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烛光跃过, 猩红的瞳孔里有什么凶戾的东西浮现,又慢慢地,像是被安抚了一般, 隐藏起来。
世人皆蝼蚁。
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确实,他是喜欢她的。
想要得到,想要占有。
想要她在他面前挣扎哭泣,露出有趣的表情。
——毕竟, 她是唯一给予年少的他「爱」这种东西的女人。
所以说, 很奇怪不是吗?
这种没有理由的喜欢。
宿傩朝为他献上祝神舞的少女走去。
对方恰好完成了最后一步的动作,朝他看来。
“无论是什么都可以——金钱珠宝、地位权势、古籍乐谱,他人亦或者我的性命。什么都可以, 我都满足你。”
手指在松尾理子柔软的金发中穿梭。
“所以,告诉我,子理。”
“你想要什么?”
来到他身边的目的是什么,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唯独这一点,他确实好奇。
所以至少,在她的秘密被完全发掘完之前,既然她想,他会陪伴着, 与她玩这一场限时的游戏。
然后, 在她隐藏的一切被挖掘出来时。
也就是过家家游戏结束的时候。
“想要什么吗?一定要说的话……想要和宿傩,一直在一起。”
撒谎。
或者说, 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显得跟真的似的。
“没有了?”
“有哦。但就由宿傩来发现吧。”
“把最关键的隐藏起来, 该说不愧是你吗, 老师。”
他的五指被穿过, 握住。
对方牵引着他的手背贴在她的脸颊, 狡黠地笑着,像狐狸一样:“嘛,毕竟,如果一切都是已知,那就太无趣了,不是吗?”
宿傩眉梢一挑。
他回握住松尾理子的手,强硬地将她抵在树上。
靠的很近,甚至能够看到对方侧颈白皙肌肤上浮着的淡淡粉色。
松尾理子像对这种带侵略性的暗示信号无所察觉,歪头眨了眨眼,甚至主动环抱住他,说:“所以,在宿傩发现我的目的之前,陪我一起去篝火活动吧——我亲手煮东西给你吃哦!”
“……”
“喂喂,别一副我会毒死你的表情好吗?”
…
两人穿过森林来到现场的时候,篝火活动正好在最热闹的地步。
无数人两两牵手,在篝火与人围成的区域舞蹈。音乐声、欢笑声、和孩童们玩耍的热闹气氛充述整片区域。
来得比较晚的松尾理子坐在接近角落的地方,熟练地穿插起来了烧烤。
宿傩则是在一旁看着,眼神从开始到充满怀疑,到后面以赴死心态吃了一口烧烤后沉默不语。
松尾理子骄傲叉腰:“好吃吧?!”
宿傩:“……勉强。”
松尾理子不满:“不要这么害羞,快夸我啦!”
宿傩面无表情将她烤好的一块肉塞她嘴里:“闭嘴。”
瘪嘴:“切。”
一人烤一人吃的过程持续了大概有十分钟,伴随着烤肉滋滋的声音,松尾理子一搭没一搭地和宿傩聊着天Www.52GGd21格格党m,对方绝大多数时间在认真吃东西,偶尔也会回应一声,顺便问些问题。
“你不是源氏的人。”
“嗯哼,老师我可是自由人。”
“源氏之前,你都在做什么?”
“和现在差不多吧?旅游什么的。”
宿傩挑了挑眉:“吧?”
松尾理子作出回忆的动作:“有一部分的记忆消失了,所以我对我的曾经也不是很清楚啦。”
“是吗。”
宿傩没有再问,换了个话题:“他对你的称呼也是老师。”
他上下仔仔细细扫过松尾理子:“所以你,几岁了?”
松尾理子:“17岁哦~~”
宿傩:“?”
松尾理子面不改色。
她笑眯眯地再一次重复,一字一顿说:“老师我今年,十——七——岁,哦。”
宿傩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烤肉,在对方的贿赂下犹豫半响,勉勉强强略过了这问题。
“祝神祭之后,打算去哪?”
“唔……还不知道呢,但未来的打算大概就是遍历河山,亲自踏足这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去见自己从未见过的一切吧。宿傩呢?”
宿傩瞥了眼她手腕上的镯子。
“失效之前,姑且留在你身边吧。”
“直接说想要留在我身边也是没关系的哦?”
“宰了你。”
“今天的月亮真圆哇。”
宿傩抬头瞥了眼,月亮恰好被乌云遮住。而松尾理子则趁着他抬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听说有最近平安京有咒术师大赛?宿傩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参加哦,听说奖品是……”
“肉。要焦了。”
松尾理子瞬间炸毛:“肉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重要。”
“呜呜,老师好感动。”
松尾理子瞬间从炸毛野猫化身软软家猫,直接上手一扑扑到宿傩身上,“崽崽,我也最喜欢你了!”
四周有隐约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大多是好奇与发现他们亲密后的祝福。
隐隐还能听到一些善意的笑声,和诸如‘害羞了’、‘真亲密啊’、‘一定在一起很久了吧’的字眼。
宿傩轻啧一声,提着松尾理子的后领将她拎开:“不想被杀掉的话——”
松尾理子忽然凑得很近,在宿傩猛缩的瞳孔下惊叹:“傩傩子脸红了耶。”
“……果然还是直接把你干掉吧。”
“我错啦~”
篝火活动持续的时间很长,两人就这样吃着烤肉,看着场上众人热情的互动、舞蹈,聊着天,消磨掉了最后一天的时间。
圆月被乌云掩盖。
天色极暗,人群渐渐散去。
篝火的燃料不再足够让火焰旺盛,松尾理子看着那火焰渐渐熄灭,起身弯腰,朝宿傩伸出了手。
松尾理子:“走吧,宿傩。”
声音像是空中飘散的蒲公英,清浅的。
“没吃饭?”
松尾理子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她像是重燃了激情,直接一个飞虎猛扑扑到对方背上。
“宿傩宿傩,我累了,你背我嘛~”
回应她的是宿傩蔑视像看虫子一样的眼神,以及傲慢不满的:“你以为你在命令谁?”
松尾理子并没有被吓退,反倒还搂得更紧,亲昵得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声音蘸了蜂蜜一般撒娇说:“求你啦,宿傩酱,就背我这一次嘛~”
“……谁管你。”
松尾理子笑眯眯地不说话,说着‘谁管你’的家伙任由着她挂在他的身上,带她走向森林深处,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
“宿傩,今天的月亮很漂亮诶。”
对方没有回应。
静寂的森林中只有他踏过土地与树叶的声音。
“呐,宿傩,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最想要的,愿意付诸一切——哪怕金钱、情感乃至性命,也绝不后悔得到的东西。”
宿傩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有哦,宿傩。”
松尾理子亲昵地剐蹭他的耳垂,右手手腕上的银镯像是失去了光泽一样黯淡。
——以此后十年无法使用咒术作为束缚,让手镯失效五个小时。
她松开环在宿傩身上的手,落在地上,将无法动弹的宿傩移动到他们临时的基地。
回过头,是宿傩如熔岩暴戾冷酷的猩红瞳孔。
松尾理子并没有避开与对方的对视,只是略带歉意,柔和却又坚定说:
“对不起啦,宿傩。”
“虽然喜欢,但我更爱自由。”
“一旦失去自由,我就不再是我了。这一点,宿傩也一样,也在思考,不是吗?”
松尾理子指尖跃过宿傩的脸颊。
“你是恣肆无忌的野兽,不该被束缚在以爱为名的牢笼。”
“所以宿傩,我把自由还给你。”
“从此杀戮也好,救赎也罢,一个人也好,一群人也无所谓。不会再受我影响,而都是你的选择。”
她点燃起用来照明和驱散野兽的火焰,起身。
“我是你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同样的,你也是。”
“那么,宿傩。”
她踏出朦胧灯火,在黑暗与光影的交界中回头。
唇角勾勒出的弧度很浅,声音也很轻。
“再见。”
“再也不见。”
…
松尾理子坐在小溪旁的巨石上,身边是照明的火焰。
她书写着早已经想好的内容,思绪有些涣散。
一种奇怪的现象,也或许是大部分人的现状——对于未完成的、被迫中断的事物,记忆会更加深刻。
心理学上称这种心理为契可尼效应。
运用在生活上,以最简单的言语来形容那就是:
永远失去的和最难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伸手,有鸽子飞到她手背。
松尾理子将写好的信放入信筒,鸽子渐渐远去,信封预计会在明晚抵达源赖光的手上。
她打开系统,里头代表宿傩的好感度上下摇晃的幅度,像极了垂直上升与坠落的过山车。
嘛。好感一时的跌落无所谓。
她唯一需要确保的,只是宿傩会记得她、找她。
而想要宿傩对她有这份执念,这大概是最温柔的做法了。
失败总会比成功更加容易被铭记。
胜券在握却遭惨败更不用说,这份……大概是耻辱吧,如果无法发泄,估计会非常严重吧。
松尾理子不免得回忆起最后看到的,宿傩的眼睛。
那双猩红的,充满了掠夺与摧毁,像是理智完全消失殆尽的眼神。
比那样的宿傩,五条悟都显得可爱多了。
不过,十年的时间,也该找到人给他发泄掉了吧?
应该不至于留到十年后对她……吧?
……
算了。
再怎么想也不至于。
那么,最后一步。
松尾理子最大程度地使用咒术,确保自己移动到最远的地点。
坚冰覆盖在她的身上,她闭上了眼,陷入沉睡。
…
从闭上眼到时间回溯成功,只是一瞬间的时间。
松尾理子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而是以防万一地设下存档,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与四只猩红的瞳孔对视。
与四只猩红的瞳孔对视。
四只猩红的瞳孔。
对视。
松尾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