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是万万想不到本该在外面的霍北居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一瞬间他甚至愣住了,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你在干什么?”霍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它看着齐楚, 似乎是在等待一个解释。
齐楚听着这个声音, 才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他瞬间感觉皮毛像是被电了一下,都快直接竖起来了,浑身一个战栗,近乎惊恐地盯着霍北, 张开口就是一顿惊惧的狼嚎。
这个视觉效果简直拉满了,没有谁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冷静。
霍北一开始觉得齐楚的狼嚎和惨叫没有区别,现在听起来……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齐楚几乎是自欺欺狼一般, 下意识就像偏开脸,避开霍北充满疑惑的视线, 然后却被霍北咬住了脖颈,直接叼起来,从坑里放到了地上, 齐楚趴在地上,几乎不敢去看已经放在旁边堆积起来的肉。
这段时间, 霍北捕猎的次数大大上涨, 狼群都被养的胖了一圈,甚至每次都有猎物吃不完,但即便这样, 也不至于堆积成了这么一堆,更何况其他狼是不吃鱼的, 吃鱼的只有齐楚。
这一堆腐肉里, 鱼死不瞑目的样子尤为明显。
这几乎是狗赃并获, 想要抵赖都抵赖不过去,不,这不算是赃物,这是霍北给他的,想要把他快点养大的食物。
哈士奇犯了错之后,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认怂,这头哈士奇的脖子都快缩起来了,小心翼翼试探着对霍北摇摇尾巴,悄悄抬起眼眸,偷瞄一下霍北的反应。
霍北平静地看着它,狼脸上都是绒毛,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见齐楚看向自己的时候,才低头去嗅了嗅齐楚身上的味道,然后闷不吭声地叼起了齐楚,朝着湖边的方向走去。
以往齐楚还会挣扎一下,这次齐楚心虚到连挣扎都不敢挣扎,本来霍北是把他养大再杀,现在闹了这么一出,他也怕霍北一怒之下,连养大都不养了,直接结束他的狗命。
灌木丛已经抽出了新枝,轻轻滑过霍北和齐楚的身体,齐楚单独看其实也不算小了,但和霍北这样的狼型放在一起,的确是小了很多,他蜷曲着尾巴,任由自己被叼着走。
这湖面很大,索亚它们绕湖行走也不一定能和霍北遇到,霍北不吭声,齐楚就更不敢吭声,他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只是霍北叼着他走到了湖边,却并未停下,而是接着朝湖里走去,皮毛一沾水,齐楚就浅浅挣扎了一下,但脖颈被咬着实在是无法松开,连爪子的挣扎都没什么力气。
齐楚是真的以为霍北要把自己淹死,他甚至悲哀地想着,自己居然还算是比较特殊,霍北打算把他洗干净再吃掉,大概是因为最近他的皮毛是真的比较臭了。
但让他等待的疼痛并未到来,霍北叼着他走近湖里,在浅水部分便将他放下了,然后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齐楚的脸。
齐楚睁开眼睛,就看到霍北一直在盯着自己,想闭眼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一直发抖?是很不舒服吗?”霍北的声音在齐楚耳边响起,它靠的很近,齐楚的耳朵下意识微微发痒,轻轻抖了一下,毛茸茸的耳朵立起,齐楚摇了摇头。
虽然初春时期的湖水有些冷,但对于雪橇犬而言,这倒也不算什么,只是皮毛沾了水之后,再次黏在了身上,他和所有的狗一样,喜欢玩水和泥巴,但是不喜欢浑身湿哒哒的。
“洗洗毛吧,下次不给你吃鱼了。”霍北轻轻蹭了一下齐楚,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你是不是……生病了?”
一些生病的狼也会将食物囤起来,甚至一些命不久矣的狼会将食物留给伴侣或者幼崽,霍北在看到齐楚囤积的食物时,心中一沉,它声音都比以往更加沉重一些。
齐楚感觉自己好像是发现了一个新思路,但这个思路是霍北提供的。
这头哈士奇靠着仅存的一点良心,犹犹豫豫地没有回答,被水沾湿的皮毛黏在了身上,很不好受,他下意识抖了抖毛上的水,溅了旁边的霍北一脸,皮毛被沾湿之后,身上的疤痕就显露出来,浮在了表面,在这头哈士奇略显瘦弱的身上更加狰狞。
“洗干净了吧?洗干净就上岸。”霍北低头嗅了嗅齐楚,将齐楚几次推搡在水里,然后再次凑过去细嗅,确定没有残留的气味了,这才将齐楚叼起来带回了岸上。
霍北的皮毛沾湿之后,身上的骨骼肌肉线条都很明显,它甩干净水,又舔舐了一下齐楚。
一般狼群是低级狼去轻轻舔舐头狼,以示讨好,但伴侣之间也会互相梳毛,不过没有谁告诉齐楚这个,他本就对狼群习性不了解,冒充狼藏在狼群里本就心虚,更不敢随意询问狼群习性这种敏感问题。
狼群是多疑的,谁知道哪个问题会不会就成了引爆真相的那个火星子。
从头到尾,霍北都没提那堆肉的事情,齐楚勾着爪子躺在地上,任由霍北将自己推来推去,最后讨好地轻轻蹭了蹭霍北。
就在他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却听到霍北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吃不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嗯?”齐楚疑惑地抬起头。
“我就说你最近怎么都不吭声了,是哪里不舒服?肚子?还是别的地方?”霍北垂眸看着齐楚,开口问道。
“你不生气吗?”齐楚觉得有些稀奇。
“有点。”霍北轻轻咬了一下齐楚的耳朵,然后舔了一点道:“为什么难受不告诉我?”
齐楚沉默了一下,谨慎道:“你为什么觉得我难受生病了?”
“因为你平常吃的都不少,但是现在却吃不下了,连鱼都不吃了。”在狼的意识里,是根本不明白什么是节食,动物世界里,吃得少,吃不下,都不是什么好事。
霍北轻轻蹭了一下齐楚,它道:“你是怎么了……”
齐楚隐隐觉得霍北这个态度不像是对待食物的,但又不太确定,毕竟霍北之前都已经咬了他两次了,一时间齐楚也有些拿不准了。
从水里清洗了一遍的齐楚像是重获新生,身上沾着的臭味终于没了,不过它们的窝还臭着,霍北倒是不在意那些食物,它有些忧心于齐楚吃不下东西这件事。
在它的记忆里,狼群里的狼一旦年老、重伤或者生病,都会吃不下去,它们的皮毛会慢慢黯淡脱落,身体越来越消瘦,最后只剩下皮包骨头,在某一天可能就再也不会回到狼群里了。
齐楚总觉得霍北的眼神不太对劲,他刚想要解释自己没病,想要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还能给狼群继续挖坑的时候,加勒它们已经回来了,这次倒是什么猎物都没带回来。
加勒大大咧咧道:“本来捉了一只野鹿,但是那头鹿好像有病,味道不对劲,就没要了。”
“嗯。”狼群甚至可十天不去狩猎,以往也是两三天狩猎一次,只不过后来为了溜齐楚,防止他精力过剩去拆窝,这才总是狩猎,霍北听着加勒的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倒是一旁的齐楚耳朵竖起,有意无意地问道:“那就不吃了?”
“病鹿怎么能吃?又不是没得东西吃了。”加勒立刻道:“齐齐,这种有病的猎物可不能吃,吃了会死狼的。”
听着加勒的话,齐楚到嘴的解释又咽了回去。
如果加勒说的是真的,那只要霍北认为他有病,那有病的猎物就不能吃。
想到这里,齐楚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为了保命,本就不多的心眼子几乎都使上了,他开始默认自己生病了,并且装作一副生了重病的模样,尾巴垂在了身后,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拖着后肢往前爬。
“你这是后腿麻了?”加勒凑到了齐楚的面前,啧啧称奇。
“它生病了。”不等齐楚解释,霍北就直接回答了加勒的话,并且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齐楚和加勒中间,并且低头叼起了齐楚,回了自己的窝里。
霍北在狼群回来之前,已经将那堆东西处理了,这里多得是食腐肉的动物,把那堆东西丢出去,没多久也就被分食殆尽了。
一狼一狗盘踞在狼窝里,齐楚饿的眼冒金星,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加勒叼着昨天没吃完的肉,询问齐楚吃不吃的时候,霍北就道:“它不吃。”
这三个字一出口,加勒就夹着尾巴叼着肉跑了。
“我去给你找吃的,你最近好好休息,别挖坑了,肯定是之前累着的。”霍北连生病的理由都替齐楚找好了,它从坑底一跃而上,稳稳站在了坑的边缘处,朝着林子里走去。
见霍北走了,齐楚这才松了口气,他爬出了坑,和加勒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你生病了?摔的?”加勒问道:“是上次掉坑里摔着脑子了吗?”
“……不是。”齐楚顿了顿,低声应道。
“那是怎么病了?会死吗?”加勒问道。
“你们吃摔了脑子的猎物吗?”齐楚忽然问道。
“就是不太聪明的那种?吃啊,摔着脑子又不影响口感,大口大口撕咬才痛快!”加勒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獠牙,它接着道:“不过那种病恹恹的,闻起来就不对劲的猎物还是别吃了,这种吃多了很容易得病,会死的。”
“……”齐楚突然沉默了。
“你病的重吗?会死吗?”加勒问道。
“会!”齐楚斩钉截铁,他眼里一片死寂。
“大概什么时候会死?”加勒有些同情地问道。
“快……快了吧。”齐楚叹了口气,他趴在地上,尾巴有气无力地摆动了一下。
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着实是超过了齐楚的预料,坏消息很多,好消息就是他的狗命暂时性保住了,但现在要面对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他什么时候死……
假装怀崽能流产,那假装生病能假死吗?
齐楚想着霍北那个惊人的嗅觉和谨慎的性格,一只野兔假死都被霍北眼皮子不抬地直接识破了,瞬间咬穿了身体,如果他假死,估计也跟这些猎物的下场差不多。
不,也许更惨。
齐楚想到这里,垂着尾巴往回走,没有一点精神地趴在了窝里。
而杰拉在灌木丛后面看了许久,而后凑近了加勒,它小声道:“我觉得齐齐不是生病了。”
“什么?”加勒抬起头,看着杰拉。
“我昨天看到齐齐吐了好几次。”杰拉顿了顿才道:“之前在狼群里,其他母狼怀幼崽的时候,也会吐。”
“你的意思是齐齐怀崽子了?”加勒问道。
杰拉严肃地点了点头,两头狼对视了一眼,片刻后加勒才像是做梦一样,喃喃道:“可是……老大不是绝育了吗?”
之前齐楚告诉过它关于绝育的问题,绝育了,怎么可能有崽崽呢?
一时间,两头狼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