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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重建道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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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砚靠着藤蔓, 盯着那道残影出神。

他这是……

种下去颗涅槃果,长出来个仙宗宗主?

对方似是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的声音,对被吊在半空、吱哇乱叫的戚蓉蓉也没什么反应, 就那么呆楞楞的站在那里,身影模糊不清、眼神呆滞空茫。像是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也并不在乎, 对外界的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或许不是他不关心, 而是他根本感受不到,毕竟那双眼睛,分明就是映不进去世间万物分毫的样子。

——嗯, 非常符合世人眼中身为残魂、神智不全时的表现了。

有微风从山巅不轻不重的拂过。

那道残影略晃了晃,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戚蓉蓉再次被吓得“啊啊啊”的尖叫,“师兄——师兄, 那个鬼他不见了, 你快看看他到底是走了, 还是偷偷藏起来了,他该不会藏在我背后、等着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呢吧?!救命呀, 你快把他送走, 我这辈子最怕的东西就是鬼了!”

顾砚没好气道, “……你背后是我!”

要说戚蓉蓉也是奇怪, 虽是个姑娘家, 也是个直爽大气的性格, 文能细心哄小孩儿踹渣男,武能进山刨坑挖矿杀妖兽,对活的东西都无所畏惧, 唯独就只怕鬼。她小时候怕鬼顾砚倒能理解, 毕竟是纤细敏感的小女孩儿, 怎么如今都快结丹了还怕鬼呢?!——堂堂筑基后期的修士,居然会怕道被风吹就散的残魂。

说出去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吗?!

戚蓉蓉委屈兮兮。

“那我就怕呀,我有什么办法!”她也知道那道残魂不是她一合之敌,可是当他出现在那里,自己就背后冰凉、头皮发麻、双腿战战,根本连动手的想法都升腾不起来,只想着赶紧找人救命了!她左右看看,确定那道残魂是消失了,不是在周围躲起来了之后,使劲儿在半空中晃了晃。

软声央求,“师兄,你先放我下来呗。”

她现在这个姿势,挺怪异的、又难看。

像是个被蜘蛛网抓住、捆起来的扑棱蛾子,让她随时感觉会从头顶上爬过来只五彩斑斓的蜘蛛,“嗷呜”一口将她吞到肚子里去!“师兄……”

顾砚抬头暼了她眼,“挂半个小时以儆效尤,得让你知道随意往男人床上扑,会是什么后果。”

戚蓉蓉哼哼唧唧的辩驳。

“你又不是什么男人……啊呸,不对,你又不是什么心存不轨的坏男人,你是师兄呀!在我眼里你跟我亲兄长、亲爹是一样的存在,那我被吓到了扑下你的床有什么问题嘛。”

顾砚,“一个时辰。”

戚蓉蓉哎呀了声,“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不敢了,师兄你就放我下来吧。”

“师兄……”

“师兄?”

顾砚置若罔闻,不再跟她啰嗦。

将一颗两寸方圆的夜明珠拿细丝藤蔓悬在头顶左上方,低头翻看着从储物戒里取出来的画卷。那是张从外观都能看得出来有些年头的画,纸色微黄,卷轴也有些斑驳。

随着画卷被他缓缓展开,先露出来的是棵花叶如云的合欢树,树下坐着个正闭眼小憩的抱剑少年。画中少年眉眼轻阖,神色恬静,薄唇略微上翘着,似是在梦中遇到了什么令之心悦的事。

顾砚看着画,半响沉默不语。

戚蓉蓉被冷风吹清醒了,晃悠着探头过来看,笑嘻嘻的也忘了自己还被挂在空中的,“师兄,那画里的人是谁呀,眉清目秀、气韵天成,长得还怪好看的呢!”

是她最喜欢的类型了!

顾砚看了眼种着涅槃果种的位置。

戚蓉蓉,“嗯?”

“就是刚刚才将你吓得吱哇乱叫那位。”

戚蓉蓉当场惊呆,“怎么会这样?!”

她差点都要对那画中人一见钟情了,结果她师兄非得告诉她那画中人已经死了……

还变成了她生平最害怕的鬼魂?!

“怎么就不能这样了?”

顾砚轻哼出声,将画卷收回戒指里。

走到涅槃果树跟前,试探着往其枝叶里探进去丝灵力,见果树并未拒绝他的灵力,便在果树旁边坐下来运转《万物决》,不断将灵力往那两片小嫩叶里灌。也不知是不是里头寄存的残魂醒了,发芽后的涅槃果种胃口倒是大了不少,足足将他浑身的灵力鲸吞蚕食大半,才勉强停住,那两片新生出来的嫩叶除了色泽青翠了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

不论是叶片还是树干都没长大的迹象。

“你可真难养呀。”顾砚轻叹口气。

也不知道得养多少年才能长大,但总得养的,不论是涅槃果树本身,还是从果树里长出来的仙宗宗主,顾砚略想了想,从包里摸出几颗极品灵石来,捏碎了埋到涅槃果树底下,又抓过刚从藤蔓捆绑里挣脱出来的戚蓉蓉,“来,给它浇水。”

戚蓉蓉不敢反抗,依言照办,“好咧。”

迅速地凝出大股清流水来,将树底下的泥土都彻底浇透了,才凑过来满脸小心翼翼的问顾砚,“师兄,我刚听见你对着那个残魂喊宗主,他真的是道一仙宗的宗主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砚疑惑,“这里是哪里?”

“道一仙宗旧址。”戚蓉蓉答的飞快。

“那道一仙宗的宗主,出现在道一仙宗旧址,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人死后,只要不是彻底的魂飞魄散,总会想着要去自己生前最执着的地方的,道一仙宗宗主最执着的,是他成长、又葬身于此的仙宗旧址,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吗?”

戚蓉蓉,“可是……”

道理她都懂,可问题是传说道一仙宗宗主他就是魂飞魄散,还已经魂飞魄散两百多年了哎!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们跟前,难道她师兄就一点都不感觉到惊讶的?!

她这么想着,顺口问了出来。

顾砚面无表情,“我很惊讶啊。”

戚蓉蓉学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呵。”

那可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

她看了眼她师兄,又跑到已经发芽的涅槃果树跟前,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片刻,却是怎么也看不出其中的关联,干脆也就不想了,回到属于自己的藤蔓床上继续睡觉。

她向来心大,不消片刻就睡着了。

顾砚却是有些睡不着了。

他确实是惊讶的,虽说他隐隐猜到了那颗涅槃果种出自道一,但他也只以为涅槃果树是长在道一的灵宝,同那两样跟凤凰有关的宝物一起,出身妖神秘境只是为了拍卖时不暴露其真实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胡乱编了个借口而已。

他也没想到,涅槃果种里居然住着道残魂。

还是道一仙宗宗主的残魂。

其中缘由,或许只有宗主本人能说清。

还有他刚刚看的那副画像,是鱼池从启月山找出来的,同道一仙宗的全景图、仙宫建筑图纸一起给他送过来的,说是当年仙宗宗主留下来的旧物。

究竟是怎么得来的没跟他说。

顾砚却在那些画上,相当频繁的看到个独特的“墨”字标记,那副仙宗宗主少年时期的画像上也有。不知道那个“墨”字,是不是越墨道尊,如果是的话,那越墨道尊和道一仙宗、以及仙宗宗主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会如此亲近——那副画像中传递出来的温柔和珍惜,甚至不用完全打开就扑面而来,几乎是不带丝毫遮掩的直接。

如果画那副画的人真是越墨道尊……

两人为何会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直至道一仙宗面临灭顶之灾时,宗主在战火纷飞之中,往麓山连传了八十多道求救讯息,却得不到道尊的任何回应呢。那位仙宗宗主在临死之前……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复杂情绪,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流血无数的门人弟子,满目疮痍、遍地焦黑的宗门,含恨而终、缓缓闭上眼睛的。

光是想想,都沉重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自然也就睡不着了。

既然睡不着,他干脆也就不睡了。

将那颗悬在头顶的夜明珠取下来拿着,顺着崖边开凿出来的石梯往走,相隔不远就是那个亲手开凿出来的湖泊。中心位置的泉眼被他用白色石头围了起来,“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水流,细碎的涟漪水纹慢慢往外荡漾,将漂浮在清澈水面上的紫玉小花往外挤。

整个湖泊外围,开满了细致可爱的清屏花。

都是从楚月凝送他的那朵诞生出来的。

映着头顶皎白银月,伴着泉眼咕嘟、咕嘟的响着,最是能让人感觉到心情平静、杂绪全消。顾砚趁着夜明珠的光辉,在湖泊边上稍微坐了会,伸手戳了戳那些簇拥着,开得正盛的紫色雅致小花。

暗道也不知道楚月凝此时在干嘛。

说不定,也同他一样睡不着,在看月亮呢。

进夜已过半,楚月凝刚从炼器坊内出来。

青雀在门口等着,“月凝少爷,夫人请。”

楚月凝略点头,轻声道,“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去见姑姑。”他刚从炼器坊出来,满脸火气,浑身黑灰,直接过去见长辈,着实有些不雅观。

青雀得了回话,自去禀报楚夫人。

两人敞着精巧门窗,迎着窗外暖风拂过、在夜色中波光粼粼的柔缓水纹说了会话。

楚月凝就换好衣服过来了,“姑姑。”

楚夫人指了指身侧的竹椅,“坐。”

见他向来沉静稳重的眉眼间透着些微喜色,略有些诧异,“这是遇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了,自从你陪我来溧洋,可好久都没看到你这么高兴过了,害得我只觉得自己是棒打鸳鸯的那根棒,生怕你跟砚儿都因为被迫分隔两地这事怨我呢。”

楚月凝低声道,“不会。”

青雀在旁边打趣,“夫人真会说笑。”

“今儿晌午夫人还跟我说,顾少爷送来的胧月杉正好入药,也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心思才得的,让我记得精心给顾少爷备两样好礼,让您顺带给他捎带过去呢!”说着当真拎出来两个盒子给楚月凝看,都是他们溧洋这边的特产。

一匹莹光流转、质地细腻的银纱,名为“天香缎”,又有小鲛纱的别称,原就是仿着鲛纱织造出来的。虽不具有鲛人纱水火不侵的特质,但不论材质细密柔软、轻薄好看都与鲛纱相差无几,最特别之处,是这种纱是由身具异香的幽香蚕吐丝织就,自带股独特异香不说。

贴身穿得久了,还能养肤淡疤。

价格并不比鲛纱便宜多少。

另外个盒子里装着上好的砚台和墨。

还有两本她自己收藏的大家字帖墨宝,楚夫人掩唇笑着,“砚儿的那笔字呀,倒是也不难看,就是……估摸着幼时尽顾着去练剑去了,拿笔就跟拿剑似的,写出来的字太沉太重,我瞧着怎么看都杀气腾腾的、锋芒毕露,你让他得空多练练。”

楚月凝摇头,“我觉得挺好的。”

他就喜欢这样子的顾砚。

不论阿砚的字是锋芒毕露也好,是韬光养晦的沉静也罢,总归他都是喜欢的。

楚夫人叹道,“那也行,你喜欢就好。”

转身吩咐青雀将砚台笔墨换了。

青雀便问换成什么?

楚夫人瞧了眼楚月凝,眼中露出两分促狭的消息,勾勾手指示意青雀靠拢些,拿手掌挡住半边脸颊,用唇语跟青雀喃道,“你把红荔平日里看得那些画本子,选两本辞藻华丽、香艳露骨的出来,夹在些描写山川风景的闲书里头,就说我亲自选的,送过去给他闲暇时分拿来解闷儿。”

青雀瞪大了眼睛,“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砚儿跟月凝好了也得有好几年了,换做凡人夫妻,孩子都得有四五岁了!他们倒好,居然还停留在拉拉手就脸红心跳的阶段!

他们不急、我这个当姑姑的都着急了,虽说对咱们而言十年不过一瞬,但也容不得他们这般蹉跎时光!我要是不在后面推他们一把,只怕是再等个十百年的,看不到他们成就好事的那一日。”

楚夫人说着轻叹一声,看着楚月凝的眼神里,流露出颇多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暗恨他明知道砚儿面皮薄,也不知道态度再积极强硬点。

还要她这个活了几百岁的姑姑操心这些事。

楚月凝,“……嗯?”

他最近是有什么事做得令他姑姑不满意?

没有吧?

几人闲话一番,楚夫人说起正事。

“月凝今日喜上眉梢,可是遇到好事了。”

“是好事。”楚月凝如实答道。

“阿砚的本命剑炼制出来了。”

用来炼制顾砚本命剑的主要材料是不死树枝,尤为珍稀难得,他拿到手中也不敢轻易炼制。就怕炼制出来的灵剑品质太低,浪费了不死树枝这等绝世材料不说、又耽搁了顾砚的使用。最终还是在翻遍《炼器谱》后,结合自己往日的炼器经验,创出种一剑三炼、分三阶段炼制的锻造方法。

以他如今的元婴初期修为,最多将不死树枝炼制成地阶中品的灵剑,但这显然不是不死树枝的上限。所以他打算在炼制不死树枝的时候,提前预留出第二次、第三次炼制的空隙。等到日后他修为提升至炼虚,就可以寻找合适的材料进行第二次炼制,按照预估,等到他境界达到渡劫、第三次炼制之后,那节不死树枝最终会成为半仙器。

这话要是传到旁人耳中,只怕是要闹笑话。

区区元婴修为,竟敢如此狂妄。

怎么就敢开始预计炼虚、渡劫期要做的事?!但楚月凝就是胆大包天的预计了,他不仅计划将不死树枝分三阶段炼制,还将每个阶段所需要的材料、大概都一一列了出来,反复推敲了十数遍各种材料的优缺点才动手炼制。——这么做,显然比单独炼制出把地阶中品的灵剑来要困难得多。

楚月凝为此在炼器坊里待了十多天。

向来白皙冷清的面皮都差点被火气给燎黑了,才终于将预想中的长剑给炼制了出来。

只等青鸟送到云浮去,让顾砚给它取名字。

楚夫人看着他脸颊被火焰灼出来的伤,脱了皮,泛着红,能在元婴修为的人身上留这么道伤,估计当时是很疼的。也幸亏他跟砚儿是两情相悦、共同奔赴,即使受点伤也没什么了不得,不然她这个当姑姑的看了,怕是得心疼,“辛苦了。”

楚月凝神色轻松,“姑姑找我何事?”

“还不就是那群老顽固,整日来我面前说道,说我要想当楚家族长,必须得去做这个、做那个,让我立誓终身不再嫁人,还想让我将琪儿从宁改姓楚,简直笑话。当年逼我嫁人联姻的是他们,如今又要逼着我立誓不再嫁的还是他们,我看他们一个个都是活得不耐烦了,尽想着往我的事儿上插手!也就是我这段时间身上有伤……”

“要不然非得把他们都摁进溧洋醒醒神!”

她粉面罩霜,眉头紧蹙。

对那些隔三差五就来烦她的老顽固们极为不悦。

楚月凝跟着摇头,“他们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如今不是他姑姑求着他们要当楚家族长。

而是楚家需要个有魄力、手段强硬、实力也足够强的人来当族长。——他们凭什么觉得他姑姑会对他们的话言听计从,简直白日做梦,这件事也不必着急,“您只管安心养伤就是,别将他们说的话放在心上。”

说到底,楚家还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

楚夫人自然知晓此事,闻言嗤笑一声,“我才懒得跟他们计较,要是他们说什么我都听着,早两百年前就被他们给气死了!今儿找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我想把你那个弟弟送出溧洋,你意下如何。”

楚月凝略愣,“你想送走星落?”

楚夫人,“嗯。”

她自从嫁去虞城,就很少再跟兄嫂联系。

谁让他们都觉得她性格太过强势,竟然弃她这个亲妹妹不选,非得扶楚涵之上位当族长呢!后来又因着他们冷淡楚月凝的事,传过两次讯息回来劝说,见他们不听不信、压根将楚月凝当儿子培养的打算,便十分干脆的同他们断了联系。

是此次回溧洋来,才知晓楚母离世之事。

她对这个宁家分支嫁过来的嫂子没什么感情,未嫁人时就相互看不惯,对方嫌弃她性格太强势,宁愿在外头闯荡杀妖兽,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愿意在家读书绣花学女戒里的三从四德。

楚夫人也不喜欢她柔柔弱弱,一步三喘,话里话外以自己胳膊上从小点上的一点朱砂为傲。早不知道多少年就交恶了,听到她死了也是过耳不闻,之所以上心,还是因为隐隐听了些关于“她是因为楚月凝死的”、“若非楚月凝这个当儿子的太狠心,竟真舍得一去不回,连没死的讯息都不传一条回来,她怎么可能将自己吊死”的离奇传言。

气得她恨不得当场撕了那些传话之人的嘴!

偏她如今有伤在身,竟是不能整治那些人。

思来想去,只能将楚月凝叫过来。

“这些话是你回来才慢慢传出来的,我估摸着还没穿到星落耳朵里去,他如今还是懵懂无知的年龄,我担心再让那些混账教着,别坏了你们兄弟的感情……不如先将他送走,等过两年我将楚家整治清楚了,再将他接回来也好、留在外面养着也行,总归你爹、我那好兄长也没心思照顾他。”

她虽不喜兄嫂,却也知道稚子无辜又可怜。

当年楚月凝是如此,如今幼年丧母、爹还沉迷于丧妻之痛,对其爱搭不理的星落也是如此……谁见他们两兄弟命苦,竟摊上对那般可恶的父母呢!她是既看不过星落无人照管,又担心他被那些人教唆着对楚月凝生了恨意,兄弟两因此反目成仇。——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若是兄弟俩最后非得闹到你杀我、我杀你的境地,她这个当姑姑的看着,心里也不会有多好受。就想着不如干脆寻个可靠的人家,将星落送出去养两年。

楚月凝道了声,“好。”

他同楚星落这个弟弟的感情不深,并没有主动亲近的意思,这次回来两人还没见过面。

楚夫人又问,“你觉得送到哪里最好?”

“全凭姑姑安排。”

“那我可就将他送到砚儿那边了,唯独他的品行我是最放心的,由他来带星落肯定出不了岔子。再者他不是要重建道一宗么,靠你们两人哪能真的撑起来个宗门呀,那还不得多收些门人弟子?星落虽不像你天生剑骨、又是变异的冰灵根,却也是难得的单水灵根,当个亲传弟子的资质是有的。”

“你们善待于他,对他多加教导,日后他若是成材了,对你们也是一大助力。”

她就是如此。

眼光长远,尤其是品性好、值得扶持的孩子们,只要跟她没仇没恨的,对他们好一点,既不会影响她什么,又能给孩子们多提供些出路和便利。才能有月凝、顾砚两个站在她身边……且看楚家和宁家那些曾嘲笑她、跟她作对的人。

有哪个比她笑到了最后?!

楚月凝无所谓,“我写信问问阿砚。”

楚夫人对此十拿九稳,“好。”

云浮山。

顾砚收到了楚月凝寄给他的信。

是把剑。

长约三尺有余,刃宽两寸。

通体呈现出种微微碧青的晶莹剔透,比寻常灵剑多了两分纤细美感的同时,还夹杂着种极旺盛的、来自不死树枝的生命气息,与他自身、以及修炼《万物决》都明确的相呼应着。——他甚至隐隐能感觉到它对他天生的亲近,在无声的催促着,让他赶紧滴血认主。

他也没耽搁,咬破指尖,逼出点精血滴落到碧青色的剑刃,看着那点艳红在剑刃上散开,瞬间化作同青色剑纹纠缠的点点红丝。

自己跟长剑之间那种玄妙的亲近感也越盛。

“师兄,你给它取个名字呗。”

“剑名,凝青。”

“楚月凝的凝呀。”戚蓉蓉笑着问。

顾砚沉默片刻,“嗯。”

戚蓉蓉立马啧啧了两声。

“师兄你这点我是最佩服的,秀恩爱都能秀的这么理直气壮,毫不遮掩的。”

凝青剑作为他的本命剑,比他以往的几把剑更顺手,也更锋利些,顾砚专程给它做了剑鞘背着,看得戚蓉蓉直流口水,小声嘟囔,“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本命剑。”总想着凑过来摸摸,被顾砚拒绝后仍眼巴巴的望着,顾砚也不多搭理他,继续看楚月凝给他的信,信中提到了当年他们在楚家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阿砚若愿意,我就送他过来。”

“若不愿,此事便就此作罢。”

平铺直叙,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

顾砚也知道他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既没有嫉妒、恨意,也没有身为兄弟该有的亲近,并不是太想将人带在身边亲自照顾,捏着信纸略想了下,抬头问戚蓉蓉,“你想不想收个徒弟,单水灵根的资质,今年刚刚八岁,已经引气入体。”

戚蓉蓉只当他是在说笑。

“这种资质怎么会愿意拜我这个筑基修为的为师呀,还不得早就被那些大宗门给抢走了。”见顾砚神色平静、眼神灼灼,不似在同她说着玩,戚蓉蓉明艳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来,“还真有这种好事儿呀?!那我肯定要收哇,你快说我徒弟在哪里,为师这就去接他回来!”

顾砚低头,“在溧洋,你且等着吧。”

说着又问她,“我看你天天往山下跑,是看上那个叫楠楠的小姑娘了,还是山脚下的饭菜真就那么好吃?”

戚蓉蓉蹭了蹭鼻尖,“两个原因都有。”

跟着她师兄在山上待着,就只能吃冷面饼、放了两三日的干冷烤肉、灵果也是一个塞一个的凉。山脚底下多热闹,热腾腾的大肉包子、红艳艳的剁椒牛肉、香气扑鼻的汤汤水水,还有醇香味美的酒……不得不说山下那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使役们,说话做事都好豪爽,好对她的胃口!

楠楠还会特别乖巧的坐在她身边,主动给她夹菜倒酒,在她跟人拼酒划拳、掰手腕赢了之后,还会满眼崇拜的看着她,夸她蓉蓉姐姐你真厉害!

呜呜呜,小家伙也太可爱了吧!

想放在身边养,但又不好跟小家伙的父母抢人,她打算等到自己突破金丹后,就去跟楠楠父母提收楠楠为徒的事儿。——她的实力修为高点,也能让楠楠父母能够放心将女儿交给她嘛。

顾砚对此表示支持,“挺好的。”

抽空从那堆典籍里找了本地阶高级功法《排山海》,利用神识拓印了份出来让她修炼,给戚蓉蓉激动的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师、师、师兄!你哪来的这等好东西?!你该不会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坠崖遇到个白胡子老头,对方见你骨骼清奇、资质绝佳,将自己所有的财产……”

顾砚,“你到底要不要?”

“要要要!”

戚蓉蓉赶紧抢起就走,往山脚下去了。

深怕跑的慢了,她师兄就后悔了、拿根藤蔓将她吊回去让她叫出功法来。

顾砚轻轻摇头,给楚月凝回信。

说了自己给剑取名凝青,以及他想让戚蓉蓉照顾楚星落,收他为徒的打算,道若是楚夫人不反对、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又说了他将金棕树种满了云浮山,山脚的灵田已经引了流水、打算种最如同的灵米和菜蔬,供给山脚住着的使役们食用。只要他坚持用万物决催熟金棕树,想必等明年这个时候,那些灵田就能开始种入品阶的灵植和灵米、换取灵石。

到那时,云浮山也就能自行运转了。

最后说了仙宗宗主的事。

那位仙宗宗主的残魂经常在夜里出现,时而呆立不动,时而随风满山乱晃,不论何时都是身形缥缈,眼神空茫,总给顾砚种他随时可能被风吹散的虚弱感。但他分明比顾砚以为的结实得多,不论被风刮出去多远,隔两天又会在涅槃果树旁边出现,神魂也比刚出现时的支离破碎凝练许多。

慢慢的显露出他的真实面目出来。

——其实也跟刚出现的时候差不太多,浑身都是血肉模糊的创口和焦黑,脸上也不例外,半是黑灰半是血红,发丝被火燎了多半,剩下的犹如枯草般胡乱披散在背后,看着要多惨有多惨,是能在月黑风高时节,半夜出来将戚蓉蓉吓哭的水平了。

随着其神魂凝练,会经常望着麓山方向发呆。

顾砚暗忖在这位宗主的神魂里,是不是还留着跟越墨道尊有关的记忆,那些记忆可能还很深刻、几成执念,才能在这般情况时,还能对越墨道尊所在的麓山方向念念不忘,直到看着那道游魂在云浮游荡半月后,突然像是记起来什么似的。

低声呢喃了句,“问心……”

顾砚才终于明白,宗主惦记的不是越墨道尊。

而是他的剑。

是那把被收在麓山的问心剑。

不仅惦记,还不停的念叨。

仙宗宗主如今只是道残魂,再凝练也只是道残魂,不能进行思考,感知不到外界的冷暖,只会反复的念叨着他记忆深处最惦记、最执着的东西……

问心。

问心。

问心……

将这两个字念叨了八百多遍后,戚蓉蓉看着在半夜出现的黑红残影,都不再害怕了。

反而忍不住感到心酸,觉得他可怜。

说他一个堂堂的仙宗宗主,为护佑天下人不被血魔宫和万鬼宗的人肆意屠戮而死,舍身成仁、凭借自身血肉之躯护卫苍生,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而他们这两个“天下人”之一,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残魂在山间飘荡,整日念叨着心里最为执念之物,无能为力,何其可怜可恨!

顾砚看了眼面朝麓山,整个儿没有神智,只知道念叨着问心、问心的落魄残魂,面色沉凝的端坐片刻,从坐着的藤蔓上站起来。

“我带他去趟麓山,拔剑。”

戚蓉蓉瞪大了眼,“师兄你说什么?”

顾砚低声重复了遍。

“我说,去麓山,拔剑。”

戚蓉蓉差点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师兄你是真敢说啊!”

你知不知道麓山是谁的地盘?!

越墨道尊的!

你知不知道越墨道尊是谁?!

那可是仙盟公认的天下第一!

你怎么敢,怎么敢说出去麓山拔剑的话。

如今谁都知道越墨道尊去了北疆,诛杀妖兽,不在麓山。

你现在去拔剑那是拔吗?!

那是偷!

你怎么敢说去麓山偷越墨道尊的剑啊!

她真的要被她师兄这突如其来的胆大给吓死。

顾砚并没理会她被吓到的惊愕表情,掐了个法决将那道残魂拘进鲛珠里,反手拔/出背后的凝青剑,“首先,问心剑从来都不属于越墨道尊,只是在仙宗覆灭之后,由他代为保管,那日我们齐上麓山参加试剑大会,越墨道尊曾出言邀请我拔剑,说他正在为问心剑寻找新的主人,在场的不论是谁,只要愿意者皆可上前拔剑一试。”

他当时没试,是因为他不需要问心剑。

他现在想试,是因为它的主人想要、需要它。

这并不矛盾。

说到底,问心剑本就该属于他们道一。

“其次,仙宗宗主是为天下苍生而死,才会落到如此只余半缕残魂、甚至连意识都没有的境地,我作为被他护佑过的苍生其一,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总不能让他在死后觉得悔之晚矣,怒骂一声这特么就是老子死也要护住的天下苍生?!”

要不是他打算要去麓山拔剑,戚蓉蓉都差点被他给逗笑了!

她当然知道他们该为这位宗主做点什么。

不仅她师兄想,她也想啊!

但是这个做点什么之中,绝不包括趁着越墨道尊不在,跑到麓山去偷、呸,偷什么偷,是拔问心剑!

她可没有那捅破天的本事和胆子。

她是真的做不到呀!

顾砚已经收拾妥当,将凝青剑扔向半空,踏上飞剑之前,侧头对戚蓉蓉说了句,“你早点睡吧,我去去就回。”

戚蓉蓉满脸惊慌,欲哭无泪,“师兄麻烦你别将私上麓山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行不行?!那可是麓山,是越墨道尊的地盘,不是可以任咱们随意来去没有设限的云浮……”她话没说完,顾砚已经踩着飞剑离开了,赶紧追着跑了两步,“师兄、师兄——你好歹带上我,有情况我能给你放哨啊!啊啊啊啊啊,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话音未落,顾砚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只留她在原地抱着头抓狂。

戚蓉蓉哎呀了声,拿起佩剑就往山下跑。

麓山跟云浮相聚不远。

以顾砚如今的元婴修为,御剑不过转瞬就到了麓山山脚,或许是因为越墨道尊不在的缘故。麓山的护山大阵没开,他在山脚收好凝青剑,沿着石梯拾阶而上,很快就到了伫立着问心剑的广场。

问心剑还在。

偌大的广场里也只有问心剑伫立着。

一如既往的铁锈斑驳,萦绕其上的剑意却大气凛然,连绵不绝。

趁着夜色,顾砚在广场口站了会。

随即深吸口气,朝着问心剑伫立的高台走过去,一路都担心自己会跟那日上来试着拔剑的人一样,还没等走到、伸手就拔就被问心剑上附着的剑意扫下台。好在这些他担心的事都没发生,他顺顺利利的走到了高台上,同样顺利的握紧了问心剑,然后毫不费力的拔了半截出来,顾砚正暗自欣喜,没想到此次麓山执行竟然会如此顺利。

头顶突然响起个声音,“你在做什么?”

顾砚背后冷汗“刷”的下来了。

被吓的。

他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当然,以对方与他的实力差距……他也确实不可能察觉得到。顾砚握紧手中的问心剑,努力平复着胸口“噗通”、“噗通”乱跳动的动静,尽量神色平静的抬起头看过去。

“回道尊的话,我在拔剑。”

奇怪的是,他在说出这句话后,居然还真就奇异的平静了下来,思维也重新恢复了条理,“道尊曾说过想要为问心剑择一新主,此事并未设置期限,论理只要我后悔了,随时都可以上麓山来、试着拔剑,不是吗?”

越墨道尊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对方是渡劫期修为,不需要依靠飞剑、飞行法器就能凌空飞渡,可以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此刻这位道尊那么飘在空中,任由麓山的风扫过他绣纹繁复的玄墨衣角,拿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悲喜难辨的眼神盯着他看。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旁人。

声音缥缈,冷若山间清雾。

“你居然……将问心剑拔/出来了。”

似是有些疑惑,又像是叹息,最终却归于中可有可无的、漠不关心似的冷漠里。

顾砚看不懂他。

干脆便问什么答什么,“是。”

说完当着越墨道尊的面,将问心剑剩余的半截从石台中拔了出来,双手捧在手上,神色平静的问道,“道尊,我现在能将问心剑带走吗?”

半空中久久没有传来回答。

顾砚略抬头看了眼。

越墨道尊还在空中漂浮着,眼神也仍旧空茫,但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的,这位修无情剑道大成,早已经失去七情六欲的道尊身上,突然飘散出那么点……类似于悲伤的味道。

真是奇怪,越墨道尊也会悲伤?

他暗自嘀咕着。

见对方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拿随身携带的棉布仔细将问心剑包裹起来,打算离开。

刚抬脚,眼前划过道玄墨衣角。

越墨道尊从空中掠至高台上,拦住了他的去路不说,还一步步的朝他逼近,带有锋芒的冰凉手指落到他颈侧,顾砚感觉到阵轻微的刺痛,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开,但更多的血腥味是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浓厚的、避之不及的,似是能将人都淹没的血腥味。看来这次北疆之行,让这位天下第一的道尊受了不轻的伤,那两只九阶妖兽就那么厉害?

他暗自思忖,落在他脖颈的手指轻轻划过。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顾砚面无表情,“是吗?”

“可我只闻到股浓重的血腥味。”

“道尊如果不想把我脖颈拧断的话,请问我可以带着问心剑走了吗?”他并不想将那缕残魂交出去,毕竟那位宗主只愿意出现在云浮、也只愿意待在云浮,唯独就只有问心剑这么个执念。——身为后辈,他总得为那位前辈做些什么。

反正他有恃无恐,知道越墨道尊不会杀他。

越墨沉默着收回了手。

顾砚带着问心剑下了山。

刚好遇见追过来的戚蓉蓉,顺带将人拎着,直接御剑回了云浮山,戚蓉蓉看着他抱着的问心剑,好悬没一口气喘不上来将自己给憋死,“师兄!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真的把问心剑带回来啊?!你就不怕越墨道尊找上门来算账么!”

顾砚将问心剑放到涅槃果树前,又将拘进鲛珠里的仙宗宗主放出来。

残魂刚被放出来,就被问心剑给吸了进去。

顾砚平静的看着,“他不会的。”

以麓山那位万事不过眼、不上心的态度,怎么可能因为把问心剑来他们云浮山呀。

他笃定的想着。

谁知第二日天刚亮。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有涅槃果树跟前站了个高挑身影。

“醒了?带我逛逛云浮山。”

顾砚,“……”

敢问您的无情剑道,是不是就快要碎了?!

没事不好好待在麓山,跑来云浮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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