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地图上的金色光点, 叶怀瑾的心中就已经有了成算。
自己那三弟子恐怕就是这屋中之人。
她想到自己之前那两个好徒弟,均是命运多舛,可也没有落到被妖族囚禁的境地。
也不知屋中未来的三弟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白贺林见到叶怀瑾望向石屋,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他张了张嘴, 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白贺林,这个修士是谁!你带她来这里做甚!”
白贺林转头,果然见到堂哥白涛正站在旁边的一间屋子前,手中拿着一只野兔,眼神中满是警惕。
白涛的年纪比他大了四五岁,已经有成人的健硕身形, 他的火红狐耳在头顶直直耸立,口中微微露出尖锐的犬齿。
白贺林连忙上前,道:“涛哥, 这位... ...这位仙子是我进城时遇到的, 心思极好,为我抓了十副药。也是我来让她帮忙看病的。”
白涛的年纪长,他自小就遇到无数狡猾的人族修士,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天上会有什么掉馅饼的好事。
要知道人类险恶, 有时要比妖族更甚。
“糊涂!”
他一把拉住堂弟到身前,低声喝道:“若是一个不小心,你自己去死也就算了, 可剩下的同族何辜, 也要莫名惹上杀身之祸!”
白贺林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他自然是知道, 可村落疾病流传的这样严重, 若没有外力支持, 族人渐渐全部死去也是迟早的事。
而且... ...
他的看向那座石屋,神色复杂。
白涛也顺着白贺林的眼神看去,他的心思微动,顿时知道堂弟心中所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兄弟二人暗中争论,声音放得极轻,但叶怀瑾是金丹真人,便是不去注意,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看来妖族在中洲的处境,要比原著描写的情况还要严重得多。
白贺林与白涛都有狐族血脉,而且看他们的耳朵毛色火红,不见斑驳杂色,可见血脉精纯。
可偏偏身处人道中心,失了妖族的传承,身上竟然连一丝修为也无。
白涛整理好心绪,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仙子。我名白涛,是这片村落的保长。堂弟贸然相邀至贱地,实在是唐突了。”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诚实有礼,若不是看到眼前青年头顶的两只狐耳,恐怕还以为说话的是某个读书人。
叶怀瑾微微一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保长不必客气。”
她也不与他们再客套,一指前方的石屋,直言问:“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为何要被关押在此处?”
白涛见来的这名女修对那石屋颇感兴趣的模样,心中悚然,面上神色却不变。
“此处住的是我一名堂弟,他病的严重,身上污秽,于是便被关在石屋中,免得传染给其他村人。”
他没有修为,又见叶怀瑾年纪轻轻,似乎还没有自己大,便断定她不是什么修为高深的修士。
也许只是某个世家小姐第一次见到妖族好奇,来妖族的村落见一见世面罢了。
白涛说这屋中人得了奇怪的传染病,也是想吓这少女一吓,让她失了再探究的心思。
叶怀瑾听了他的话,便知道自己未来的三徒弟肯定不是狐族。
也许白涛没有发现,他在提起屋中之人时,脸上闪过深深地忌惮神色。
“今日我前来,实则是在这里有一段徒弟缘分。”
叶怀瑾忽然一笑,干脆把事实都全盘托出,省的这两兄弟再猜忌什么。
她对着眼前的阴冷石屋轻轻一点:“那缘分,恐怕就应在这屋中之人身上。”
白涛此时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绪,他的脸上万分惊讶:“徒弟缘分?”
而后,他又摇头失笑:“这位仙子... ...这屋子里住的当真是我妖族族亲,不过是一个微末的妖怪而已,又怎能会是您的弟子呢?”
“也不麻烦两位,只要放我进去,一看便知。”叶怀瑾笑眯眯地道。
反正即使她说了实话,也没有人会相信。
叶怀瑾从芥子袋中取出一袋灵石,塞进旁边白贺林的怀里:“叨扰了。”
白涛见到那一包灵石,心中顿时一松。
若是这么多灵石的话... ...那族人们便有痊愈的希望!
想到这里,白涛暗自摇头,也许这女修真的是一个好人,可惜太过于天真幼稚。
她既然这么想进那屋子,还以灵石相赠,那就是去自行寻死,也拦不得了。
于是,白涛让开拦在门口的身形,道:“话已至此,仙子请自行前去吧。”
白贺林见到叶怀瑾真的要走进去,神情慌乱。
他想把这名少女修士引来只是为了试探,可不是为了杀她!
“仙子,仙子!”白贺林连忙上前,磕磕绊绊地道,“你去不得,里面... ...里面是一只怪物!”
想起那怪物的模样,他的耳朵上的寒毛竖起,连身上都觉得阵阵发冷。
然而白贺林的手却扑了个空。
兄弟二人骇然向周围看去,见原地空无一人,石门紧闭,哪里还有那名少女的身影?
只剩下那女修带来的红色雀鸟在空中翻飞,似乎是在守候着什么。
*
叶怀瑾有金丹修为,别说一个小小的石门,就算是秘境也能来去自如。
不过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家,自然要征求允许之后才能进入。
一进入屋中,她便发觉这里空无一人。
屋子里没有窗户,虽然外面看着不大,但内里却有着很长的纵深,即使是白天也伸手不见五指。
叶怀瑾的双眼莹莹闪着微光,她看了看四周与远处,没有床铺,没有家具,什么都没有。
这里面最多的,就是野兽森森的白骨。
这些白骨根根堆叠,一直高垒到天花板上,像是某种怪物的巢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阴冷之气,没有异味,却让人汗毛倒竖。
叶怀瑾蹲下,在门口发现了几具较为新鲜的妖兽尸体。
那些身体破破烂烂,伤口深可见骨,但却十分完整,几乎见不到什么东西啃食伤害的痕迹。
这时,屋子里忽然传出铁链急促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然而,这声音的方向却不是从地面传来的,而是从天花板上方!
一道劲风从叶怀瑾头顶袭来,发出穿云裂石般的呼啸。
叶怀瑾身子动也不动,头微微一偏,那道劲风便险之又险地擦了过去。
五根纤长的手指力度极大,深入到石壁之中,沿着未收回的力度狠狠向下一抓,便有无数碎石崩裂开来。
“哗啦啦... ...”
铁链在四方响动,那双手的主人速度极快,仿佛是在天顶上穿行,只留下道道残影。
哦豁。
叶怀瑾挑了挑眉,自己这未来徒弟的身体素质还挺强。
至少这样反重力的行动,在刚收厉释天与莫离为徒时,他们是做不到的。
铁链急速抖动着,声音干扰心神;下一秒,数道铁索从黑暗中的不同方向破空而来,像灵蛇一样向叶怀瑾的脖颈缠去。
这几道铁链缠绕的方法极为诡异,中央虚虚形成一个套锁,只要被套中,修士一时半会不能挣脱。
叶怀瑾站在原地,她的双眼微眯,纤细的手指便扣在了铁链之上。
明明只是一双看起来有些瘦弱的手,却偏偏不可撼动。
叶怀瑾摇摇头,在心中啧了一声。
关于链式武器的使用,也许以后莫离可以教一教他。
所有的铁链都被死死绷紧,发出轻微的震响,似乎是在角逐力道。
叶怀瑾轻笑一声,忽然将双手微松,对方不察,一下子便顺着惯性向前跌去。
而后,她立即狠狠地向前一扯。
“轰!”
无数灰尘簌簌落下,一道身影砸进石墙,叶怀瑾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那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他唇红齿白,鼻如悬胆,一头乌发披散,几乎有及腰长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眼睛。
睫毛纤长,瞳仁像融化的琥珀,眼尾微微上挑,带了一抹桃花般的绯红,似醉未醉,欲说还休。
少年此时面色茫然,他的上身赤.裸而白皙,双手指甲极长,手腕被一双腰粗的铁环死死扣住。
叶怀瑾的目光向下看去,随即不禁挑眉。
... ...阁下为何无故不穿裤子?
随后她又发现,那少年的腿上密布着光滑的鳞片。
那些鳞片极为细密,闪着银青色的光,由小腹处一直延伸到双脚。
“你叫什么名字?”
叶怀瑾把声音放轻,她从芥子袋中取出一件长袍扔给少年,然而少年只是呆呆地看着长袍从空中落下,并不伸手去接。
在叶怀瑾的眼中,这少年虽然长的极好,也许是因为相貌太过精致,却给人一种极强的非人感。
所谓人皮妖骨,莫过如此。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像是一具精致的人偶,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 ...有点棘手啊。
叶怀瑾思考着应对的方式,如果想要收徒,交流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总不能强行给人家灌下拜师茶,让他当自己徒弟吧。
但看这少年的模样,可能连人族的话都不会说,亦或是关的太久,已经失去说话的功能。
这时,对面的少年忽然开口,声音清晰,如同击金撞玉。
“... ...我饿了。”
他皱了皱鼻子,在空气中嗅闻:“... ...你不好吃。”
叶怀瑾:???
她本来想从芥子袋中取出辟谷丹,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手微微一顿,转而取出一把暗红色的匕首,尝试着推到少年的身前。
这把匕首是从那名黑太岁修士手中收缴的法器。
除了最为邪性的那块眼状宝石交给血煞老祖处理以外,其余的法器均被叶怀瑾封存。
这些魔门法器戾气深重,却偏偏威力巨大。
寻常修士若是生了贪婪之心,想要保留它们,不出十年,都会性情大变,道心震动,而后堕入魔道深渊之中。
少年看到那把匕首,瞳孔顿时兴奋地缩紧了。
他的双手柔若无骨地缠住匕首,陶醉地深深吸入一口气。
叶怀瑾眯起眼睛,从神识中可以看到,缠绕在匕首之上,由痛苦、恐惧、恨意种种情绪混合起来的滔天怨气,竟然如同长鲸吸海一般投入少年的身体中。
与此同时,少年的喉咙中发出无声的厉啸,额头道道青筋崩起,脸上露出无比餍足的神色。
果然如此,叶怀瑾的心中顿时了然。
为何白贺林一提到这个屋子便分外惊恐,又为何那些妖兽的尸体都十分完整。
原著里曾写过:有这样一只妖中凶神,所需食物既不是寻常肉食,也不是修士的辟谷丹,而是最深的怨恨与痛苦。
——他是一个以负面情绪为食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