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输, 或者让我将你半数筋脉绞断!”
尚未完全消散的灰尘中,顾砚的声音很低。
平铺直叙,只如跟朋友的随口闲谈, 并没有什么抑扬顿挫、落地有声的厉声激昂,甚至连威胁意味都很浅淡, 堪称是轻描淡写。
丁磊高大魁梧的身躯却是当场僵住。
黝黑粗糙的面皮极为难看的变了几变,并不太愿意相信自己打小腥风血雨、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 居然会在这根不甚起眼的藤蔓底下栽了跟头,阴沟里翻了船。
偏事实又确实如此,不容得他说不信!
别看眼前这个叫顾砚的修士, 生得面容白净俊秀,和和气气温温润润的一张脸,此刻看着面色平静、语气听着也温和无害。
手上动作却是与语气截然不同的狠利毒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覆着他半数心脉、细如发丝却柔韧无比的藤蔓猛地收紧些许, 试图利用给他心口带来的尖锐刺痛,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是真有将他半身经脉、心脉都绞碎的本事。
而且动作只会比他举在空中,即将砸下去的玄铁重锤快, 造成的伤害更是严重不少!毕竟他的半身经脉已经被对方掌控在手中, 而顾砚却不会乖乖站在那, 任由他的玄铁重锤落下去将人砸死!
厉害关系就摆在跟前,丁磊几乎在瞬息之间就权衡完了利弊。——他自小所处的险恶环境, 根本不允许他在这种时候有过多的犹豫, 通常就是那么瞬间的犹豫就会要了人性命!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将手中巨锤缓缓放下,大声朝试剑台外喊道, “我认输!”
试剑台外观战的人都懵了。
片刻的沉默后, 爆发出一阵喧嚣哗然。
似乎每个人的眼前、心底, 都被用硕大无比的笔写下了三个漆黑大字:
为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丁磊会突然认输?”
“发生了什么, 求告知!”
“刚刚顾砚做了什么,怎么打得好好的、丁磊就突然认输了,莫非是其中有什么内幕我们不知道的?”
“笑死,怎么会有人占尽上风时认输。”
“顾砚顾道友,你究竟对丁磊说了什么,让他变得这般听你的话,不如也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呗,别藏着掖着的不敢大声说呀!”
“你们刚刚搁那小声的嘀咕什么呢?!”
台上的战况转变实在太快了些。
台下绝大多数观战之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印象都还停留在顾砚被举着两个硕大铁锤的丁磊追着打、不断往后退的场面上,看得出来顾砚是完全处于劣势、甚至因为断剑不敢正面迎敌。
眼看丁磊一锤子将顾砚锤进泥坑里,举着重锤要过来收割胜利的时候,也不知道两人在试剑台上小声的嘀咕了些什么,丁磊就突然没了动作……那根缠绕覆在丁磊手腕上的藤蔓实在不甚起眼。
颜色看着青红交加、又只有竹筷粗细,
虽然也有人眼尖发现了藤蔓的所在,却不相信至少拥有千钧巨力的丁磊会被那根藤蔓绊住手脚!
在他们看来,别说这一根藤蔓了。
就算再来十根八根同样粗细的,甚至是千百根同时爆发、缠向丁磊。对方也能凭借着一身蛮力瞬间将其挣开,再将手中巨锤砸向刚刚被砸落进泥里的顾砚,然后再迅速分出胜负来。
这个胜负,指的是顾砚十有八/九会主动认输。
此时胜负倒是很快分出来了。
也有人主动认输了。
只是这出声认输的人……
怎么能从他们预想中的顾砚,变成了一直压着对手打、看着就占尽了优势的丁磊呢!?这种两极反转让围观的众人在惊讶不已的同时,又对台上两人似乎是默认的输赢产生了怀疑。
生出些许例如“丁磊该不会是突然犯了魔怔吧”、“顾砚到底跟丁磊说了什么,怎么会让他如此惧怕那根藤蔓”、“这两人……该不会趁着刚尘土飞扬的时候,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丁磊才会故意认输的吧?!”之类的奇怪想法。
总之在台下围观的数百人里,绝大部分人都不认为顾砚在这场战斗中赢得光明正大。
都觉得这件事情里,肯定有什么猫腻在!
只是两人动作被非常的尘土衬得太过隐秘,交谈的声音又太小,恰好让他们没办法听到而已。
就连负责记录的仙盟弟子也心存疑虑,主动开口确认了遍结果,“丁磊,你确定要主动认输吗?”
那根攥着他半边心脉的藤蔓再次缓缓收紧。
丁磊能感受到自己心口受到藤蔓的捆绑刺激,硬是“砰”、“砰”、“砰”的跳快了几分,就差没从胸腔里直接蹦出来了!那种危险夹杂着心悸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黝黑的面皮也跟着难看了些许。
暗道我的小命都攥在顾砚手中了,还问我确不确定要认输,我不认输难道任由顾砚将我的半数经脉都扯断?!不就主动开口认个输吗,特娘的我自己都没过多纠结,你搁那纠结个屁呐?!
黑着脸,格外暴躁的冲着问他那人吼道,“老子向来都是一口唾沫一颗钉,既然说了认输就是要认输,你格老子的叽叽歪歪个什么东西,是不是跟老子有仇,非得要老子将这丢脸的话再说第二遍!?”
磨磨唧唧,拖泥带水的!
就他这样儿的,搁他们西北荒野里,都不知道被荒兽们啃死多少回了!
问话的仙盟弟子皱眉,沉着脸冷哼一声。
“哪里来的蛮人,不识好人心!”也不再过多犹豫,直接宣布了结果。
“甲字三十一组对战,胜利者为顾砚。”
见尘埃落定,顾砚抬手收了那根藤蔓。
青红相间、粗细跟竹筷的藤蔓拖着无数纤细柔弱、微不可查的半透明根须,飞速的从丁磊胳膊中抽出来的,缩回顾砚白皙劲瘦的手腕,到最后竟转换成了只不甚起眼的碧玉绿镯。
全然看不出它能在瞬间破开丁磊身上如岩石般的厚重防御、将人半身筋脉攥紧绞碎的凶狠狰狞。
丁磊扛着自己的玄铁重锤,拧着浓眉看向他瘦弱纤细的手腕,横肉渐生的脸上露出两分对那根藤蔓变化成碧玉绿镯的嫌恶和忌惮。
“你的那根藤蔓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砚反问他,“谁派你来杀我的。”
这根吸血荆棘可是他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培育出来的秘密武器,拿想杀他的人名字来换,算起来还是丁磊占了便宜。
丁磊却是闭口不谈此事,连那根令他心生忌惮的藤蔓来历也不问了。
脸色难看的扛着巨锤走出试剑台。
不能泄露顾客的身份信息。
这是他们这行顶重要的规矩!谁都不能违背。
见他不愿意说,顾砚也懒得多问。
弯腰去将掉落在地上的长剑碎片捡起来。——他那把打算用不死树枝炼制的本命剑还没铸好,这还是之前去北疆前买的那把玄阶灵器,硬是被丁磊拿那对奇怪的锤子锤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
他拿着碎片从试剑台出来,先去找鱼池,“那个叫丁磊的看着来历不凡,身具神力不说,根本不受境界等级压制,能够以金丹境界的修为越阶对敌,极其危险。还有他手里的两柄巨锤,也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打造而成的,对灵器的损害远超其他武器。
你把灵剑碎片和这些信息告诉百晓生,让他帮我查查丁磊是什么身份,是从哪里来的麓山。”
鱼池接过,“好。”
面上仍掩不住惊讶,“你的伤没事吧。”
刚刚顾砚可是被丁磊手中的重锤砸飞了。虽然接下来就是丁磊认输的惊天大逆转,但顾砚被砸飞出去时咳血了,他在台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顾砚咳嗽了声,“小伤而已。”
鱼池向来是信他的。
闻言松了口气,转而问起他另外的事,满脸的惊讶神色,“你刚刚怎么赢的丁磊啊?他怎么就突然主动认输啦。”
这个问题一出来,周围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显然,不仅是鱼池在关心这个问题。
还有人仗着试剑台下不能随意动手的规矩。
嬉皮笑脸的问道,“顾道友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丁磊那般干脆利索的认输的,我等见识浅薄,不知道顾道友可否教教我,也让我们跟着长长见识。”
顾砚答道,“试剑台上输赢各凭本事。”
那人却不肯罢休,非得嚷嚷着让顾砚细说。
顾砚神色淡淡地撇了那人一眼,语气也相当冷淡,“你这人好生奇怪,想知道我是怎么打败的丁磊,就嚷嚷着要我教你,不仔细说还不行?可我怎么没见着阁下将自己的底牌功法都公布出来,给众位道友观摩学习,好让我们也跟着涨涨见识?”
那人原是想讽刺顾砚这场胜利来路不正。
没曾想顾砚竟然不接招,反而将话头绕到他无理取闹、贪得无厌上来,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语气变得更阴阳怪气,“试剑台上确实输赢各凭本事,只是我们都是凭借自己的功法修为,赢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不像某些人……哼,也不知道是靠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才能够赢得比试。”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去唾弃鄙夷的表情来。
顾砚,“……”
也不知为何,突然想笑。
于是他就真的笑出了声,“呵。”
大抵是他这声笑的针对性太重,对方立马就意识到他在嘲笑自己。
有些恼羞成怒,不太高兴了。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觉得对就是对,这点我不跟你争。”
他唇角略弯着,笑容不改,“我只是想起幼时听人说起个小故事,叫做坐井观天,从生下来就在住在井里、跳出不去的青蛙,总会以为真正的天空,就是它头顶上井口那么大一块儿。”
“你现在的情况,跟那青蛙何其相似。”
那人也不知道怎么听的话,闻言越发的恼怒了,当即就跳起来质问道。
“你居然骂我是癞嘎宝?!”
顾砚,“……”
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缺少最基本的理解能力呢,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不,我只是在说你目光短浅,这位道友,我想你得认清一个事实,这世间存在着的攻击手段少说千千万,千变万化、神鬼莫测的多不胜数,并非只要是你认不出来的,就是见不得光的手段。
相反,那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见识也确实如同你自己说的那般短浅,这个毛病你得改,不然等哪日你遇到个行动莫测的对手,被人要了性命、下了黄泉地府,殿上判官问起你是死于何人之手,你只怕会因为回答不上来死因。”
“如此倒是能逗得地府的鬼差们一乐,可惜你哪怕再能逗乐,他们也不会放你还阳,反而干脆留着你在地府逗乐,不让你转世投胎倒是麻烦不小。”
找顾砚麻烦的人,“……”
明明他才是主动找茬、本该占据主动位置的人,怎么反而被顾砚轻言细语的几句怼得说不出话来,满脑子想反驳的话语都堵到了喉咙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吐出来!——就感觉到无比的憋屈,越堵越是憋屈!
差点没将自己平白无故的气出个好歹来!
心里就是后悔。
他没事呲顾砚做什么呀?!
怀疑顾砚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他难道不会跟仙盟执法堂的人禀报,让执法队的人来调查吗?他干嘛要自己冒头出来找顾砚的麻烦呢!那人憋着口气,怒瞪顾砚:你给我等着,等到执法堂的人将情况彻查核实清楚,我看你还要怎么狡辩!
等到那时,你看我不找你一出今日的恶气!
顾砚并不知道那人的小心思,见他偃旗息鼓,不再言语,也懒得浪费时间同他相互瞪视,径直转过身去。
鱼池将脸笑成了朵花,“还是你厉害!”
他每次最喜欢看顾砚收拾那些过来找茬的人了,总觉得格外的爽快,有时候他也想着自己要是能有顾砚的一半特质就好了。——要么特别能打、要么特别能说,估计都能让他爹放心不少。
至少不会让他娶个性格强势的媳妇来管家!
可惜……
他经常是打打不过,辩辩不过的那一个。
只能作为个身宽体胖、家财万贯的胖子,抱紧顾砚跟楚仙君这两根大腿了!乐着乐着,连关心顾砚究竟怎么赢的事都给忘了。
唯独周予安在旁边转着扇子,不动声色的看向顾砚戴在手腕上的那只青红相间的镯子,眼神里飘过些若有所思。
可惜没等多看两眼,辩出其中玄机,那只戴着玉镯的手腕就被人轻轻抓在手里。
随即,连他的视线都被有意无意遮挡住了。
楚月凝的声音低低响起,“回去吧。”
顾砚点头,“好。”
“伤的严重吗?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还不到那个地步。”
“那我扶着你,小心些。”
“好。”
两人毫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牵着手,姿态亲昵的离开了试剑台、飘然而去,随风传过来些许平淡、却温馨的只言片语,令人无端羡艳。
周予安合拢手中折扇,神色间有片刻黯然。
楚月凝这是……真一点缝隙都不给他留呀。
顾砚以为自己的第一轮比试就到此结束了。
谁知他们前脚刚回好院子里,后脚执法队的人就找上了门,说有人拿着存有他跟丁磊战斗记录的留影石,实名举报他们合谋作弊。——这在试剑大会的规则中是明令禁止,绝对不被允许的!
若经查情况属实,参与作假的两人都会直接被剥夺参赛资格。输的丁磊不能在进剑阵重新复活,赢了的顾砚成绩也会被取消,两人都会被赶出麓山,与试剑大会再无瓜葛,情况可以说是非常严重。
负责处理这件事的是个小队长,叫连城。
身披银甲,铁面无私。
将接到实名举报的事简单交代清楚后,直接询问起当时情况,“顾砚,根据这个留影石里的内容,你跟丁磊的战斗确实一直是丁磊完全占据的上风,却在最后关头的停止了攻击你、并且主动选择了认输。
希望你能将当时的具体情况,以及你们说了些什么内容,都详细的跟我说清楚,这些都会关系到对你跟丁磊的最终调查结果。”
略微停顿了下后,连城选择了跟顾砚说明。
“主要是你,在执法队接到实名举报后,分别派我和另外的师兄前来找你和丁磊,我在来的路上收到那位师兄的传讯,他说丁磊刚刚在试剑台上认输后,已经自行下了麓山、看样子是不打算参加后面剑阵试炼重获资格。”
意思就是说让他们再打过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顾砚不能自证清白,可能被驱逐下山。
可惜了,顾砚心想。
他是真不想这么早暴露新武器,现在却是没办法避免。总不能真为了隐藏新武器,搞得执法队的人认定他是跟丁磊做了交易,才会故意输给他。
他们千里迢迢赶来麓山,岂能半途而废!?
将戴在手腕上碧绿玉镯撸下来递给连城。
连城略皱眉,“这是什么,暗器?”
说着便接过去查看,刚接到手中,环成镯子的吸血荆棘藤就散开成半尺左右。
像是活过来般,在他掌心里弹了弹。
被连城拿穿戴着铁甲的手用力地握紧了,力气之大,直接将荆棘藤从中掐断成了两节,断口处渗透出来些许带着草木气息的绿浆,顺着包裹着他指节铁甲缝隙流了进去。
从面罩里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闪过丝凝重。
“是活物?”连城猜测,莫非有毒。
藏在面罩里的没有彻底皱紧,如果是毒物的话,顾砚也是违背了试剑大会的规则!他将那半截荆棘藤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发现其只刚刚动弹了下后就再无动静,跟普通的荆棘藤没差别,气味也确实是普通的草木,并不带任何血腥味道。
“不用担心,这只是根普通的荆棘藤。”
顾砚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跟他介绍情况,“这是我利用吸血荆棘、和丝萝藤混合种出来的异种藤蔓,我是单木灵根,修炼的功法能够催生植物、控制其战斗,留影石里缠住丁磊手腕的藤蔓就是这条,至于它具体有什么效果嘛……”
他看了连城被木浆染绿的那根指节。
吸血荆棘质地柔韧而嗜血,秉性凶猛好斗。
尤其是藤蔓上生有细密倒刺,一旦勾住缠绕住想绞杀的目标,任由敌人再怎么用力挣扎、都很难挣脱吸血荆棘的捆绑,甚至会越挣扎越紧,本身还自带有麻痹吸血效果,是用于绞杀的利器!
而丝萝藤本身细如毫毛、质地又极为脆弱。
是一种哪怕条两寸小鱼自它旁边游过,都能将它肆意绽开、摇曳在水中的纤细枝条撞断数根的娇弱藤蔓。顾砚自幽篁秘境起,就有意收集各种方便催生操控的藤蔓种子,在收集种子的过程中,原先是没注意到丝萝藤的,可是他似乎不管走到哪里好,都能看到有丝萝藤生长的痕迹。
淇水两岸有,北疆城外有。
溧水流域有,甚至连虞城也有!
且顾砚每次看到它,都生长在不同的地方。
不论是山川河流,还是岩石缝隙、深冷水底都能见到。
看似娇弱不已,风吹就断脆弱。
实际却是生命极强、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正巧那段时间他在琢磨吸血荆棘使用方法。
吸血荆棘确实极柔韧、也强悍,配合足够的灵力支撑,绞杀对手的能力堪比吞天巨蟒,再搭配藤蔓自带的尖锐倒刺、麻痹效果,很少有人能够抵挡住他发动的绞杀攻势。
当然,之所以他会说极少。
那肯定是因为有人能抵挡、甚至破解攻势。
他在灵力恢复些许后,跟楚月凝打过几场。
楚月凝是变异冰灵根,随时随地都能操纵的碎冰凝结阻挡,甚至反过来以冰霜克制他的吸血荆棘。吸血荆棘再柔韧无比,也是根藤蔓,跟普通藤蔓差不多的、喜欢温热春日,在寒冬腊月蛰伏不动的藤蔓,冰霜被延缓甚至压制它的生长。
在周围布满冰霜的时候,顾砚需要使出十二分的灵力,才能将荆棘催生只平常八分的长度,生长速度变缓后,攻击速度也会跟着变慢。以楚月凝的身形掠动之快,他几乎很难让吸血荆棘抓住楚月凝,最终只能让其环绕在四周防护,试图拖长战斗时间来寻找楚月凝破绽。
每次没等找到破绽,他的灵力就先耗尽了。
因此在他们都将修为控制在炼气、动手打过的这几场里,他是一场都没赢……好在确实从中发现了许多操控吸血荆棘战斗时的短板,对他而言也算是收获颇多。
楚月凝的冰灵根已经影响如此之大,若是日后他再碰到个完全克制吸血荆棘木属的火灵根修士,或者对手恰好携带着离火剑之类的法宝,吸血荆棘能发挥出来的实力着实有限。——甚至可能面临引火烧身的危险,想使用还得做好万全打算。
因此他就琢磨怎么让荆棘变得更厉害些。
有点难。
前半年他压根毫无头绪,后来在那位前辈留给他的典籍里,找到了个勉强可行的方法,就是将吸血荆棘与其他藤蔓的特性融合,创造出种全新、变异的植株出来。
他这几年整日养伤,除了每天练剑活动筋骨,剩下的时间都投入进吸血荆棘大改造里了!
丝萝藤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个融合成功的。
后来经过他连续不断的催熟、育种、从中挑选出性状最佳的藤蔓继续种,终于收获了他手腕上这根青红相间的荆棘藤。除了完全保留了吸血荆棘本身的强悍韧性、倒刺和麻痹效果之外,丝萝藤的作用也被最大限度的增幅。
无孔不入、见缝就钻。
而众所周知,人体的表面是有无数孔窍的。
他在跟丁磊对战时,对方也不知道是对自身皮肉的防御太过自负,还是见他被锤得连连倒退、连手中的剑都被锤断了,浑身竟没半点罡气护体。
让他的吸血荆棘没受到任何阻碍,直接就靠近了皮肉,再瞬间悄无声息的钻进了经脉中。
整个过程顺利得连顾砚自己都有些惊讶。
只要让吸血荆棘钻进了体内,那他就赢了。
不论对面的丁磊有多强悍、无可匹敌。
他体内的浑身经脉也是他最脆弱、且最需要重视保护的地方,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命门被捏住之后,还能继续挥舞着铁锤朝他脑袋砸过来的!
除非丁磊想赌他敢不敢动手。
而很显然,顾砚是敢的。
就像现在,他伸手点了点被连城捏住的荆棘藤,语气温和询问连城。
“连队长有没有觉得手掌不太舒服。”
连城试着活动了手掌,猛地皱紧眉头。
他整只手的经脉、脉络都被团半透明的毫毛线给缠绕堵住了,那些带着细钩的毫毛坠满了他整个手掌,血流不畅让手指涨成难看的乌紫色,眼里闪过些许惊愕神色。
“这是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
这根藤蔓究竟是什么东西?
还有这些堵塞住他经脉、血道的毫毛,又是什么时候渗进他体内的,他为何什么也没察觉到?!
“就在刚刚。连队长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想借此来证明我那句,‘如果丁磊不及时认输,我就会绞碎他体内半数经脉’的话是,真实并且可行的。”
他含笑看着连城,眉眼间净是温和平静。
“连队长若是不信,我就挑两根你手上的经脉,给你证明一下如何?”
三月暖春,阳光明媚。
连城却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什么叫挑两根经脉给他证明下?!
那可是承载运行灵力的经脉!一个不小心他整只手都会被废掉的!顾砚怎么能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么恐怖的话来?!
简直让人头破发麻。
满脸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试图离他远点。
“我相信你所说,赶紧把这玩意弄走!”
这种悄无声息就能穿过他的铁甲、控制住他经脉的手段,他不信不行。
也不怪丁磊认输认得那么干脆了。
换作是他,也不会想再跟顾砚僵持片刻的!
顾砚重新将吸血荆棘戴回手腕上。
连城活动着自己重获自由的手掌,没等手指间的乌紫散尽,就丢下句“既然事情已经查明,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转身跑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活像背后有什么猛兽再追似的。
顾砚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回了院子里。
他受伤不算太重,但也需要及时调理。
因此整个下午楚月凝都陪他待在院子里,看书下棋、赏花喝茶。
偷来的半日闲暇,几乎眨眼就过去了。
晚间,在外奔波了半日,各种腰酸腿疼、恨不得倒地不起的鱼池给他们带回来两个消息。
第一个是丁磊出身西北,从北疆过来的。
从北疆过来的?要杀他的人。
顾砚不假思索,“那应该是雪澜。”
雪家两兄弟长相相似,雪湘刁蛮任性,心智尚不成熟,做什么都咋咋呼呼的,就算能想到□□的法子,也找不到丁磊这么合适的人选。
相比之下已经是元婴修为、又在仙盟分部担任长老的雪澜可能性就大得多,难怪他当时将雪湘冻在冰天雪地里也不见雪澜动作,反而行为反常的替他申请直接参赛的资格,感情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看来他能遇到丁磊,少不得有人从中安排。
“说什么不能随意更换对手,看来也是因人而异。”顾砚低声感叹道,略感讽刺,看来待会儿得去给那位管着执法堂的云长老传个信。对方因为替徒儿报仇之事欠了他个人情,这件事又正巧出在他们执法堂的管辖范围内,传信给云长老派人去查探再合适不过。
又问鱼池另外一个消息是什么。
鱼池的神色有些恍惚,“蓝湄心输了。”
顾砚怔住,“怎么回事?”
蓝湄心可是实打实的元婴境,这届试剑大会夺魁呼声最高的人之一!而她的对手宁白眉,不是说只是金丹境修为,莫非宁白眉也跟丁磊一样,拥有无视境界威压、越阶对战的能力?
真是奇了怪了,当年在北疆遇到五阶妖兽。
满北疆那么多金丹修士,都找不出来个能跟蕊姬当对手的,今儿倒是奇怪了,能越阶对战的修士又跟雨后春笋似的,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竟变得半点不值钱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
他听到这个消息起,就跟做梦似的没醒!
蓝湄心怎么会输给宁白眉呢,他简直挠破脑袋也想不通,“啊,我带了记录他们当时对战情况的留影石回来,但你们也知道,蓝湄心最擅长的是动手设置幻境,因此从记录里也看不出什么。”
顾砚掐诀将留影石里记录的内容展示出来。
果然如同鱼池所说。
开始是蓝湄心跟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凌空过了几招,元婴修为的蓝湄心并未彻底压制住对手,反而是使着银线披帛和玲珑玉球跟对方打得不分上下。缠斗了差不多半盏茶后,久战不下的蓝湄心似是不想再跟宁白眉拖延,打算出手施展幻境。
只见她将披于臂弯的披帛散开,白练中绽放出朵雍容华贵的白玉牡丹,将他们所在的试剑台整个儿笼罩进去,隔绝了观战之人的视线。
那朵白玉牡丹在试剑台盛放了三炷香时间。
期间试剑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等到那道硕大无比、栩栩如生的白玉牡丹花影散去,就看见蓝湄心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躺在地上。
而在她的对面,宁白眉似乎也遭受到重创。
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抹血迹,身形摇摇晃晃的、全靠手中握紧的红缨枪撑着地面,才能勉强站稳了没倒下去。
但他还站着,而蓝湄心则失去意识躺着了。
谁输谁赢,一见便知。
结果出来后,很快有仙盟和群芳门的人上前查探情况,最后是蓝湄心的师姐、元婴后期修为的方若黑着脸说出结果,“是幻境反噬。”
她弯腰将蓝湄心抱在怀里,看向宁白眉的眼神里闪过丝恨意,“宁少主当真好手段,不仅能破解湄心的牡丹幻境,居然还能引得牡丹幻境反噬,不愧是宁家出来的人,果然是厉害得很。”
宁白眉不卑不亢,“承蒙前辈谬赞了。”
方若冷笑一声,粉面含霜,带着蓝湄心和群芳门弟子走了。
留影石的记录就断在这个时候。
顾砚捏着留影石低声道,“幻境反噬?”
所谓的幻境反噬,是需要将幻境在瞬间全部击溃、才会让施术之人在避之不及的情况下,受到严重的神识损伤。这跟摸到幻境的规律和核心,破开幻境脱身而出不同,击碎幻境的前提,是需要被幻境控制住的人神识远高于施术之人。
——这也正是顾砚想不通的地方。
蓝湄心既然擅长操控幻境,神识必定自小开始淬炼,理应比同境界的修士都要更为凝练庞大些,怎么会被只有金丹修为的宁白眉给碾压了呢?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不对劲、透着股子诡异。
也难怪那位群芳门的方若前辈脸色难看了。
正巧他清晨被丁磊砸出来的伤势已经恢复。
将留影石扔回给鱼池,顾砚站了起来,“咱们去见见这位宁白眉,如何。”
楚月凝,“走吧。”
鱼池强撑着自己酸疼不已的腿,欲哭无泪。
他才上麓山四天,每日都要靠双腿各种跑来跑去,感觉自己都已经累瘦好几斤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只要他的腿还在,他就得紧跟着两个大腿的脚步!
抱大腿的最高境界,是绝不允许自己掉队!
蓝湄心的实力有目共睹,她输在自己的牡丹幻境里,让宁白眉这个名字瞬间暴露在所有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人视线里。
同他们想法一致,过来见宁白眉的人不少。
刚到门口,就碰到摇着扇子过来的周予安。
“顾道友,楚道友,鱼少爷。”对方冲他们点头,看着自宁白眉院门口出来的人,笑容有些感慨,“宁少主的门槛,今日只怕是要被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踏平了。”
顾砚神色平静,“那你不如转头回去。”
“那可不行。”
周予安拿折扇抵着的下颚,无奈叹息。
“事关重大,便是宁少主不欢迎,我也只能厚着脸皮往里头挤了。”宁白眉击溃的可是蓝湄心的幻境,他们这些同辈之中,神识能够比拟蓝湄心的人还不存在呢。对方的神识既然能碾压蓝湄心,那肯定是能发动神识攻击,届时若是在试剑台碰上,恐怕他们都免不了跟蓝湄心一样受创。
宁白眉脸色还白着,似是受伤未愈。
待他们的态度倒还好,尤其是在看到顾砚时,甚至还弯着略苍白的嘴唇,冲他笑了下。
“请坐,我去让他们给各位倒茶。”
屋里早到、干坐许久的其他人,“……”
?!简直离了个大谱!
是他们不配喝茶还是咋滴?!
同为不请自来,怎么顾砚是客,他们就是不速之客呢?!宁白眉刚转身,众人就齐齐看向顾砚,“顾道友同这位宁少主是旧识?”
顾砚摇头,“素未谋面。”
“那他怎么待你与众不同?!”
“我等都在这里坐半日了,也不见他倒杯水给我们,怎么你一来就有茶水喝了。”
“就是呀,区别对待未免太明显了。”
顾砚,“那你们得问宁白眉。”
周围众人,“……”
他们不问是他们不想么,是宁白眉他压根就是根泥鳅呀,滑不溜秋的,太极打的一绝。
问啥都是不懂你在说什么、风太大听不见、我听见了但是我就是不回答你的问题。
嘿!就是这么任性。
他们在这坐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啥也没问出来。
片刻后,进去沏茶的宁白眉出来了。
身后跟着的几个小童挨个给他们上茶,宁白眉则亲自端了两碟糕点放到顾砚面前,又冲他露出了个苍白平淡的笑容,“你尝尝。”
顾砚,“……”
怎么上了麓山,他的路人缘就突然变好了,先是越墨道尊莫名奇妙的看中他,想让他去试探着拔问心剑。
现在这个宁白眉也是如此,对他另眼相看。
他这到底是哪来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