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清扬真人主动找到宁家主说要退婚。
当时宁家主刚从老祖宗闭关之所回来, 脸色隐隐有些不太好看。
老祖宗知晓了楚曦在霜风结丹时动脚的事后,沉默了许久,不仅不愿意出面整治楚曦, 反而劝他跟楚曦以和为贵,说, “当年的事情毕竟是我们宁家对不起她们母子俩, 她心里藏着恨意,本就是个隐患,如今她把气都撒在霜风身上也并非坏事。不管她平时再怎么跟你闹腾, 始终有个姓宁的儿子, 关键时刻总是会站在宁家这边的。”
反而因为顾砚要退婚的事训斥了他半天。
“你跟霜风是真糊涂呀,可知道我为何想让霜风跟顾砚结作道侣, 我是看重他天资奇佳……你修炼至如今这个境界,莫非还不清楚,单灵根和单灵根的资质也是不一样的?!顾砚和霜风的灵根虽都是单灵根, 但论资质、心性的话他比霜风却要好得太多, 怕也就楚家那小子当年修为没被废时, 能与之相提并论。”
宁家主不服, 不轻不重的顶了一句。
“楚月凝十六金丹,顾砚如今已经五十有余,才刚刚结丹, 两人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楚月凝的天资, 简直好到惊人!
好到不止与他平辈的宁霜风、就连他们这些长辈们, 都有些自惭形秽, 隐隐喘不过气儿来!
这种人, 世间有一个就行了。
当然, 最好是一个也不要有!
老祖宗脾气极好, 并不为宁家主顶嘴生气。
无奈的笑着,“那你怎么不看他是如何修炼的?!楚月凝在楚家时跟咱们霜风一样,自懂事起就被长辈们教着引气入体,体内一口先天之气尚未散尽、自然是事半功倍。
顾砚六岁拜师,被清扬带回小苍山后,几乎全靠自己琢磨着修炼,既没有人在旁边悉心教导,又没有灵石丹药堆砌修为,体内每分修为都异常扎实。他能结成无暇金丹是全靠自己打磨出的!”
“你当我让楚曦准备那么多的聘礼是为何,正是因为他自小很少使用丹药辅助修炼,有那些丹药资源在,顾砚十年内必成元婴!为我宁家再添助力!”
“可惜了……”老祖宗悠悠叹息着。
可惜宁天明跟宁霜风两个将人得罪狠了,顾砚既已经决定退亲,就必定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若是那么容易将其打动,令其更改决定,那他也就不是能独自走到今天的顾砚了。
这婚顾砚坚持要退,他们宁家还不太好拦着。
倒不是非得让顾砚说了算。
只是结亲本结的是两姓之好,夫妻同心,若顾砚的心不在他们宁家,那他们就算用婚约将人绑住也没用。
若到时真闹得家宅不宁也是难看。
老祖宗惋惜片刻,还是嘱咐宁家主,“婚事就退了吧,不过霜风与顾砚多年交情,倒也不必因此断了。”
“至于霜风的六转金丹……确实太低。”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更改逆转,老祖宗垂着眉眼思索了片刻,跟宁家主说道,“我记得快到幽篁秘境开放的时候了,当年我曾在幽篁秘境里碰到株十叶九芯花,能够淬炼巩固金丹的品质,你让霜风进秘境去寻到这株灵植。
若他能成功将金丹淬炼至九转以上,那他自然仍是我宁家少主。”
“若是不能,那咱们也就只能效仿楚家,再重新选个能代表我们宁家的少主了。”
“毕竟仙盟试剑大会就要开了……”
试剑大会一百年一开。
乃是仙盟百年内最大的盛事之一,届时仙盟大小两百多个宗门、世家皆会派出弟子前往参加!试剑大会的主要目的是让各宗门、世家的年轻弟子比武切磋,但它与普通的切磋比试又不相同,它会按照比试结果排名,而这个排名,直接关系到往后的一百年里,各种秘境资源的分配。
例如即将开起的幽篁秘境。
总共只五十个名额,宁家能占其三,便是他们自上届试剑大会拿到不错名次,赢来的战利品!
若他们宁家想保住仙盟八大世家之一的地位,这次他们派出的人在试剑大会的名次,绝不能差!希望宁霜风能从幽篁秘境里找到十叶九芯花,成功将金丹重新淬炼至九转或者无暇。
不然,还得费心去寻参加试剑大会的人。
可惜……
老祖宗再次惋惜不已。
若是他们没有跟顾砚闹翻,就能让顾砚冲击至元婴境后,以霜风道侣的名义参赛了!
即便不能夺魁,至少前十名是能稳住的。
将事情都吩咐完后,老祖宗就挥手让宁家主出去,他要继续清修。
他是宁家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有老祖宗在,才有他们宁家在,宁家主见状自然不敢打扰他修炼,恭恭敬敬的行礼退了出来。
因着宁霜风金丹之事有了解决办法。
宁家主倒是消去了些那种无法发泄的愤怒,只有些被楚曦挑衅的沉闷感,但他跟楚曦的矛盾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就连楚曦那两个丫鬟都不知胜负如何!
因此他虽有些憋闷,倒也不是不能忍。
唯独脸色淡淡的。
碰到主动找进来的清扬真人,脸色又猛地沉了下来。
语气里带着些质问,“你刚刚是何意?”
他指的是刚刚清扬真人在观礼台上,故意提起顾砚是无暇金丹一事。
在当时那个场景下,清扬真人这个举动,分明是想让在场的众人觉得宁霜风不及顾砚!顾砚是无暇金丹,哪怕宁霜风结成的是九转,也会给众人留下他宁家少主不如顾砚的映像。
何况宁霜风才结成了六转金丹!
更是被顾砚的无暇金丹直接衬到了泥里。
还有就是……
宁家主皱着眉头,看向清扬真人的眼神透着些不悦,“你是不是故意当众提出霜风遇到心魔劫了的?”
最先发现霜风陷入心魔劫的就是清扬真人。
若是清扬真人当时先低声、或者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告诉他,他就能想办法替宁霜风遮掩,至少不会让其被椿/梦所迷的状态,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害得宁家也跟着丢了好大的脸!
偏偏清扬真人先是炫完自己徒儿的无暇金丹,跟着就当众提出此事,引得观礼台所有人跟着看了过去。
让人很难不怀疑他不是故意的!
清扬真人端着茶杯,极温和的笑着,“宁家主是要跟我秋后算账?”
他倒是没否认自己的心思。
宁家主却梗了梗,收了脸上的咄咄逼人。
因为当年的一些事情,他在面对清扬真人时,一直都有些愧疚心虚。
对方笑得越是温柔、他就越不自在。
此时也是如此,分明是想兴师问罪,最后却只剩下句不轻不重的抱怨,“你故意让霜风在众人面前丢尽宁家脸面,还不许我发两句牢骚么?!”
清扬真人仍旧笑着,“宁霜风被心魔劫控制,做出那般丑事难不成是我的手笔?莫非宁家主是找不到罪魁祸首,就想把气都撒到我身上来。”
这话直接戳中了宁家主的痛点。
脸色极为难看的变了几变,隐忍着怒火,最终却只极为恼火的蹦出来句,“霜风好歹也算是你的子侄,你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么?!”
“子侄?”清扬真人轻笑着,搁下茶碗。
向来温润的眼神里涌起些沉郁和恨意,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如霜,“什么子侄,跑到砚儿跟前去胡说八道,说我是你的禁脔,说是我不知廉耻、爬了你的床,我们师徒才能有今日的子侄?!我可当不起宁少爷的长辈,不然怕平白折寿少活几十年!”
“他敢当着砚儿的面,如此诋毁侮辱于我,你居然还妄想我给他留点面子?!何况观礼台上那么多人,宁家主的修为远高于我,你自己没提前发现宁霜风的状态不对,竟也好意思来质问我?”
清扬真人脸色冰冷。
若是宁霜风在旁人跟前胡言乱语也就算了,终归自己也不是特别在乎名声。
偏偏他要跑去当着砚儿的面胡说!
他们师徒本就因为他之过关系冷淡,宁霜风将他说的如此不堪、他却不知如何跟砚儿解释。
也不知道砚儿会不会信他并非如此。
这口气在他心里堵了许久,还不许他出了?!
见他如此,宁家主隐隐变了脸色,“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清扬真人面无表情,冷声哼道,“这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宁少爷既然敢大言不惭说出这些话来,自然是不怕别人知晓的。”
宁家主当即信了他所说,气得使劲儿拍向矮几,怒声骂道,“这个逆子!简直是疯魔了他!”
清扬真人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宁家主颇有些不太自在,对他也没了怒气。
他跟清扬真人的关系,是好友没错,却又掺着些复杂的利益纠葛。
总得来说是他亏欠了清扬真人许多。
事情还得从清扬真人的师门说起。
清扬真人本名姓孟,师门是仙盟未成立前,修真界中最强盛的道一仙宗。
也是唯一真正有着仙道传承的宗门。
清扬这个道号,就是当年他拜师进道一宗时,他师父替他拟的。
后来道一仙宗被万鬼宗与血魔宫联手覆灭。
宗门弟子死伤无数,宗门典籍、功法也都被万鬼宗和血魔宫付之一炬,只剩下清扬真人和其他几个尚未炼气成功的小弟子趁乱逃出生天,差不多彻底的断了传承。
再后来仙盟成立,剿灭了万鬼宗和血魔宫。
他在机缘巧合下与清扬真人结识,成为好友,两人关系密切、无话不谈,恰逢上一届试剑大会在麓山举行,清扬真人陪他去参加试剑大会。
不想他实力气运实在都不怎么好,接连三轮都抽签到极为强劲的对手,接连输了两场,眼看着再输一场就会被淘汰,连前一百名都排不进去,失落之下拎着酒壶去找清扬真人喝酒。
喝到最后悲从中来、抱着清扬真人就哭。
清扬真人见他实在哭的伤心,陪着他喝完两坛酒后,给了他一枚丹药,乃是能将他的修为从金丹中期、直接提升到元婴期的龙血丹。
宁家主原本也是打得这个主意,他是知道清扬真人出自道一仙宗、也知晓道一仙宗未覆灭前传承众多,其中又以丹药、炼器闻名于世。
在试剑大会上接连碰壁后,就想试试清扬真人是否有什么能让他赢的宝贝。
没想到清扬真人当真有。
没想到清扬真人真愿意给他,拿着那枚丹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甚至都忘了戒酒装疯,再肆意哭闹。
清扬真人却笑着看他,“不知道其他师兄弟有没有带的有出来,总归我身上就这么一颗了,我也不记得丹方,吃完就没了,如今给了你倒也不算浪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之后要靠你自己。”
宁家主对其感激涕零,连声道只要他在试剑大会上取得好名次,保住了宁家八大世家的威名,日后清扬真人修炼所用灵石资源,都由他们宁家全承包了!后来服用了丹药、一举突破至元婴的宁家主果然所向披靡,一路杀到第六名的位置。不仅保住了宁家的世家威名,还因此挣回来了不少的灵石资源。
清扬真人却因这件事惹了不少麻烦。
多得是困于金丹、不得寸进的人找到他,各种威逼利诱想让他再拿出颗丹药来。
为此还受了两次极为严重的伤!
不得不留在宁家,养了两年多的伤。
到后来见有宁家老祖庇佑,他自己更是宁愿受伤垂危,也不愿再拿丹药出来、强行突破至元婴境与那些人对峙,那些人才信了他是真没有第二颗丹药,对清扬真人的追杀也才慢慢停了。
宁家主本就对清扬真人有愧,听见宁霜风竟敢如此诋毁他,心中那股对六转金丹期没彻底消下去的怒火,又“蹭”的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恰巧顾砚跟宁霜风收到传讯赶过来。
他是想也没想、抬起腿将宁霜风踹飞出去,可怜宁少主自小娇生惯养,估计长到这么大,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天里被他爹打两次的时候,“噗通”声摔倒在门外,半响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宁家主尚不解气,厉声呵斥道,“还不快滚进来?!”
宁霜风颜面扫地,灰溜溜的朝顾砚走过来,心里堵满了说不出的苦涩和难受。
就在昨天,他还是宁家尊贵无比的少主。
他爹甚至都不会对他说半句重话,更不会对他动手。才短短不到十二个时辰,只因为结成了极差的六转金丹,他的境遇就如此天翻地覆、天上地下,他爹不仅仅对他态度恶劣、冷言相待,竟当着两个外人的面对他动手,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他低垂着头,不愿去看顾砚和清扬真人。
却不知他这副模样落在宁家主眼里,又是一阵气恼,简直恨不得再打他一顿!
最终还是清扬真人略皱了眉头。
“宁家主要教训自己的儿子,大可不必当着我们师徒,还是先说正事儿吧。”
正事就是退亲。
宁霜风急了,也顾不得在外人面前感到难堪。
猛地抬起头试图阻止这件事,“不,我不答应退亲,爹,这桩婚事不能退!不能退!”
“你给我闭嘴!”宁家主厉声呵斥。
顾砚想要退婚的事在宁霜风结丹前,清扬真人就找他商量过,跟他说清了其中关系利弊。
他本身心里其实也是赞成退亲的。
再者他刚刚去见过老祖宗,知晓老祖宗的意思也是跟顾砚退亲,早已经有了定论。加上心中对宁霜风的怒气尚未彻底消散,哪里会听宁霜风在那逼逼赖赖,当即摆出身为父亲和家主的威严来。
“把当初定亲交换的信物拿出来。”
顾砚自储物戒里拿出个雪白的同心玉扣。
玉扣是由整块玉雕作了阴阳两块,他与宁霜风手中各执一块,合在一起,就是件地阶低级防御法器,能抵御元婴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他将半个玉扣放到桌上,抬眼去看宁霜风。
宁霜风对退亲一事表现得极为不愿意。
磨磨蹭蹭的不愿将玉扣拿出来。
场面一度沉寂无声。
清扬真人笑着看向宁霜风,眼里没什么温度,“霜风,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断则断,这般扭扭捏捏的可不像话。”
宁霜风急红了眼,“可我不想退亲!”
清扬真人略笑了下,问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按理说我身为砚儿的长辈,不该多干涉你们两人的感情和婚事,但当初你答应砚儿不碰其他人、终生不纳妾的承诺我跟你爹都是听到的。这桩婚事分明是你违约在先,砚儿也并未追究此事,跟你多闹什么,只想与你退婚而已,一别两欢、各自安好而已。”
“如今你却坚持不退,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宁霜风被挤兑得满脸通红,尴尬不已。
他当然知道这样难看,但若跟顾砚退了婚,他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两害取其轻,他宁愿现在闹得很难看,也得咬牙坚持这婚事不能退掉。
可惜,天不遂人愿。
闹到这个境地,退不退婚已经不是他说了算。
宁家主见他磨磨蹭蹭,扭扭捏捏,胸口的怒气横生,着他释放出两分属于元婴期的威压。
语气冰冷,“宁霜风,你别逼我动手。”
宁霜风很快被逼得冷汗淋淋,脸色惨白,还想要咬牙坚持说不退婚,被宁家主察觉出他的想法,加重释放的威压,直接将人“啪叽”摁趴在了地上,“胆儿肥了是不是,跟你说话敢不听?!”
宁霜风浑身战战,“不敢。”
“不敢还不将定亲的信物拿出来?!”
宁霜风被逼无奈,只能摸出那半块玉扣。
顾砚赶紧伸手接过来。
待两块玉扣合二为一,从其中飘出团微弱的白芒,朝着他跟宁霜风飞过来。这是当时他们定亲时许下的婚约誓言,如今上达天听、有约束力量的誓言散了,他跟宁霜风的婚约才算是正式退订。
顾砚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宁霜风却重重跌坐在地,看着极为失魂落魄。
但这些都不该他关心的了。
见婚契被破,清扬真人也算是放下桩心事,起身跟宁家主告辞,“我们师徒在宁家叨扰已久,如今宁少爷金丹已成,婚事也退了,不便在此久留,明日我们就启程离开宁府,砚儿,我们走吧。”
顾砚跟着出来,离了宁家主的院子,就想与他师父分开走,清扬真人似是看出来他的想法。
“我送你回芙蕖水榭,正好聊聊。”
顾砚沉默。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
清扬真人对他的沉默并不在意,径直朝着芙蕖水榭的方向走,良久才突然道,“我其实并不合适当人师父,当年捡到你的人若不是我,以你的天资,定会被那些顶级宗门抢着收入门下,有宗门的资源势力支持,如今只怕早已经名满天下。”
顾砚抿紧嘴唇,“或许。”
但更大的可能是他碰不到能分辨他灵根的修仙之人,就留在那片埋葬了他父母的乡野里。运气好有人愿意给他口饭吃、胡乱长大成人,运气不好就只能自己去挖野菜啃树皮,与山间野物争食。
早就在寒冬腊月被冻死、饿死了也说不定。
不论怎么说,他师父曾于他有救命之恩。
也曾给他提供了能容他安身的住所,虽收他为徒后确实态度冷淡,并未将他放在心上过,只当他是给口饭就能活的阿猫阿狗。他也始终对他师父心存感激,所以即便前世是他师父杀了他,给林真真取金丹用,他也没与其反目成仇、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自那以后,他们的师徒缘分就断了。
顾砚不想补。
他师父想补救,他也不愿意接受。
就这么渐行渐远,终回陌路就挺好的。
清扬真人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
“刚刚我跟真真谈过了,他准备日后都留在宁家,不跟我回小苍山了……”自观礼台回来,他先找到林真真问其和宁霜风的关系,得知林真真虽对宁霜风有意,却并未做出什不可原谅的错事后。
他给了林真真两个选择。
“一是跟我回小苍山,你筋脉有碍、不能修炼,我会想办法替你弄到延寿丹,小苍山有我在的一日,就能护你一日,即便是日后我有什么不测、不在了,你三师姐也能护着你。
二是留在宁家,我与宁家主有些交情,宁家看在我的面上自不会亏待你,但是人心易变,你娘当年就是因为所托非人,才会落得个早逝的结局,你的境况甚至还不如她,你是男儿身、不能替宁霜风生儿育女,我也不能保证他们能对你好多久。”
他把两个选择利弊都讲清楚了,让林真真自己选择。
林真真选了留在宁家。
“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意同我缓和关系,或者说,你也不打算再回小苍山了,是吗?”清扬真人问道。
看来他表现的很明显了,顾砚也不多解释。
只是点点头应道,“嗯。”
“果然。”清扬真人心中苦涩。
他早猜到如此结果,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难免失望,暗道自己若能早点察觉顾砚于他的意义不同该有多好。
如今想要挽回却是难如登天了。
也不再言语,一路陪着顾砚走到芙蕖水榭。
待顾砚面色平静的同他行礼告辞。
清扬真人只觉得心中一痛,开口喊住了他,“砚儿。”
顾砚重新站定,“有事?”
清扬真人定定的看着他,拿眼神将人细细的描摹了遍,试图将其永久的记在心里。
顾砚耐心十足,等着他慢慢看。
僵持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清扬真人才终于看够了似的,略笑了下,打开储物戒,取出把用层层粗布包裹起来的长剑,“往日在小苍山时都是你细心照顾我,不论是心思时间都花费良多,我当时不知晓,心安理得的享受着。
咱们师徒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这把剑赠与你,算是对你这些年照顾的谢礼。”
没等顾砚皱眉,他又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玄阶低级,也就你如今的修为正合用,比起你这些年为我费的心思,不值一提。”
说着将外面包着的粗布打开,拿给顾砚看。
平平无奇的一把剑。
不论是造型,打造的材质,还是品阶都不能算是顶好,比不得他这些年在他师父身上花的灵石多。
这样也好,他就真能跟清扬真人彻底断了。
顾砚沉默了片刻,将那把剑接了过来。
目送顾砚进了芙蕖水榭,身影掩映在曲折的荷叶和荷花之间。
清扬真人略笑了下。
那把剑如今看来确实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但日后随着顾砚的修为增长、境界的突破、磨炼出剑意后,它最终会由着顾砚的心意。
变成天底下最强、最利的兵刃。
剑名天音。
是他们道一仙宗的……镇宗之宝。
当年仙宗覆灭,他跟几个年龄尚小、修为不够对敌的师兄妹被宗主用灵力护着,传送了出来。四散分离,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行踪所在,直到十年前,他才联系上当年他们之中最小的师妹。
对方嫁了人,还生了个胎毒缠身、不能修炼的孩子。
就是林真真。
当年他们被传送出仙宗时,各自都被分了件用于仙宗传承的宝物,他拿到的是枚成品龙血丹、以及半本丹方,龙血丹他当年给了宁天明用作突破,那半本丹方他始终没敢暴露出来。——当年宗主将他们送出来时曾专门嘱咐过,让他们至少要修炼至元婴、有了自保能力才能动用这些宝贝。
小师妹拿到的就是天音剑。
天音曾是他们宗门里一位已经飞升仙界的前辈亲手锻造而成,那位前辈在飞升前在剑上设下了禁制,一旦被滴血认主熔炼过后,会根据主人的灵根修为改变自身的品阶特质,往后随着主人不断的突破境界,而自行成长提升品质,最高能冲破天阶成为半仙器。
毕竟它可是由半步飞升的炼器宗师铸成!
是修真界唯一的成长型法器。
小师妹在拿到天音剑后,在逃亡中不小心将其滴血认主,后被知晓她身份、试图从她嘴里撬出宝物所在的林家所救,但她怕林家人知晓了天音的存在后会杀了她夺宝(只有身为主人的她死了,天音才能重新炼化认主),一口咬定她身上的宝贝丢了,林家人对此并不相信。
将其软禁在林府中、派人严密看管着。
直到后来她嫁给了林家人,有了林真真情况才稍微好转。
可惜好景不长,她被人下了毒,要了性命。
临死前将林真真和天音剑都托付给了他。
而他今日又将剑交给了顾砚。
这是清扬真人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当年他们几个逃出来的师兄妹死得死、散得散,想要重新聚集起来、光复道一仙宗再无可能!
他能做的,就是给天音找个好主人。
天音剑的强弱取决于主人的实力是否强大。
它在小师妹手中最终只长成了玄阶低级灵器,到他手里,情况或许会稍微好些。
却最多也不过是到地阶灵器的程度。
想要它突破地阶、成长为天阶甚至半仙器,重现它身为道一仙宗镇宗之宝的风采和光辉。
将它给天资更好的顾砚是最好的选择。
再者清扬真人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不出意外,这把剑会始终陪在顾砚身边,保护他、为他而战。若百年后顾砚看到这把剑,还能想起将他交给他的人,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也算是给自己留的丁点念想吧。
顾砚并不知晓这把剑的来历如此之大。
他从未听他师父提起过自己的宗门,只当清扬真人是个寻常的散修,自然也只当那把剑是普通的玄阶低级灵器。见确实比玄铁剑好用些,当即便用其替换掉自己常用的玄铁剑,只等日后慢慢熟悉。
刚替换完剑,青雀过来寻他去见楚夫人。
楚月凝居然也在。
他刚坐下,就听楚夫人开门见山,“砚儿可听说过幽篁秘境?”
顾砚略微惊讶,不知她为何会提这个。
幽篁秘境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过的。
据说那是大乘期大能的后花园,也是其最后的飞升之地,受那位前辈飞升的天赐金光滋养,秘境里天材地宝无数,每五百年一开、每次只能进五十人、进去的人修为最高限制为金丹。乃是各大宗门核心弟子翘首以盼,打破脑袋都想要进去的聚宝之地,至于那些小宗门弟子和散修为何不抢……自然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进幽篁秘境的资格。
巧得很,顾砚就是没资格的其中之一。
对他而言,幽篁秘境就是存在传说中、看不见摸不着。
只能偶尔从旁人嘴里听说两句。
却不知楚夫人为何突然提起。
楚夫人也不跟他打太极,“我想让你同月凝进幽篁秘境。”
顾砚眨眨眼,愣住了,“啊?”
楚夫人见惯了他的沉着冷静、遇事不慌,乍一见他露出如此真实的疑惑懵圈模样,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你没听错,我想让你同月凝进幽篁秘境,你也不用怀疑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毒,我会给你进秘境的密匙,也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就好,不然他真担心被这块饼噎死。
顾砚略松了口气,“夫人请讲。”
“月凝的经脉和灵根都破损严重,想要修复经脉我这还差味灵植龙骨草,幽篁秘境里肯定有,我要千年份以上的,这是你第一个任务。你的第二个任务,就是保护月凝,幽篁秘境里有汪泉水,名为生息泉,据传有能修复灵根损伤的奇效,但因为受伤之人需要亲自泡到泉水里才有效,所以月凝需要亲自往幽篁秘境里走一趟。”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
楚夫人抬手,轻轻地揉着额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前些年月凝风头太盛,明里暗里得罪过的人不少,不想让他恢复灵根修为的人自然也多……多半还都是那些能进幽篁秘境的大宗门弟子,所以你们此行可谓是危机四伏。
除了秘境本身有各种机关暗器等危机,更多是来自那些不喜欢月凝之人的针锋相对,甚至会想要你们的命。”
“除了这两件事以外,你在秘境里所找到灵植、法器灵石等都归你自己所有,我一概不要。”
她问顾砚,“你愿意去吗?”
顾砚毫不犹豫,“去!”
那可是幽篁秘境。
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
何况既然能进秘境的都是金丹修为,只要他们万事小心,并非没有找到灵泉、全身而退的可能,至于危险……自从他开始修炼、踏上仙途后,何时何地不危险?!
总不能躺在屋里等着灵石和资源掉下来。
楚夫人点头,“好。”
亲自从荷包里掏出来两枚玉符,递给他跟楚月凝一人一枚,“这就是开启幽篁秘境的玉符,明天宁家会派出白玉舟,前往幽篁秘境入口,届时你们跟楚钰和宁霜风同去,进秘境前你们不用担心,有人保护你们,秘境内就看你们自己了。”
顾砚点头应道,“好。”
楚夫人认真看了他们会,知晓他们都是最谨慎不过的性格,又是闯惯了险境的,倒也不用她再多置喙啰嗦许多,笑着摆摆手,“行了,你们先都回去休息吧,明儿记得准时登船就行,在秘境里记得要小心行事。”
待两人结伴离开,楚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是场豪赌啊。”
赌赢了,自幽篁秘境出来后,她就能有两个百岁前突破至元婴境,且日后前途无量的亲近后辈,赌输了,她费尽心思搭进去无数资源、筹谋许久才弄到的两个名额也就废了,简直是血本无归。
青雀在她旁边轻声道,“夫人看人的眼光,向来是最好的,咱们就只等着两位少爷归来吧。”
楚夫人叹口气,“希望吧。”
她终究还是太势单力薄了些,不论宁家、还是作为娘家的楚家都依靠不得。
也只能想办法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芙蕖水榭里涛声依旧,团团荷叶映着皎洁月辉,比之白日里多了两分圣洁美好。
两人结伴而行,影子在背后拉长交错着。
有隐约的荷花清香飘过来,倒衬得气氛比平时格外柔和些。
楚月凝低低的喊了他声,“顾砚。”
顾砚疑惑,“嗯?”
“你……”楚月凝有些迟疑。
略作停顿后,突然笑了下,似是觉得自己这般黏黏糊糊的实在不像样,抬眼正色看向顾砚,大大方方的询问道。
“你与宁霜风的婚事退了么。”
顾砚点头,“退了。”
恰好两人走到了听雨轩门口,楚月凝略笑着,“你到了。”
顾砚推开门进去,“明日见。”
“明日见。”
次日,顾砚天刚亮就起床了。
宁家定下的出发时辰是巳时初,他也不着急,用过朝食就在院子里练剑,练完两套剑法后他停下来,拿着新得的长剑仔细查看。楚月凝在旁边坐着喝茶,见状替他倒了杯茶,问他,“怎么了。”
顾砚走过去,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将握在手中的长剑拿给他看,“刚刚练剑的时候,总觉得剑里有个类似剑灵的东西在呼唤我,应当是我感觉错了。”
“哦?”楚月凝疑惑。
伸手将长剑拿过来,屈指往剑刃轻轻弹了下,“铮铮”两响,声音清越而厚重。
可见其锻造材质和手法皆是上佳。
但以他的经验和眼力,却看不出其究竟是由什么材质锻造而成。
倒是奇怪了。
“你听到的呼唤是什么?”
“让我滴血认主。”顾砚神色坦然。
自来只有地阶以上的灵器才需要滴血认主,天阶灵器才可能诞生器灵,有器灵的几率还相当小,他这把长剑乃是玄阶低级灵器,既不用滴血认主、也不可能从中诞生器灵。
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练剑时是听错了。
幸而楚月凝性格稳重,并没有嘲讽他是想天阶灵器想疯了,居然练剑都能练出奇怪的幻觉来。反而在听到他说完后,更加仔细的将长剑检查了遍,而后问他,“你这剑是如何得来的?”
“我师父给的。”
顾砚如实道,这件事本也没什么好瞒的。
说完见楚月凝拿手指抚过剑刃,低垂着眉眼,凝着全副心神去感其纹路质感。
略有些疑惑,“你对炼器也有研究?”
“略懂一二,之前炼本命剑时了解过。”
楚月凝略微笑着,仔细检查完剑刃剑柄后,将其还给顾砚,“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我的意见是既然你感觉到了呼唤,那你可以往上面滴血试试,也就浪费两滴血的事儿,若是真的……”
毕竟那位清扬真人的出身,可是惊人。
“再说吧。”顾砚并不想这么做。
他才不相信自己能遇到把原本是天阶,因为某些原因被迫降级至玄阶、里头有剑灵等着他去唤醒的好事。将长剑收回背后,又多看了楚月凝两眼,随着落了两日秋雨,虞城的清晨也确实透着些凉意,楚月凝今日在衣袍外披了件银白点金的狐裘,衬着他撒了碎金的眼睛,竟格外的好看。
“好看吗?”楚月凝突然问他。
顾砚咳嗽了声,有些不自在,“好看,就是看着有些热。”
他才穿着件单衣,楚月凝就穿狐裘了。
毛茸茸的,看着确实好看,也确实让他都感到有些热气腾腾的。
“我如今是病人呀,筋脉俱断,修为全无,本身就要比普通人身体虚弱些。”
楚月凝看着他笑,目光灼灼。
“此去幽篁,恐怕还得多麻烦你照顾。”
顾砚正色点头,“应该的。”
楚夫人以幽篁秘境的钥匙相赠,请他代为照顾楚月凝,跟进秘境的资格比较起来。
照顾楚月凝简直是小事一桩。
恰巧宁家传信让他们过去登船。
楚月凝笑着站起来,“走吧。”
“好。”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日楚月凝突然变得格外爱笑、对他的态度也亲近许多……
可能是因为他们即将前往幽篁秘境,看到经脉灵根恢复的希望。
所以楚月凝心情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