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姐太过分了!”雅利奇嚷道, “如果她要六万亩地,那么,我要八万亩!”
皇上曲起手指在雅利奇额头上敲了一下, “我生养的是女儿,不是土匪!”
“世上哪有像我这般貌美的土匪?皇阿玛,做人不要太小气,这天下都是你的, 你这么富有, 就分我们一星半点的东西嘛!”
“你好大的口气!几万亩的地,在你口中就是一星半点!”
“好吧!好吧!我承认,几万亩地确实有点多。不过……四姐姐要这么多土地肯定有她的理由吧!皇阿玛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土地多少的问题,而是这些土地给出去,你能得到什么!”
皇上垂眸沉思, 雅利奇变着法地帮四公主说清。
“四姐姐不是个贪婪的人, 她在家的时候,内务府送来什么她就用什么,从不挑三拣四。我记得她出嫁的时候, 皇额娘给她几套首饰做添妆, 她觉得太贵重了, 还不肯要呢!
人的脾气秉性是不会变的, 姐姐在京城的时候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没道理出嫁了就变得贪财了。再说姐姐带着丰厚的嫁妆,她又不缺钱!若是她没有难处, 她不会开这个口跟您要钱要地的!”
皇上说道:“你倒是了解她,她管我要地, 确实有她的用意。她想让牧民放弃游牧, 六万亩的地就是为了这些牧民要的。”
这事雅利奇早就知道了, 四公主之前就跟她说过。
“那皇阿玛您是什么意思呢?您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上不说话,雅利奇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尽量帮四公主说好话。
“喀尔喀各部与科尔沁不同,科尔沁水草丰美,各部落之间虽然偶有摩擦,但整体还是比较和睦的。喀尔喀那里气候不如科尔沁,还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部落去骚扰打劫,这样的环境,牧民如何休养生息?
四姐姐带牧民南迁,游牧变为农耕,牧民的日子宽裕了,自然要感念皇阿玛的恩德。将来在归化城多建一些私塾,教导牧民的孩子们读书,让他们接受圣人的教化。三五十年后,喀尔喀的牧民和普通百姓也没什么不同了。”
喀尔喀是迫于噶尔丹的威胁,不得不投靠大清,噶尔丹的威胁早就没了,如今只有零星的战乱。喀尔喀与大清的结盟,远不如科尔沁与清廷的结盟稳固。
如果四公主能将喀尔喀的牧民同化,那对大清来说是一件好事。
雅利奇接着说道:“归化城附近地广人稀,让牧民和南方的汉人去那里开垦荒地,这样也可以增加粮食税收嘛!”
雅利奇说的这些,皇上当然想的到。
他笑着说道:“照你这么说,给你四姐姐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喽!”
“事情总有两面性,有好处当然就有坏处!”雅利奇正色道,“你给四姐姐六万亩地,是不是得一碗水端平?”
雅利奇指着自己,疯狂暗示。
皇上冷笑,“我分给四公主六万亩,再给你六万亩,其他皇子皇女每人六万亩,我干脆把江山拆了,全都分下去好了!”
雅利奇笑着说道:“皇阿玛别生气嘛!你生孩子的时候,只想着多子多孙多福气,全然忘了儿女都是债,那您能怪得了谁?”
反正怪不得我,孩子又不是我逼着你生的,如果依着我的意思,我就让你计划生育,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皇上随手从桌上抓了个册子砸在雅利奇身上,“你闭嘴吧!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我爱听的!”
雅利奇接住册子拿在手里扇风,“这您就不懂了,这叫忠言逆耳利于行。
唉,皇阿玛,你别纠结了,四姐姐只要六万亩地,又是为了正事,你就给她嘛!你又不是给不起!
别的兄弟姐妹也别嫉妒,四姐姐得这些地是应该的。如果其他姐妹兄弟也能稳定边疆,那他们也可以跟您要房子要地。”
皇上摇头,“不行,六万亩太多了。”
雅利奇恍然,皇阿玛心里早就是肯的了,只不过嫌四姐姐报价太贵,觉得六万亩不值得。
雅利奇笑道:“原来皇阿玛是嫌贵!这简单,买菜买衣服,买房子买地都能讨价还价,没道理这件事不能还价。”
皇上说道:“我是她父亲,是她的长辈,我跟她抠那几亩地不太合适。”
雅利奇浑不在意地笑,“这有什么不合适……”
“所以我决定派你去!”
雅利奇:“……”
一时间,雅利奇不知道该抱怨自己是随便抓来的苦力怨种,还是该同情皇阿玛随便抓苦力居然抓到了四公主的内奸眼线。
“我很忙的!”雅利奇假意推辞。
皇上向外望了一眼,“我看你也没多忙,大事有怀德帮你处理,小事有文竹帮你跑腿,研究院运行平稳,我看你天天都闲着。”
“我忙着待嫁呢!”
皇上冷笑,“哼,嫁衣嫁妆都是你皇额娘在张罗准备,你忙什么了?我看你就是在瞎忙。你不许推诿,咱们家数你最会胡搅蛮缠,讨价还价这种事交给你最合适。你给你四姐姐写信,告诉她这件事你全权处理。”
“好吧!谨遵皇阿玛圣意,我马上就给四姐姐写信。那……皇阿玛打算给四姐姐几亩地呢?我心里好有个准备。”
“顶多四万亩,这是底线。”
雅利奇点头,好嘞!记下了,底线就是用来突破的!回头跟四姐姐讲讲价,争取控制在五万亩!
皇上本来只想在研究院转转,雅利奇突然提到四公主,皇上临时起意,就给雅利奇多安排了一件差事。
皇上走后,雅利奇把文竹叫过来,把四公主的事情说给她听。
“你跟了我好几年,一直在京城转悠,如今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你去归化走一趟,代表我跟四公主好好谈谈。
我与四公主交情好,我心里也是向着她的,这件差使很好办,你就当公费出游了。”
文竹问道:“皇上想控制在四万亩以下,公主您又是向着四公主的,您觉得多少亩地比较合适?我照着您心里的数目去跟四公主商谈。”
“我是无所谓的,哪怕皇上给出去七万亩、八万亩,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种地,手底下也没有牧民百姓,你只管随便谈,不用顾虑太多。”
文竹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一定会办好差事。
雅利奇写了封信交给文竹,让她带给四公主,之后她没有过多关注这件事,专心准备嫁人。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怀德样样都好,事事都以雅利奇为先,唯独有一样不好,他有个拎不清的母亲。
别人家孩子能尚公主,那必定是欢天喜地,高呼祖宗保佑。怀德的母亲倒好,天天唉声叹气,把不满意和不高兴写在了脸上。
雅利奇大大咧咧不是爱计较的人,但遇到这样的婆婆也忍不住动怒。
皇上很在意亲情,他是肯提携女婿的,出去打猎,他给皇子们分自己亲手打到的猎物,肯定不会忘了女婿那份。像大公主的夫婿,以前只是个台吉,皇上给他升爵位,安排实职,如今他在科尔沁也是个人物了。
雅利奇是嫡出公主,有爵位又是研究院的主事人,她哪里配不上怀德?明明是怀德高攀!
怀德比雅利奇更生气,他和雅利奇好不容易走到一起,额娘每天唉声叹气,她是瞧不起公主,还是对皇上的指婚心怀怨愤?
怀德懒得跟母亲吵,他知道吵也吵不出结果,他额娘一向信服叔父婶婶,从来不肯信他。
怀德特意摆酒,请叔叔婶婶过来吃饭,席上他先敬了三杯酒,然后毫不客气地翻了脸。
“我额娘不聪明,叔叔婶婶们一直拿我额娘当傻子糊弄,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以后谁再撺掇我额娘对公主不满,撺掇我家里不安生,我就跟你们没完,大家都别想要好日子过!”
怀德的叔婶也不乐意了,“好啊!原来这是鸿门宴!你父亲去得早,我们把你拉扯大,你不知感恩,还敢这样对我们!今日我就要告到皇上那里去,请皇上为我们做主!”
怀德笑道:“好啊!叔叔快去啊!我就等着这一天呢!等皇上厌了我,说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正好辞了研究院的差事,去公主府上当个面首。
到时候我在京城每一条胡同都贴上告示,告诉大家大清第一个面首姓钮祜禄氏,祖父正是做过辅政大臣的遏必隆!”
“你!你用家族名声来威胁我们,你无耻!”
怀德喝了口酒,把酒杯掷在桌上,他满不在乎地笑道:“我无耻,叔叔婶婶们就不无耻了吗?你们在我额娘那里编排公主,说我与公主很早以前就同吃同住,早就不清白了。又说公主凶恶,她嫁过来,婆婆媳妇都颠倒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话全是你们说的!
额娘出去做客,经常面露愁容,提起公主就闪烁其词,支支吾吾,好像受了欺负似的。公主知道后大为恼火,几乎到了与我退亲的地步!
我告诉你们,我这辈子必须住进公主府!若是不能做额驸,那我就去做面首!你们敢拦我好事,我就让钮祜禄的人全都名声尽毁,你们的儿女,谁也别想成婚!”
众人面面相觑,怀德说道:“今晚我就收拾行李搬进公主府,我不是吓唬你们,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今我在皇上那里也是有名有姓的人,我在外面做事,早就学会了颠倒是非黑白,你们尽管去撺掇我额娘,我也可以在皇上面前嚼舌根。咱们就比一比,看谁比谁更豁得出去。”
怀德说完这些转身就走,他回去命小厮拎上行李,当真去了公主府。
苏泰和知道好兄弟的打算,早就在公主府门前等着了。
他招呼自己的小厮帮着搬行李,怀德拱手向他道谢。
“多谢你来帮我,我行李不多,我身边的两个小厮就能搬得完。”
苏泰和叹道:“我不是来帮你搬行李的,我是怕你心里不痛快。”
怀德苦笑,“这么多年了,我早习惯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人,他可能会一直忍下去,但他马上就要成家了,他可以忍,但不能让雅利奇跟着一起忍,这种事情还是婚前处理利索比较好。
苏泰和问道:“你怎么跟你叔婶说的?”
怀德三两句就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苏泰和目瞪口呆。
“你这不是跟他们撕破脸了吗?这不太好吧!”
怀德跟他开玩笑,“我如今攀了高枝儿,谁还在意宗族?我有五公主就够了。”
苏泰和摇头笑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处理问题的手段,和五公主越来越像了,干脆利落,不怕得罪人,还有一点无赖。
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得罪人,你跟你额娘好好谈嘛!我看你额娘很温柔和善,你是她亲儿子,她总该为了你的婚姻前途改一改了。”
怀德无奈摇头,“你来我家是客人,我在家里是儿子,我额娘对客人和儿子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对客人她温柔有礼,谁也挑不出毛病,但我跟她一直生活在一起,我太了解她了,软弱固执才是她的本性。
在她心里,我是不中用的,只有叔叔婶婶的话才可信。她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柔弱样子,她掉几滴泪,那便全是我的错了。”
怀德一时间说不明白,他低头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她就像碰瓷的,她柔柔弱弱,永远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她又是我的亲额娘,别人不用问缘由,看见她的样子就得先得骂我不孝。”
苏泰和有点能理解了,“你是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啊!”
“所以我逼着叔叔婶婶去说服我额娘,如果好声好气地去求,叔叔婶婶肯定会推诿,他们巴不得我家过得乱糟糟。我不得不豁出脸面,逼着他们去劝住额娘,不要让我额娘生事。”
苏泰和说道:“只怕他们在你额娘面前也不会说你好话。”
“随便吧!我在我额娘心中,一直是不听长辈话的倔驴,只要我额娘不敢对公主不敬就好。”
苏泰和同情地拍拍好兄弟的肩膀,他的好兄弟能有今天实在不容易。
“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了,我给你带了两本好书,你晚上在家仔细钻研琢磨,万万不可懈怠。”
苏泰和拉着怀德进了一间空屋,怀德问道,“什么书值得你这样郑重?关于火器的,还是关于算术的?说起来咱们研究院的书楼该进一些新书了,张广之他们平时研究的心得也该仔细记下来,放在书馆里供其他人参考。”
苏泰和关上门窗小声说道:“这两本书,比火器和算术重要多了!”
他从怀里掏出两本用红布包裹的书册,怀德小心地接过来,借着纱窗透进来的光,展开第一页就看见两个小人在床上打架。
怀德把书合上砸在苏泰和的怀里。
“胡闹!你带来的是什么东西!”怀德觉得不可思议,“你就在怀里揣着这么不正经的书在大街上走路?”
苏泰和笑道:“你都快成亲了,不会连这种书都没看过吧!宫里没有给你安排试婚格格吗?”
怀德不自在地说道:“我没要试婚格格。”
他的第一次当然是要跟五公主一起,以后他和公主之间也不能有第三个人!
想到这里,怀德耳根子都红了。
苏泰和取笑他,“啧啧啧,童子鸡!我是你的亲朋友才给你送这个!”
苏泰和展开手里的画册,“你看这画工,再看人物的表情,再看这衣裳的褶子,你瞧瞧,多精致,多细腻!这是我托了好几个人才求来的上等画册,街面上你去找,根本找不到我这样的好东西!”
苏泰和把画册塞进怀德的手里,“童子鸡,好好看看吧!将来你会感谢我的!”
苏泰和送完东西摆摆手离开了,怀德命小厮出去送,他躲在屋里偷偷看画册。
他皱着眉翻了几页,心里暗骂这东西伤风败俗。但转念一想,如果这画中人是他和五公主。
怀德再次合上书页,不能想!再想脸上就能摊鸡蛋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九月初八,也就是雅利奇和怀德的婚期。
这一日雅利奇早早起床洗漱化妆,换上隆重的吉服,去宁寿宫和景仁宫拜别太后和父母。
皇后强忍着泪,时不时地用帕子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呜咽出声。
雅利奇也心中感伤,她成婚后,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进出皇宫了。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他勉强撑起笑容。
“你刚出生的样子还在我眼前晃,如今一晃你就长大了。嫁为人妇后,你要敬爱婆母,友爱兄弟姐妹。记得待额驸好些,不要欺负他。”
雅利奇忍不住笑了,“皇阿玛冤枉我,我从来不欺负人的!”
皇上无奈地笑,今日是大日子,他懒得跟女儿争辩,这宫里就数她最会欺负人!从小就不安生!
皇上训完话,皇后勉强笑道:“你皇阿玛说得对,你嫁为人妇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你要孝敬婆母,不可以再任性。你成家以后就是大人了,做人做事也该和缓些了。”
皇后捂了捂嘴,缓和一下情绪,“出宫以后,照顾好自己,记得时常回家来看看。”
雅利奇眼睛里含满了泪水,皇上劝道:“别这样,她嫁在京城,她想回家,随时都可以回来,方便极了。景仁宫的屋子永远给你留着,你想回来住多久都可以!”
喜婆提醒皇上快到吉时了,宫女忙给雅利奇盖好盖头,扶她回屋坐下。
公主成亲,额驸犹如入赘。
怀德家里摆酒招待亲朋好友,但怀德出发去宫里接亲后,直接在宫里拜天地,最后新人被送到公主府,这样就算礼成。
怀德好不容易娶到雅利奇,自然是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举行仪式的时候,众皇子站在一旁观礼,脸上的笑容都不太真挚。
四阿哥勉强提着嘴角,如果离得远了,根本看不到他嘴角的笑意。
八阿哥也是笑容浅淡,“真没想到,雅利奇最后嫁给了怀德。”
大阿哥凑过来小声说道:“她小时候还说要娶三四十个额驸呢!最后就娶了一个,说话不算话!”
四阿哥无奈地说道:“女生外向,她非怀德不嫁,咱们有什么办法!”
九阿哥说:“依我看,都怪老十,如果怀德不是他的表哥,没有做他的伴读,五姐姐也不会认识怀德。”
十阿哥不高兴了,“要我说应该怪大哥才对,大哥搬家的时候非带着五姐姐去前院,她不是在那里认识怀德的吗?没准是那时候一见钟情了!跟我可没关系!”
大阿哥:“当时他们两个还是小屁孩呢!这事可不能这么算啊!”
几个阿哥说话越来越大声,皇上咳嗽两声,他们愣是没听见,最后还是梁九功过来提醒他们,几位阿哥才闭上嘴。
礼成后,回到公主府,宫里和公主府都准备了宴席,怀德又去外面招呼宾客。
等到天都黑了,怀德才带着满身的酒气回了正房。
他高高兴兴地掀了公主的盖头,雅利奇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捂了捂鼻子。
怀德忙道:“公主先歇歇,我这就去洗漱。”
等怀德收拾完回来,屋里烛火昏暗,雅利奇躺在床上,乌黑的秀发铺在鸳鸯枕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被。
怀德想起苏泰和送的画册,身上发热,脸上像火烧一样。
“你愣着干嘛呢?”雅利奇拍拍床铺,“上来啊!”
怀德同手同脚爬上床,躺在雅利奇身边,僵得像块木头似的。
雅利奇打了个哈欠,抓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怀德愣住了,“公主,我们……我们不……”
雅利奇闭着眼睛哼哼,“我们就单纯的睡觉吧!我好困,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了,忙活了一天,刚才为了等你,我坐了一下午,比打仗还累呢!”
怀德木着脸瞪着眼睛看着床帐,新婚夜……就是这样的吗?画册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