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吾掀起珠帘出来时, 便见着昭姐儿正费劲儿地撅着小屁股在地上摸索着什么，一旁的乳母宫人们神色惊慌，急着在一旁劝。
可向来软乎乎好脾气的小公主却固执地什么也不听, 只用那双白白嫩嫩的小胖手在地上一阵乱摸。
周幼吾眉心一跳，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昭姐儿身上这件小裙子可是她近日最喜欢的, 如今弄得皱皱巴巴的，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阿娘！”桃心脸小娘子见着她, 委屈地眨了眨眼，没一会儿泪珠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阿娘, 阿娘, 我的珠珠不见了。”
“珠珠不见了？”周幼吾将她抱到罗汉床上去，又接过宫人递来的巾帕给她擦干净手, 见桃心脸小娘子哭着点头，又另换了张巾帕给她擦脸，“昭姐儿今天有没有戴在手腕上？”
琉璃珠是桃心脸小娘子的舅舅送给她的周岁生辰礼, 本就爱亮晶晶的昭姐儿见着那颗通体剔透光华的琉璃珠时高兴得来腻在她舅舅身上好一顿撒娇, 差些没把她阿耶的醋坛子给掀翻了。
因着琉璃珠小巧, 大家怕昭姐儿不小心吞了下去, 燕观便叫尚宝局用纤细坚韧的金丝镂做莲花座的样式, 用掺了金线密密织成的红绳串了系在桃心脸小娘子那肉乎乎的手腕上，金莲花上的琉璃珠看着更加晶莹美丽, 昭姐儿很是喜欢。
如今好端端的那琉璃珠竟不见了, 难怪昭姐儿这么着急了。
因着她年纪还小, 周幼吾不叫她夜里睡觉时也戴着, 只每日早上起来时随她喜欢, 叫乳母帮着戴便是了。
昭姐儿靠在阿娘怀里, 苦恼地皱着眉，咧着嘴又想哭了：“……昭姐儿不记得了。”
周幼吾拍了拍怀里委屈的桃心脸小娘子，眼睛转向一旁侍立着的乳母：“公主今儿戴了吗？”
乳母一脸为难：“没有……但公主想要，奴婢便，便将琉璃珠拿了出来，给公主拿着玩儿。”
那应当是这孩子玩儿的时候不小心甩到哪儿去了。
周幼吾看着她眼睛红红，身上衣裙也皱巴巴的样子，心想着若是叫她阿耶见着了，指不定要多心疼呢。
“昭姐儿乖，阿娘带你去换衣裳，叫柳芽她们帮着找一找好不好？”
还在抽噎的桃心脸小娘子乖乖点头，张开手要她抱：“阿娘，昭姐儿想穿那件桃红色的。”
说着，她还有些激动地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件桃红色裙衫上边儿缀着精巧的璎珞流苏，昭姐儿喜欢自个儿转圈圈，然后看着那圈儿璎珞流苏也跟着起飞，每每这样玩儿的时候她都会笑得很开心。
周幼吾摸了摸她软软的发髻：“好，咱们昭姐儿穿什么都好看。”
桃心脸小娘子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
待到她阿耶与阿兄回来了，昭姐儿还很认真地捧着失而复得的琉璃珠给他们看。
“珠珠回来了。”
那琉璃珠就落在了罗汉床下边儿的一个角落里，只是昭姐儿人小胳膊又短，没能发现。
燕观很给面子：“咱们昭姐儿戴着真好看。”
是罢？
桃心脸小娘子得意地抿出一个笑。
衡哥儿正捧着金玉蛋黄酥吃得香，见妹妹稀罕那琉璃珠，便道：“下回昭姐儿过生辰，阿兄也送珠珠给你。”
可以有两个珠珠吗？
昭姐儿欢欢喜喜地正要点头，她想好了，这只手戴舅舅送的珠珠，另一个手手可以戴阿兄送的珠珠！
周幼吾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燕观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低声问道：“你也想要珠珠？”
周幼吾情不自禁地捂住了手臂，嫌恶道：“那么大个人了还学衡哥儿他们说话，羞不羞。”
燕观：……想送份礼还想错了不成。
见大卷毛郎君转过身去生闷气，周幼吾好笑地戳戳他。
燕观一动不动。
他岂是这么轻易便被哄好的人？
周幼吾戳了几下看他还是不动，便佯装失望道：“罢了，原本还想和你说说衡哥儿小时候的趣事儿呢。既然你不想听，那便算了。”
说着她便起身欲走，腰间的彩绦却被人给钩住了。
觑了一眼说得正开心的两个孩子，周幼吾小指微勾，划过他温热掌心，燕观心领神会，俩人一道往梅花雪鸟绣屏后边儿去了。
蓬莱殿中多了一个娇气爱俏的桃心脸小娘子后，外边儿东西是越堆越多，侍候的宫人们自然也变多了。
由这一方绣屏挡出来的小小天地，虽然小了些，却叫燕观无端生出一股难以描述的荡漾之意。
“你……”
周幼吾刚刚开口，便被那个忽然间热情了许多的冷毅郎君拉进怀里，唇齿厮磨之间她几乎都能听到他汹涌如春雷的心跳声。
好端端的，他做什么这么激动。
不过周幼吾也承认，偶尔这么尝试一番，也是很有意趣的。
“好了！”周幼吾有些承受不住地轻轻用手推他，被吻得有些气息不稳的脸上尽是潋滟春意，一双灵动大眼里似羞含怒，“你是不是忘记我要说什么了？”
“唔。”燕观不以为意地在她白皙脖颈间流连，温热鼻息搞得周幼吾又痒又不自在，只能稍稍后退一步，拧住燕观的耳朵：“你给我站好了。”
燕观这才懒洋洋地站直了。
只手上仍捻着她腰间垂着的如意双环结，比女子还要浓密卷翘的眼睫轻轻颤动，好以整暇地望着她：“媞媞说罢，我听着。”
周幼吾轻轻哼了一声：“衡哥儿小时候有一回如厕，之后乳母偷偷告诉我，他用过的小恭桶里边儿那……有好几颗小珍珠。”
方才还神情慵懒的郎君陡然间严肃起来：“后来呢？”
之前不是没见过家中稚子误食珍珠、宝石这类东西一命呜呼的事儿，没想到衡哥儿也曾经历过。
想到媞媞当时的惊慌与衡哥儿的痛苦，燕观脸色一白，瞧着十分沉痛。
“我自然是吓着了。”
周幼吾回忆起当时的事儿，衡哥儿不过是个一岁多的小胖郎君，她们刚从京郊的别庄搬去成国公府没多久，理清东西、应付林氏那些繁琐糟心的事儿叫她有些心烦意乱，偏生那日下午陈垣不知发什么疯，给她送了一盒莹润漂亮的小珍珠过来。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拿着弹来玩儿也行。”说完之后陈垣便没有再多留，急匆匆地出了院子。
柳芽为难地捧着那个小匣子：“娘子，这……”
周幼吾才懒得搭理陈垣：“收起来罢，怎好平白无故拿外人的东西。”
柳芽听得便是一声叹息，娘子这是不肯接受成国公世子的讨好呢。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正想依着娘子的话将那匣子珍珠给放在八宝架上，却被花萼叫了过去，一时情急之下便只将那盒盛着许多小珍珠的匣子往桌上放了放。
燕观听到这儿面色有些古怪，酸溜溜道：“那陈垣还给你送了不少东西？”
重点是这个吗？
周幼吾横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担心衡哥儿是不是不小心打开了那匣子，吞了那些小珍珠下去，这才……”
说着她还有些好笑：“衡哥儿虽说是早产的孩子，可他胃口是真的好。他小时候要喝奶时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这才请了乳母来照顾他。他一岁多的时候吃一碗炖得软烂的面条都能吃得很高兴，我便忧心着他觉得那小珍珠是可以吃的糖块儿，守了他许久，直到他睡着了。”
见她停了下来，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笑，燕观便知道之后应当是没什么大事儿发生，心头也松快了一些：“之后呢？”
周幼吾眼眸一弯：“给他脱衣裳的时候，轻轻一抖，便从里边儿倒出来不少小珍珠。原来是乳母将那匣子珍珠当作玩具拿给他一并玩儿了，待到打开才发现不对劲儿，只那臭小子偷偷抓了一把起来放在衣裳里，乳母担心被罚，急忙着收拾，自然没注意到。至于那恭桶里边儿有小珍珠……大抵便是因为他嗯嗯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几颗下去，闹了这么一场乌龙，倒是将我给吓惨了。”
她说得轻松，面上亦带着愉悦的笑意，可燕观知道，在知道真相之前，她一定是自责于没有照顾好衡哥儿的自己。
周幼吾忽地眼前一黑。
好端端的，燕观大白日的又荡漾什么呢？
燕观没有再说话，只静静抱着她。
周幼吾也慢慢放松下来，伸手环住他的腰，两个人依偎在一块儿，没有多余的言语与动作，却是难得的宁静。
直到柳芽试探性地在外边儿喊了两声，说是小公主见着阿耶阿娘不在了，正闹腾呢。
燕观这才放开她。
在有些昏暗的净室里，她微微扬起的脸仍然无瑕而美丽，眼中化开的甜蜜笑意叫燕观止不住心头荡漾。
“好了，衡哥儿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周幼吾攀住他的手臂，在他微凉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便匆匆提着裙子出去了。
燕观一个人隐在光色落寞后，若有所思地抚了抚唇，媞媞主动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外边儿的昭姐儿已经等得有些不高兴了，见阿娘出来了，腻在她怀里撒了会儿娇，见阿耶还是没出现，扯着小黄鹂鸟般的细嗓子大声叫他：“阿耶！”
燕观回味够了，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抱起他爱娇的桃心脸小娘子：“怎么了？”
不料昭姐儿一点儿都不给他面子，只皱着小鼻子往他身上闻，奇怪道：“阿耶，你不臭臭，为什么好久？”
一岁多的小娘子说话还不是很利索，她想说的是为什么阿耶身上一点儿不臭，却要在净室待那么久？
燕观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因为阿耶不听话，被你们阿娘罚了。”
两个小朋友捧场地惊呼一声。
随即用崇拜的眼神望向一脸淡然的周幼吾。
阿娘真厉害，连阿耶都要乖乖听阿娘的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