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那书生接着便压低了声音,道:“小生名叫魏良骏,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烦请四位仙师与我一同前去家中吧。”
叶怀瑾一行人俱是同意,魏良骏道自己家在城外东郊,距离这里足有十几里路。
叶怀瑾微微一笑,道:“那有何难。请小哥指路,我带你去便是。”
说罢,她挥了挥手,一股云气骤然汇聚,将魏良骏卷了起来,只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魏良骏只觉得身上一轻,飘飘忽忽间,再次睁眼时,居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云中,向着家中方向飞去。
他的心中一惊,当即是知道这四名青年所言不虚,他们果然就是神仙中人!
虽然魏良骏早就知道自己的妻子也是一名仙子,但除了她平日里用的点金之术以外,并没有显露过什么不一般的地方,与常人无异。
他今日是第一次体验过道术,心中又是惊惧,又是兴奋。
不过那云雾实在轻薄,踩在上面,连一丝一毫的感觉也无,仿佛是踏在空中一般。
魏良骏大着胆子向下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到地上的耕地树木,花花绿绿,均好像斑驳的色块,在城中行走的人群,更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
“吓煞我也,吓煞我也!”他猛地把头扯了回来,心有余悸地接连拍自己的胸脯。
在行去魏良骏家途中,厉释天忽然问道:“听魏生所言,令夫人也是修道之人,且与天机阁有一段仇怨。”
“你不知我们身份,更不知我们此行目的,若我等是天机阁门下弟子,你又该如何?”
这话问得正中要害,又有些不留情面。
魏良骏听了一愣,随即苦笑道:“仙师所说的话,小生之前也有想过。”
“夫人曾经说过,修士最重法誓,所以只要能立过法誓,那么就绝无说谎的可能。”
“若是诸位仙师真的能骗过天道因果,那必定是法力浩瀚之人,即使小生极力隐瞒......想必能得知家中的位置,对四位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叶怀瑾点了点头,这倒是也没错。
她自然能一眼看出魏良骏的根底,他身上没有灵机,也无灵力波动,并不是修士出身。
不过有句话说的却是错了。
如果叶怀瑾真起了坏心,只需在法誓之中稍加改动几个字,那么整个誓言的含义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而这些改动,是魏良骏一个凡人听不出来的。
但他能在短时间内想到这个应变之法,已经是极为不易。
在空中飞行的速度十分迅疾,很快,魏良骏就探出头来,眯起眼睛看向下方,道:“仙子,仙子,就在下面,那里便是我们魏家村!”
为了不惊扰村民,叶怀瑾与弟子们选择降在村外的空地上,再步行前往。
这魏家村面积不大,看起来也有几十户人家。
村口立着一棵大槐树,其下有一方大磨盘,正有五六个光着屁股的稚童围着磨盘奔跑玩耍。
一见到魏良骏回来,便有一个小童跑来,吸着鼻涕道:“魏叔,你家里正在吵架哩!”
而后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身后的几名陌生人。
魏良骏听了那童儿的话,顿时皱起眉头,慌张道:“糟了,糟了!”
随后他便一扶方巾,慌慌张张地跑进村里,倒是把乾坤门众人都忘在身后。
叶怀瑾与厉释天和莫离对视一眼,随即就拉上柳无霜,跟上他的脚步。
在村中土路的尽头,有一方黄泥垒成的小屋。
那土屋虽然看起来破败,但院中的菜畦青翠,墙边甚至还开起一排花朵,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可见屋主也是一名安贫乐道之人。
还未等叶怀瑾进去,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二弟妹,大家都是亲戚。不过就是十个鸡子,你侄儿想吃,你大嫂还拉下脸来借,有什么不好同意的!”
一名中年妇人正站在屋内,手里端起装着鸡蛋的土盆,正在与一名头戴荆钗的姑娘不断拉扯着。
左梦影已经不知是几次回绝自己这蛮横的大嫂,不过每次结果都不尽人意。
她苦笑道:“大嫂,你也知婆母病的重,这鸡蛋是每天一个给她补身子用的。我自己不能做主,你若是想讨要,不如等良骏回来再说。”
那中年妇人眼睛一蹬,顿时劈头盖脸骂道:“那老虔婆死了便死了!我可告诉你,这鸡子是你侄子要吃的,他可是老魏家现在唯一的后!还不快快让开!”
说完,妇人把左梦影推到一边,嘴上不干不净地嘟囔:“死残废......”
进到屋中的魏良骏正好听到这句话,他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一把推开妇人,抢过她手中的鸡蛋,低吼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哎哟!”妇人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尖锐的叫喊几乎刺破了屋顶,“还反了天了你!”
她如同饿虎扑食般跳了起来,冲向魏良骏,恨不得把他的脸抓花。
这时,叶怀瑾忽然出声咳了咳。
妇人闻声一扭头,就看到门口站着四名陌生道人,三男一女,长得都是高高大大的,看起来都不怎么好惹。
这年头,僧侣道士的地位都很高,即使没有修为,也能得到当权者的尊重,更别提底下的老百姓了。
妇人眼珠一转,停下手中动作,讪讪道:“这几位道长,来我弟弟家做甚。”
“福生无量天尊。”叶怀瑾忽然笑眯眯地道,“这位大嫂,贫道来此,正是为了除妖一事。”
除妖?
“这、这......”
妇人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问:“我们这老魏家都是良心人,怎么会招惹到妖怪呢,道长,莫不是我家弟弟瞎说,将你们诓骗到这里的吧?”
叶怀瑾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大嫂此言差矣。我一进到村子里,便看到此处有一股冲天妖气!”
“待到这处院落,贫道就更加确定。这妖物乃是一头鸡妖,因经常有人抢夺它所下的蛋,怀怨在心,煞气深重。”
“不知大嫂如今是否有咳疾?如果贫道所言不虚,就是那鸡妖暗中作乱。”她沉深道。
这妇人两眉之间发白,叶怀瑾一望就知是气虚之症,夜里容易咳嗽不止。
一听到咳疾,那妇人吓得腿都软了,她现在可不就是半夜连连咳嗽么!她顿时哭喊着叫道:“正是,正是!道长,这可如何是好,求您救救奴家吧!”
叶怀瑾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破解之法倒也简单。”
“你只需把从这位儒生家中取得的东西还来,冤有头债有主,那鸡妖想作乱,也决不会再缠上你。”
妇人从魏良骏家连拿带抢的鸡蛋足足有百枚之数,还有些零零碎碎的锅碗瓢盆。
不过她此时却是不敢再留,把之前贪图的小便宜看得如同烫手山芋一般,连连点头道:“奴家这就去!”
说罢,妇人一溜烟地就跑远了,口中还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这可不是我拿的鸡子,你若是要找,就找魏良骏去......”
魏良骏看到自家难缠的大嫂,居然被叶怀瑾三言两语地吓走,还要把之前拿走的东西全部还来。
他不禁苦笑道:“道长好手段,真是帮了我们夫妻大忙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左梦影忽然唤道:“夫君,你且过来。”
魏良骏一愣,不知夫人是何意,待他走近,却被左梦影一把扯到身后。
左梦影对着叶怀瑾万福一礼,平静问道:“不知是哪位道友来此,又有何贵干?”
她表面上波澜不惊,但眸中却带了隐隐忌惮的神色。
炼器师本就不擅长斗法,这几人修为一看就不简单,若当真斗起来,左梦影以一敌四,几乎无获胜的可能。
叶怀瑾自然看出对面人的心绪,她忽而微微一笑,声音朗朗。
“道友叨扰了。我为乾坤门叶怀瑾,因得门下弟子偶然安西城见到点金之术,没想到在这等地方还能遇到如此高人,特来请教。”
说罢,莫离向前踏出一步,对着左梦影稽首道:“这位前辈,有礼了。”
而一旁的魏良骏也连忙插话:“夫人,刚才这位叶道长已经发下法誓。你放心,他们不会是天机阁的人,而且还与天机阁有一段仇怨!”
左梦影听到他们说的话,心中紧张,却又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对自己夫君一个凡人下了法誓,那这几位来得倒也算诚心诚意。
她在这里避世多年,自然不知乾坤门此时风头正劲的消息,不过却也晓得,身为黄级宗门的乾坤门与天机阁并无什么利益牵扯。
但点金之术乃是秘传,不知这两名乾坤门的炼器师是如何看出的,又为何与天机阁结仇?
“我名为左梦影,现在不过是一个闲散修士。”
左梦影的语气有些黯然:“我自认自己的点金之术隐藏得天衣无缝,却被叶道友的足下高徒一眼看出,可见也是一名同道中人。”
“梦影自然愿意切磋交流,但此刻却是有心无力。”
叶怀瑾点了点头:“我听闻点金术乃是天机阁秘法,左道友心中有所顾虑也是自然。”
“不是的!”
左梦影忽然抬头,激动道。
她迟疑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缓缓地露出藏在袖中的双手。
那双手纤细白皙,掌心带有薄茧,与莫离几乎别无二致。
但左梦影的秀美手掌只余下四指,两只小指均是缺失,似乎是被什么利器生生斩断,伤痕十分丑陋可怖。
“正如叶道友所见,梦影现在是一个残疾,已经算不得一位正经炼器师了。”
她的声音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语调已经泄露了此时的心绪。
站在一旁魏良骏更是牙关紧咬,脸上露出悲愤之色。
叶怀瑾看着她的双手,忽然想起了原著中的莫离。
泄露天机阁秘法之人,按照门规,双手会被各斩下一指;罪行越重,斩下的手指越多。
对于炼器师而言,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缺失一指,以后无法做出精确的动作,便再也不能炼制法器。
莫离在原著中被生生斩下十指,与现在的左梦影又何其相似?
“四位道友由夫君带来,想必也是知道我与天机阁有所仇怨。”
“叶道友可能不信,我曾是天机阁弟子,点金之术正是我家中所传。”左梦影缓缓道。
“天机阁搜罗天下奇人异士为自己所用,实则是骗取各家炼器神通,然后再将他们逐出门派,自生自灭。”
她的声音微颤,一字一顿:“——梦影此双手指,正是被天机阁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