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荧不知道散兵究竟是怎么想的, 当然,她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去深入浅出地剖析一番对方了。
在眼前那张昳丽猝不及防的放大的时候,星野荧是下意识想朝后撤的。但不知道是姿势的原因还是少年抓住自己的手太用力的原因, 她竟然一时没有挣开来。直到冰凉的触感传来,她忍不住微微打了一个颤。
那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温度——无论是抚住自己后脑将自己禁锢住的手, 还是贴上来的唇。都是彻头彻尾的冰凉,昭显眼前之人的非人身份。但唇上传来的柔软在不过片刻便被传过去了些许暖意。
那是来自于属于她身上的热度。
被猝不及防的偷袭, 或者说被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亲吻。即便知道对方对自己毫无感情,只不过是把她当做能与“随便一位下属”相提并论的有趣的玩具,星野荧还是没忍住心跳加速, 热意染红了脸颊。
23世纪尚在全息游戏最开始发展的阶段,但由于情绪的难控以及数值的检测难以观察性,即便恋爱游戏热度极高需求极大,也没有一款称得上模样的。星野荧也就没有想着去尝试。所以即便恋爱理论性的储备再足, 没有实际经验的她在认识到‘这是初吻’的时候,还是无法抑制的去想——
‘真是够犯规的。’
明明之前还在用那么乖戾嚣张的口吻说话,但此时却明显察觉到他动作的生涩与笨拙。就像是想要向大人证明自己已经有足够能力生活的孩子那般——对事情的做法一无所知, 却会强行装作自己什么都知道一样。变本加厉的夸大, 试图借此机会站在更高的位置上, 处于最为有利的上风。但踉跄的跑步动作在大人的眼中看来,只是连路都没有走稳而已。
在意识到少年认识中的接吻只停留在触碰的时候, 星野荧还微微有些惊讶, 最开始的那些羞怯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她揽住了少年的腰, 没有试着推开他, 而是微微侧脸, 在他的耳边带着笑意道:
“执行官大人看上去并没有经验……也不难想到。”她道, “一定是你性子太怪,没人敢接近你吧?”
少年的动作微微一僵,没过多久,少年声音便传到了耳中。
“愚论……他们有什么资格靠近我?”
“嗯?” 星野荧道,“这样说的话,岂不是承认你认可我了?”
反应过来自己被带进了套,散兵一息没有动作,而后便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你真是太高看自己了,旅行者。”
少年微微偏过头去,好看的眉眼间带着薄怒,在星野荧眼中则是风情更甚。本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在看到后撤到和自己有半米之远的少年时、 此时此刻也多了几分雀跃。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好了吧?”像是哄小孩一样,星野荧叹了口气,耸肩道,“执行官大人要是直接服软,我可是真的会以为你被调包了的。”
不知道为什么,散兵总觉得对方是在刻意的迁就自己,刻意的很。
他的眉头微微颦起,但视线却微微偏移,没有再像之前一样那么直接地注视着星野荧。
手心还残存着些许的暖意,那是他很久很久没有触碰到过的,一时之间,将其当成了新奇的东西,下意识地将其收握。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落了下风,以及想体验一下桂木口中所说的情感的话——那么现在,他则是有了些怀念。回顾以往的狼狈不堪的岁月,他的手微微张开,怀念很快随风逝去。
“若是我真的服软,你难道不该感恩戴德吗?”
少女听到了他的声音,眼睛微微睁大,她抬手微微掩唇,金眸中盛着的是满满的惊讶。
“可别……我会以为我玩了局假游戏的。而且,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太自信了吗?”
星野荧是诚恳地说出地这番话:即便后来散兵翻脸了,她也有着[第二次指令]作为保命牌。
“换句话说,执行官大人。您无论怎样做都不会对我有任何的影响。” 她道,“我的人生并不会因为你一个人的存在而产生波动,也不会因为你刚刚的行为感动什么的。”
想到自己最初的目的,星野荧弯了弯眼,将已经到嘴边的事实换了一种说法。
“毕竟我有足够的自信——喜欢我怎么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散兵微怔。
‘他刚刚去尝试着那样做的理由又是为了什么呢?’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星野荧的眼中看到出了惊讶之外的情绪。即便是打趣,或者是拿他当消遣,也像是只是随口而言,从来不是针对他而存在。
无论是作为“人偶”存在,还是作为“人类”存在中。他无论出现在哪里,向来都会是万众瞩目的对象。
憎恶也好,失望也好,托付期望也好,恐惧也好……此间种种,他似乎一直都处在正中心的位置,接受着世人的评判与品头论足。
‘既然无法被当做人而存在,那么他便不以人格立足。既然人性本就如此,那他便以真正的人性生存下去。’
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喂,喂……真是的,怎么突然就愣住了。”星野荧按了按太阳穴,颇有些无奈,“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只要你把敦……地上的这个家伙交给我来处置就行。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
她刚转过身去,左手手腕就再度被扣住。星野荧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少年。
“做戏总要做完全套才有意思。”散兵笑道,“手臂还流着血呢。”
才想起来这个因为痛觉屏蔽导致完全没有存在感的胳膊,星野荧看向血淋淋的衣袖,眨了眨眼。
“啊,你别说,真的……嗯……”星野荧觉得不能太假,绞尽脑汁地编了几句话,亡羊补牢地道,“好疼啊,我的胳膊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散兵:“……我看你的脑子多半是要出问题了。”
*
等到视野再度变得明亮,听力再度回归。渊上还没来得及活动一下站僵了的四肢,就看到了乖巧坐在椅子上的星野荧和正耐心地给她包扎的……
……
“散散散散散散散兵——?!!”
星野荧偏头看向渊上,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唷?现在才想起来吐槽啊?”
渊上:这已经完全不是吐槽的问题了好吧!!不对……应该说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他没有吐槽好吧!!
渊上看着阵营完全相悖的两人和和睦睦地友善互动,眼镜差点都碎了。
“不是,我是想说……呃……殿下,你们刚刚……”
“你的下属可真是聒噪至极。”
散兵漫不经心地打断了渊上的话,将绷带的最后打成了堪称完美的蝴蝶结的形状。他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甚至还拍了拍星野荧的胳膊,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星野荧低头看了眼被散兵一拍又开始哗啦啦冒血的手臂,嘴角抽了抽:“你这不白给吗。”
“作何说是白忙活呢?”散兵环抱着挑眉, “你不会以为你还有再被我包扎一次的荣幸吧?”
“……”星野荧,“好疼哦。”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散兵耸肩,“我的技术可是顶尖的。”
星野荧:“啧。”
没有管在身后盯着胳膊上的绷带心情乱糟糟的少女,散兵再度将目光放在了渊上的身上。
渊上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脊背蹿上一阵彻骨的寒冷,从未有过的恐惧顿时升了起来。
“住在深渊之下的魔物肮脏污秽,与生活在地面上的光明者是这样格格不入。”在如临大敌的渊上面前,散兵打量了一番对方,嗤了声,“真是难以想到,大名鼎鼎的旅行者竟然会自甘堕落到与这种人为伍。我倒是可以勉强帮你解决掉他,结束你这一污点。”
渊上顿时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几乎是完全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和殿下关系那么好了?还有他到底哪里得罪这位大爷了?!’
但很可惜,即便是他问了出来,在场的两人也没有能回答他这个问题的。
非要说的话,散兵这样做倒是真如他先前所说那般,纯粹是为了星野荧。
他素来喜欢观察人类的神情,而那位尽显丑态的下属——且不说已经不在自己身旁,他也早就看腻了。
而星野荧不一样。
那位旅行者总是能展现出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与人类情绪相悖的情感……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别人。
渊上在他眼中只是会说话的魔物而已,比起渊上的存在而言,他更想知道‘如果他把渊上杀了,星野荧会不会露出愤怒或者悲伤的神情’。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再度愉悦起来。
直到星野荧用非常奇怪的目光看了过去:“和你这种糟糕到不行家伙为伍才是真污点吧?难道你以为自己的重量还比不过一个毫无存在感长的战五渣深渊咏者不成?”
散兵一噎。
渊上:“……?”
“如果真那么好心你干脆自刎去吧。”星野荧抬起袖子擦了擦嘴,“慢走不送,有缘下辈子再见。”
散兵:“……”
就在星野荧低头思考着到底该把中岛敦放到哪的时候,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站在自己深浅的少年半蹲下来,蓝紫的眸中盈着笑。星野荧心中登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有观众的表演可真是令人扼腕。”散兵颇为遗憾道,“我只是动用了一丁点邪眼的力量造了些幻境……可惜,就这样深陷其中了。”
星野荧微怔:“你……”
散兵期待着星野荧会怎样愤怒的时候,只听对方一脸为难地吐出了两个字:“害羞?”
想起友人说的“女孩子总会害羞的”的散兵:“……”
“……爱人之间所做的事情,外人总要回避一下吧。”散兵额角青筋直跳,但还是脸上挂笑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星野荧瞳孔颤了颤,看到事情往自己想象的地方发展,散兵心中隐隐松了口气。结果一听星野荧下句话,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哇。”星野荧看上去满是震惊,“之前遇到你的时候感觉挺诚实啊,怎么现在说谎都不带眨眼的了?”
散兵:“……算了。”
“什么算了?”
散兵:“哦,我是觉得,我还是杀了你吧。”
“喂喂,变心也太快了吧!”星野荧抗议了一句,然后摸着下巴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杀我之前我可以先骂你一顿吗?拜托拜托,我真的忍不了了啊混蛋。”
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