在顶楼可以欣赏到。当时我说人生就像烟花,绚烂却稍纵即逝。”
简清嵘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然后呢?”
温时转过身,手扶在岸边,水面的光好像都反射在他一人的身上。
“然后他没好气地说,你见哪里的烟花会连续炸个几十年?”
温时最羡慕也是最钦佩那人的一点是,永远只活在当下。
在思绪被回忆拉扯向更深远的地方前,世界明亮了起来。
温时抬起头,岸边一盏盏小灯依次亮了起来,灯罩壁上画着太阳花,橘色的亮芒驱散了泳池周边的黑暗。
小灯的亮度有限,但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恰到好处。
温时先是一怔,尔后笑了:“看来你今天白天很忙。”
又是在主题乐园抓坏人,又要来酒店做布置。
他朝岸上伸出手:“游泳吗?”
简清嵘面色中出现一丝窘迫。
温时诧异:“你不会游泳?”他以为恐怖之主什么都可以无师自通。
“我的眼睛会。”末了简清嵘补充道:“但我不会溺死。”
他可以一直沉在水塘或者持续飘在水面。
“温时挑了下眉:“去换衣服,我教你。”
简清嵘声音透着一丝沙哑:“学不会,会有惩罚吗?”
“……不会。”
几分钟后,简清嵘再出现时,温时已经游了一圈,他姿态很闲适,听到脚步声回头把人拉下水。
这一片区域水不深,距离很近,简清嵘忽然觉得人鱼那种被世人称赞又畏惧的美丽,比起眼前这个人来说差远了。
温时让他扶着池侧行走,感受水的浮力。
“肌肉不要太紧绷。”
简清嵘觉得自己是个狗东西,温时教得很认真,他却只想冲破水的阻力,触碰到泳池里的窄腰。
正想着,他自己的腹后先传来一阵酥麻。
简清嵘瞳孔一颤,酥麻致使心脏产生不规则的跳动。
与此同时温时细长的指尖抵在脊柱的一侧,他一点点贴近,无限拉近的刹那,温时指尖稍一用力:“简清嵘,滚去黄金之城,把你丢的东西找回来。”
被叫全名的时候,唇齿间带着些克制后咬牙的蕴意。
简清嵘腰后被戳了一个红痕,温时正对着他,向后游到原来的位置。
黄金之城?!
简清嵘面色陡然一变,完全无法想通温时是从什么渠道获知的这件事。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果没有安排这次旅行,下次茶话会见面时,迎接他的绝对是一场惨烈的秋后算账。
温时不知何时已经游到更前面的位置,那里更容易欣赏池边所有的太阳花小灯。
简清嵘的能力让他哪怕隔着这段距离,依旧能在照明有限的环境下,看清倒映在温时瞳孔里的太阳花。
定定望了很久,简清嵘忽然整个人如同失神一般僵在那里:“八十三号。”
几个字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温时微张着唇,侧脸回眸看他。
纷杂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堆砌,它们太零碎了,带除了来尖锐的疼痛,根本无法拼凑完整。简清嵘试图捞住几个碎片一探究竟。
在那些几乎快要模糊的时光里,简清嵘依稀看见了穿着疗养院制服的职工,他们正从隔壁病床抬出去了一个虚弱的孩子。
很奇怪,明明看不清脸,他却能笃定那是温时。
温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无视大脑快要被刺穿的疼痛,简清嵘绞尽脑汁寻找所有的联系点。
-“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一定。”
这句话出现的刹那,仿佛变成了一个枢纽,串联起所有的记忆碎片。
发现简清嵘状态不太对劲,温时及时把人拉上岸,然后递过去毛巾。见后者依旧没有反应,温时帮他擦了擦发梢的水:“还好吗?”
话音才落下,手腕冷不丁被用力握住。
一道微不可察的声音响起。
“我会带你跑的。”
“嗯?”
简清嵘垂着头,不断有水珠顺着额前发丝坠下,良久,他嗓音喑哑地开口:“如果时光能够倒回……那一个除夕夜,我会带着你跑的。”
一刻都不犹豫,头也不回地跑出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