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甚尔和五条悟匆忙赶回去的时候，只见到了漫天飞扬的尘土和一地的碎屑物。
外加耳中听到的一句分外从容的“靡坚不催”。
钟离的声音一向很低沉，语气不急不缓，总是让人想一直听他说下去。
但这句似乎与以往不同，依旧让人着迷，但多了几分咒语似的神圣感。
紧接着，在轰然倒塌的建筑物里，对这次爆炸毫不知情的人身旁，便都出现了一个石珀色的护盾。
护盾四斜方位上，浮现亮金色的纹路，规规整整占据这四个方位，而纹路周围却又平滑圆润，颇有些外曲内直的意味。
护盾之外的尘土碎石，就这么被阻隔开来，侵入不到盾内半步。
这场景和无下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的挺像的，都能隔绝外物近身，引得五条悟啧啧称奇。
而在他眼中，这句话引起的现象可远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自钟离出声后，地底那无处不在又与他极为相似的元素能量便像是受到了命令，自发聚集而起，随着钟离的心意，凝聚在他人周围。
这是自然中蕴含的力量，物质存在之初就具有的东西，此刻，在与这个人共鸣，在为这个存在欢呼。
明黄色的能量是五条悟从小时遇见起，就分外留意喜欢的，摸不透，也看不清，却能让自己感到分内外舒适。
与咒术和异能是截然不同的体系，因为力量的调取不是来自自身，而是脚下大地。
这片土地承认他，称颂他，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从这片土地上诞生的…神明。
哈，神明。
五条悟下意识地笑了笑，自己从小到大都被称作神子，是啊，神子神子，意思就是神明的孩子。
所以理所应当最强，理所应当不被他人理解，自己所做一切必定都是正确，自己所处位置必定只有自己一人。
因为神子，所以最强。那神明呢？神明又在哪里？
神明在这里。
所以五条悟眼睛大睁，手掌不自觉地握紧，死死盯住站在场中心的那个人。
面部表情还能勉强维持平静，只有紧紧握住的双手泄露了内心的心潮澎湃。
能引发出这种异象的人，无论本质是什么，现在的五条悟都只能用“神明”一词来称呼。
知道待在他身边，一定会有趣得多。
*
废墟中传来一阵响动，商人倒也幸运，在这次爆炸中侥幸活了下来。
钟离看着商人佝偻着，趴在地上咳嗽的样子，神情未有一丝动摇。
“运气倒是不错，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当初你我二人订立契约，在我为你工作期间，你…”
不等说完，由纪便从自爆炸起就浮现身影小地龙的庇护中走出，走到钟离前面，挡住了钟离接下来要说的话。
眼神阴沉沉的，一言不发地拿起被炸毁的一条铁制桌腿，向商人走去。
五条悟看着由纪这个样子，莫名其妙的就打起了冷颤。
看向甚尔，一脸不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甚尔看着由纪这一副快要火山爆发的样子，心里默默的替商人点了跟蜡。
对着五条悟，答非所问的说道，
“我告诉你，这种时候的女孩子千万别招惹哦，会死的很惨，经验之谈。”
这姑娘生气起来，自己都招架不住，商人你就自求多福吧。
由纪慢慢的走向商人，因为拖着桌腿走路的缘故，整个人显的吊儿郎当，脸阴沉沉的扭曲着，乍一看竟然比刚刚商人的脸色还要可怕上几分。
一边拿着碎掉的桌腿，在空中掂量几下，找找感觉，一边对钟离说，
“钟离先生，这种垃圾，哪用得着您啊，我来就够了，别脏了您的手。”
说罢，回头对着钟离笑了笑，向后撸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对着地下趴着的人影猛地踢出一脚。
“老…板？也许我该这么称呼 ‘您’ ？哈哈，刚刚不是还很神气吗？怎么现在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铁棍框的砸到商人耳边，带起可笑的几缕本就稀疏的头发，
“异能者确实很厉害，我不否认，但我们普通人不也有自己独特的价值？”
“为什么会这么看不起普通人呢？‘您 ’ 是不是对我们普通人有什么误解？”
“我们普通人是弱小，力量是无法比拟异能者，但所有普通人都是如此吗？”
“睁开眼睛看看你所处的社会吧，这么庞大的社会究竟是由谁缔造？”
一向温和的眼睛凌厉起来，眼神锋利得吓人，嘴里说出的话也毫不留情，
“即便是异能者，前提也同样是 ‘人’，生老病死，磨难灾祸同样一个不少，这世界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 ”
“对于这个社会，并不是只有非此即彼、你上我下的关系。”
“普通人也值得尊敬！普通人也应该有尊严地活着！”
“你个臭**！”
-
至于甚尔在干嘛？自从在由纪嘴里听到 “普通人也有尊严” 这种话后，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气息乱了一瞬。
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再抬头时，已是气息平稳，与平常无疑的神色看不出半点端倪。
只是看向由纪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隐晦地让人看不透的神采。
切，果然还是被她察觉到了一点，真是个敏锐的女人。
不过…这种感觉我好像也并不讨厌。
*
钟离看着那个结束举动向他走来的姑娘，开口解释，
“虽不用我出手，可毕竟他与我签订契约在先，若有违背，需受食岩之罚。”
“食岩之罚？那是什么？”
少女的恢复速度总是很惊人，这会由纪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刚凌厉逼人的模样，一脸好奇的问向钟离。
“自然是字面意思。‘食’（食） ‘岩’（言）。 ”
受到众人惊讶纷纷投过来的惊讶视线，钟离笑了笑解释道，
“开个玩笑，怎么会。”
待众人松口气后，又慢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不过也差不多。”
……
商人盯着不远处那些人其乐融融的对话，心里不甘达到了极致。
钟离看着那副摸样，叹了口气，
“你违背契约在先，而后又波及无辜，由此，我将‘真相’告知于你，作为惩罚。”
“你找的那片书页，是假的。”
商人表情怔愣，一直在心底的信念在听到钟离这声宣告后，彻底崩溃了。
但钟离并未心软，继续说道，
“你以为的离拥有异能就只差一步，但这些所作所为，全是枉然。”
“你从未有过拥有异能的资格，又何来成功一说？”
失去梦想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明明就剩最后一点就能实现的东西，就在你眼前这么生生碎掉，抓都抓不住一点痕迹。
你以为触手可及的梦，被人当的你的面告诉你，你的梦想就是个无论如何都实现不了的笑话。
商人瞳孔地震，一时间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我就这么失败了？从始至终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就像飞蛾扑火那样，从来都是一场空？
不，不会的！我还有后手。
败在钟离手下也就罢了，连这个普通女人也敢骑在自己头上。
总不会是一场空的，既然你们这么珍视同行的人，就让你们也体会一下失去重要之物的心情吧！
我变成了这样，那你们也别想好过！
接着便冲由纪大喊了一声“爆炸！”
由纪的心口应声出现一道血柱，一个小型的声控炸弹就这么把由纪的心脏炸毁了。
在意识迷糊的瞬间，由纪看见了钟离赶忙支起护盾，把自己包裹其中，以及不远处甚尔脸上带着茫然与慌乱的神色和匆忙赶过来的身影。
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念头，原来入职前我昏迷的那段时间，是装了个这种东西啊…
要让他们担心了，不知道钟离先生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甚尔蠢得和大猩猩一样，自己还没有…
—
“由纪！”
甚尔匆匆忙忙从远处赶了过来，看着由纪心头流血的样子，内心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自己意外的有些慌乱。
两只手想去触碰，但看着匆忙赶来的众人，克制的在半途中收了回去。
钟离把甚尔举动看在眼里，眼睛弯了弯，对赶过来的众人解释，
“不必担忧，这盾我封住了里面时间的流逝，由纪情况虽不容乐观，但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不再恶化。”
“只要能找到救治的方法就好。”
钟离看着商人丧心病狂的样子，虽预感到了什么，但也没能防住护盾内侧发生的伤害。
不过还好，人暂且没有性命之忧。
钟离看着那个面若死灰的商人，慢慢的转动了一下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手，
“既然有害人之心，想必你也做好的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接着手指虚空轻点，商人便开始慢慢石化，破碎，随风散去。
—
麻烦的源头虽已解决，可由纪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
甚尔有些无神的看向钟离，希望能找出点办法来。
钟离摇摇头，表明自己也没有办法在敌方消失的情况下治愈他人。
甚尔左右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打横抱起由纪，把人圈在怀里。
只是做完这些可有可无的举动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废墟外围破碎墙体后边，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治治这位小姐的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