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这么兵荒马乱的一通, 自是没法儿再睡下去。
才四更天,夜还黑着,山谷里到处都点亮了火把, 把四下照的大亮,防着那帮山匪半道又杀回来。
方才跟山匪干架的时候, 不少人都挂了彩, 此刻能拾掇的拾掇,自个儿动不了的就找别人搭把手。
几个妇人围着给老孙头包扎。
老孙头胳膊没断,但破了老大个血口子, 约莫是还伤着筋骨了, 疼的厉害,一碰就嚎。
两个婆子护送着邓芝凤回了新娘子的轿子。邓芝凤方才吓怕了, 这会儿还哭哭啼啼的没缓过劲儿来,一群人围着她递毛巾递水的安慰着。
另一波人则在清点东西。
邓家看重宝贝女儿,嫁妆给备的丰厚, 来的时候数十个大箱子, 满满当当的装了五辆板车, 此刻却只剩下一小半儿。
但好在最值钱的, 装着金器和玉器的那一箱子,因先时被梁川护着,没被匪人掳了去。
饶是如此, 负责押送的几个汉子也个个愁眉苦脸的, 都晓得这虽是怪不着他们, 要怪就只能怪走了背字, 但到底是没护住东家的东西, 怎么着心里也不太舒服。
到处都忙的慌慌张张的。
绕过一个土坡, 稍隐蔽的地方, 梁川正立在一个木桶旁,用瓢从里头舀水出来擦身。
到底是在外头,还是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这点水还是车上备的,专门给新娘子擦洗用的,其他人轻易用不得。
梁川方才去问邓芝凤的陪嫁婆子借水,那婆子认出他是方才对付山匪出了最大力气的,二话没说,想法子给他弄了一桶出来。
此刻,梁川解了衣衫,只余腰间衣带还系着,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前胸、后背各有几处斑驳的血痕跟破口,但大伤看着是没有。
梁川也不在乎那些个伤,舀水往身上淋的时候,避也没避,就这么从头上往下直着淋。
水珠子顺着脖颈往下,他浑身都湿了,裤子也被淋湿了大半,贴在肌肉紧实的大腿上。
他就着这水开始搓膀子。
他糙惯了,不怎么讲究,搓个身,力道大的,跟要把自个搓下来一层皮似的。
正搓着,几个汉子走了过来,打头的是王石头。
“川哥。”王石头虽是比梁川大几岁,但一直叫他川哥,如今还越叫越顺嘴了。
梁川看过去,手上动作却没停。
王石头道:“刚领队的秦叔过来说,这夜还很有一会子,让我们几个还有力气的去轮流守着,其他人收拾收拾,好歹休息下,不然这明儿还有一整天的路要赶,不歇息的话,怕是走不快,白白误了成亲的时辰。”
梁川“嗯”了声,示意自个儿在听。
王石头继续道:“你看,咱咋个安排?”
梁川动作一顿。
一群汉子声也不吭,齐刷刷的看着梁川。
眼神里明显都带着些敬畏。
竟然像是拿梁川当领头的了。
这些人里头,除了王石头,其他的也都是两村长大的,都晓得老梁家的事儿。后来梁川娶陈小幺过门,也没少听身边的人嚼舌头。
因此,他们虽是都跟老梁家没什么过节,但这么些年下来,也一直生分的很,平时在田埂子上遇着了,不说打招呼,光是想到梁川以前发疯打人的事儿,就觉着犯怵,回回都是绕着走。
可一起经了这么个事情,又不一样了。
大家都见过他方才动手的,也见了那帮山匪凶悍的模样,都晓得这次要不是梁川,大家能不能从那帮山匪手下活命,都还两说。
不知不觉间,梁川竟然成了这队伍里的半个主心骨。
像是安排人守夜这种事情,也专门拿来问他。
梁川面上,也没显出太多惊讶。
他抹了把淋湿的额发,又拿了块干布过来,往肩膀上一搭,左右看了几圈,心下便有了计较。
他简单说了几句,这些汉子被他分成两个两个的一组,安排了要守着的地方。
汉子们如今服他服的很,说啥是啥,各自便去了。
剩下一个王石头还在边上,犹犹豫豫的,像是有话想说。
梁川看了他一眼。
王石头左右看了下,见四下无人,便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道:“我媳妇刚悄悄和我说,你家陈小幺哭了有好一阵儿了,眼下刚睡着。”
梁川静了一会儿,闷声应了一声,但脸色不是太好看。
王石头瞅见他这脸色,心下愈发发愁。
到底还是不了解梁川。只是看这样貌,王石头就觉得,梁川应当是个有脾气的。
他媳妇儿都和他说了,方才那山匪头子闯进他们马车,搂着陈小幺那是一顿又亲又啃,手还到处乱摸。
虽说那山匪头子也没真做成个啥,后来也被梁川打了个半死,但同样是汉子,王石头将心比心,晓得亲眼撞见自己媳妇儿被轻薄,那嘴上不说,心里怎么都是不会太舒服的。
虽说做男人的不跟媳妇儿一般见识,但梁川这种身上有本事的汉子,恐怕脾气比一般男人还要更大些,更何况那陈小幺又是个脑子缺根筋的小傻子,看着就不像是个会哄男人的主,一个说的不对,那不就得闹起来了嘛。
经了这么一夜,王石头他媳妇儿很是疼惜陈小幺,等陈小幺睡下了,这才过来托自家男人给梁川带话,要他别再跟自己媳妇儿怄着气了。
王石头拐弯抹角的把话带到了,又观察了一通梁川的脸色,也看不出来啥,也不好再劝,就搓着手麻溜跑了。
夜里的风还凉的很呢,梁川还搁这拿冷水淋自个儿,可不是气得狠了么。
依王石头看,这俩且还得有的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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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都有人守着,到了后半夜,火把也灭了不少,山谷里终于又慢慢恢复了安静。
梁川仔仔细细给自己搓了一遍,又到火堆旁烤了烤,一掀帘子上了马车。
王石头到前面的那个坡那守夜,他媳妇儿也就跟着去了,这会儿,马车里就陈小幺一个。
他身上搭着个薄薄的毯子,整个人缩成一团,睡的很不安稳。
一听见有人进来的声,就立马睁开了眼,警醒的很。
要不是眼神还迷迷糊糊的,瞧着就跟根本没睡着似的。
这马车顶子不太高,梁川矮着身往他那边挪。
陈小幺就把被子裹在身前,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梁川一边挪,他就也一边往后头缩。
跟躲什么似的。
“……”
可这马车空间统共也就这么大点儿,躲能躲到哪去。
梁川挨到他旁边。
陈小幺忙屏住呼吸,头往旁边一扭,小嘴巴还抿着,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样子。
安安静静的并排躺了会儿。
陈小幺眼瞧着都快憋不住气了,脸蛋憋的通红通红的,梁川才低着声道,“我洗了。”
“刚搓了有一阵。”他翻了个身,伸出胳膊,把陈小幺搂过来,胳膊横在他脑袋前面,“你再嗅嗅,还有味没?”
陈小幺怀疑的瞅着他,鼻子瓮动两下,嘴巴一扁,伸手仍是把他往外头推,“还是臭!你……你身上还是臭!”
梁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回可没再由着他推了。
他在下头吹着冷风搓了半个时辰的膀子,可不是为了再被媳妇儿往外头赶的。
当下是用了点儿劲儿,把人给制住了。
陈小幺细胳膊细腿,两只胳膊并一块儿还不抵梁川一个粗,没两下就被搂着腰抱过来了。
梁川半坐起身,把人放在腿上,扯松他衣领,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通,等确认陈小幺的确只右边肩膀上有块小的淤伤,其他地方没伤着,这才松了口气。
陈小幺却是委屈狠了,嘴巴一瘪,就哭出了声来,在他怀里小幅度的挣扎着。
其实梁川身上哪里就沾了那么多旁人的气味。
就是有一些,方才他在外头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又拿冷水使劲搓了一通,此刻也没多少了。
陈小幺就是还害怕。
“别怕。”梁川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嘴唇挨着他额顶,轻轻贴了贴,“那人早走了,不在了。”
一边贴,大手还一边在他背上捋了好几下,从上到下,捋猫似的。
陈小幺缩在他怀里,听了这话,才慢慢的没再挣扎了,只是眼泪还在掉。
他实在是被吓得狠了。
他原本胆儿就小,上回被人试图咬脖子的时候,还是同梁川成亲的当晚。
那时候他害怕,只是小动物般的直觉,下意识觉得这块地儿应当是被护着的,不能随便给人碰。
可他不讨厌梁川,从很早起就不讨厌,甚至是喜欢他身上的味儿、喜欢他的亲近的,拼命的捂着后脖颈子,只是因为不晓得万一真要被咬了这里,会发生什么事儿。
脑袋全是懵的。
这回,却又不一样。
他打心眼里害怕别人的靠近,那山匪头子把他抓过去,把脑袋拱在他颈间的时候,他浑身的血都是凉的。
就好像……这地儿早有了主,该是给某个人留着的。
万一……万一要是给别人啃了,那小幺可得难过死的。
“小幺、小幺不是说你臭……”少年小小的脑袋靠着他男人的胸膛,声音低低的,因为哭过一通而显得瓮声瓮气,“小幺只是……不喜欢旁人的味儿……”
梁川怀抱里搂着他,陈小幺磕磕绊绊的说着,他就安静的听。
等陈小幺说完,梁川安静了会儿,突然凑过来,低下头,轻轻在他脖颈那儿落下一吻。
亲完了也没把头挪开。
就那么顺着那块地方,慢慢亲了一圈儿,最后一下盖在他嘴巴上。
“吧唧”一下,还挺响的。
“呀。”陈小幺浑身一激灵,捂着嘴,闷声闷气的说:“你吃我嘴干什么呀。”
“没吃。”梁川抬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陈小幺,“亲你。”
亲……
陈小幺脑子打结了,过了会儿,眼睛登时瞪的溜圆溜圆的,半点世面没见过的样子。
亲嘴这种事儿,太亲密。
庄稼人虽是不讲究,但感情上,多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别说搂搂抱抱了,就是在人前拉拉小手,被见到了那都是要被打趣的。
早先,梁川和陈小幺在村子里头牵手,不就被笑话了好一阵子嘛,妇人阿婆们嚼舌头说陈小幺一个傻子不知羞,梁家哥儿刚成亲也昏了头。
亲嘴这种事儿,更是不得了了。
别家的两口子,关起门来在炕上可劲弄的时候,都不定能亲个嘴儿什么的。
陈小幺两只手还都压在嘴上。
他瞧着梁川,耳朵跟要煮熟的虾子似的,蹭蹭红了起来。
分明什么更亲近的事儿都做过好几回了,但因着梁川这么一亲,他就是觉得羞的紧。
马车里头黑漆漆的,梁川就是眼睛再好,也辨不出他脸变红了,但嘴唇一碰,却能察觉他脸蛋子烫的厉害。
他心中一动,顺着他脸蛋再去亲了一圈,果然觉着陈小幺脸上的温度更高了些。
可这和他先前发高热,又有不同。
梁川只觉得一颗心跟被头发丝搔着似的,他干脆把人抱到身上来,低头便深深吻了下去。
那山匪头子把他家小幺搂着嗅,要说半点儿没在乎,那是不可能。
毕竟,那山匪头子跟他一样,跟陈小幺一样,都是身上有味儿的那类人。
那人,是想把自己的味弄到陈小幺身上。
光是想想这个,梁川拳头都要硬。
要不是那人皮糙肉厚,实是比一般人抗打,方才梁川那一顿,非得把他废了不可。
如今人也跑了,梁川只能抱着陈小幺亲,把自己的味道,重新盖在陈小幺身上。
这样,他心里那股子暴戾才能散下去一点。
他也拱在他那儿舔。
陈小幺被拱的直痒,又被亲的羞,两手推着梁川脸,要把他往外头推。
只是劲儿软绵绵的,推了跟没推一个样。
一阵风拂过来,把马车帘子掀起一点,就着外头透进来的这点光亮,梁川看清了陈小幺红彤彤的脸。
红的跟红鸡蛋似的,可爱极了。
“小幺,”梁川喉头动了动,凑在他脖子旁边,叫他,“乖小幺,把手拿开。”
“再给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