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日。
米花商业大厦, 打扮靓丽的女秘书走进大堂,前台小姐喊住了她。
“有总裁先生的一个包裹,急件。”
“行, 给我吧,正好要去他办公室。”
女秘书拿了包裹, 走进了直通顶层的电梯。光可鉴人的幕墙上,映出了她带着精致妆容的漂亮脸蛋。
电梯一路向上, 到达了三十多层,然后停下了。
门打开,女秘书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声音沉闷地陷了进去。
来到走廊尽头唯一的那扇门前,正当她准备敲门的时候, 却听到了里面有低低的交谈声, 像是两个男人在进行什么对话。
看来里面已经有别人了。她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一下。但紧接着,里面却传来总裁的声音,
“进来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摄像头,一只手托着手中那个有些沉的包裹, 一只手拧开了门把手。
“不好意思, 打扰两位……”
她一下愣住了——只见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有总裁靠坐在椅子上, 正望过来,那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她有些疑惑, 忍不住再次四下打量了一圈, 眼神不禁瞄向旁边那个小小的休息室隔间, 那里门是关着的。
“手里拿的什么?”总裁是个戴着单只眼罩的中年男人, 看她东张西望地,忍不住打断。
“哦!朗姆先生,这是您的私人包裹,刚刚前台小姐托我转交的,是加急件。”女秘书立刻收回了目光,往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的包裹轻轻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嗯,还有别的事吗?”朗姆瞥了一眼包裹,想着估计又是哪个合作伙伴寄来的新年礼物。
“这是今年公司的财务报表。”秘书将一份文件放到他面前。
朗姆低头看了一眼,“行,你下去吧。”
等人走后,门一关上,书桌旁柜子顶上那只乌鸦,就扑棱着翅膀飞了下来,落在桌子上。
它有着全黑的羽翼,血红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张报表,然后开了口,
“基地今年的投入这么多?”
沙哑的机械音,完全不像该从一只鸟类的嘴里发出,但就是这么奇怪地发生了。
“嗯,大人,我们今年的利润下降了30%。”朗姆恭敬地回答。
乌鸦在桌子上来回走了几步,“组织那些没什么作用的废物,该解决就解决了,缩减开支,一切以研究计划为重。”
“还有那个人,你处理的怎么样了?”它又问。
“已经派了三批人,还在等结果。”朗姆说道,“基地那边因为通信原因,消息延迟,但我想那个女孩现在肯定躺在解剖台上了。”
“嗯,速战速决,别给他反应的机会。”乌鸦走到桌子的角落,用尖尖的嘴巴戳了戳那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这是什么,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有吗?”朗姆皱起眉,把盒子拿到身前,用裁纸刀将塑封划开,发现里头是一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箱,箱子上面用血红色的涂料写着几个大大的字母——“G TO R”。
朗姆的眼睛瞪大,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地蹿入脑海。
接着,仿佛为了映证他的想法,他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一瞬间,他的神色巨变,用尽全力将箱子扔向对面的墙壁,然后反身就缩向了自己的办公桌下面。
乌鸦发出大声的鸣叫,在屋子里慌乱地飞了起来,最后一头钻进了柜子里。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什么东西滚在地上,玻璃碎裂。
然后一切陷入难熬的寂静。朗姆健壮的身躯缩在桌下,感到额上的冷汗瀑布一样流了下来。
五秒,十秒……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空荡荡的房间里,死神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滴答,滴答,滴答……
良久之后,浑身虚脱的朗姆,终于鼓起了勇气。他手脚并用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伸头看了出去。
然后,他的身体僵硬住了。
那里,那处地板上,正躺着一只摔碎了玻璃前盖的闹钟,还有一块可笑的配重石头。
滴答,滴答,滴答……
黑色的廉价小闹钟躺在那里,仿佛是在对他发出无言的嘲笑。
朗姆浑身颤抖起来,血液从四肢百骸汹涌而来,让他的脸涨得像猪肝一样深红。他的腿还虚软着,但是已经等不及了,他用四肢撑着,像是一头冲锋的野兽一样,扑向了那个让他在大人面前出丑的东西。
他用手抓住了那个闹钟,那个破烂的廉价小闹钟,仿佛还嫌它摔得不够似得,狠狠地在地上砸了数十次。
等到手脚恢复了力气,他又站起身,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上面,拼命地碾压,直至那些破碎的零件迸裂四散,可怜的小闹钟已经变成了一摊废铁。
朗姆一脚踢飞这摊废铁,感觉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开始对着光可鉴人的落地窗,整理自己狼狈凌乱的仪容,
“大人,没事了,您可以出来了。刚才很抱歉,我……”
一道红色的细小光束,从他的视网膜边缘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听到了又一声脆响。
“嘭!”
*
第九日。
贝尔摩德和其他几位高层都聚集在黄昏别馆里,众人面色凝重,都噤若寒蝉。
十一把座椅的长桌,现在空了两个,其中一个座位上摆放着一个黑白照相框。
主座那里现在倒不是空的了,那里坐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怪物。
怪物穿着昂贵的西装,身材高大,戴着钻石扣子的袖口里,伸出了两只黑色皮手套覆盖下的爪子。
这双手爪非常灵活地,正在桌子上敲打着节拍,他尖长的鸟嘴里哼着一首沙哑的曲调。
调子本身很轻灵,但是用这种低沉粗哑的声线唱出来,却有一种难言的诡异,更像是一首丧曲。
“乌鸦啊,为什么歌唱,因为在那高山上,有七个最可爱的孩子等着她回家……”
八位高层,齐齐垂下了脑袋,每个人都低低地唱起了这首叫做《七个孩子》的童谣。
一曲过后,气氛死寂。
“唉……朗姆回不了家了。”
怪物的叹息声长长地响了起来,他赤红色的眼睛半闭着,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了琴酒这头白眼狼。诸位,我需要你们尽全力抓捕这个无耻的叛徒!”
“是!”所有人立刻大声回应。
“大人,我一听到消息,立即就行动了。”有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第一个表态,急切邀功,“我让团队去抓捕琴酒原先的那群手下们,结果他们的住址全都人去楼空!”
“是的,大人。”另外一个身材干瘦的眼镜技术男也跟着开口,“我已经调查了所有和琴酒有关的人员最近七天的电子记录,发现他们的账户都没有异常变动。”
“伏特加他们一分钱没转走,就这么消失了?”
“是的,一分钱没动。”
“很好。”怪物的鸟状头颅轻轻点动,“非常好!一窝白眼狼!”
“这么一个核心行动小组,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消失,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你们的眼睛都瞎了?!耳朵都聋了?!”
“是不是Pisco之后没处理过高层,你们都觉得高枕无忧了?!”
怪物的怒吼声,不仅从他的鸟嘴里,还从房间墙壁上挂着的每一个圆盘状扬声器里发出,一声又一声,不断地回荡着,共鸣着。整个黄昏别馆的灯光,都因为电流的突然变化而发生了闪烁。
众人再次瑟缩了一下,连贝尔摩德都不敢抬头应答。
“大人,”长久的沉默之后,忽然有个一直低眉顺眼的男人出了声。
他塌鼻子小眼睛,其貌不扬,是这些人当中最年轻的,也是最不起眼的。此时,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一股底气不足的虚弱感,轻得仿佛怕把谁吵醒一样,
“大人,我有个发现,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怯怯地瞥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皱起眉,“有话就说,看我干什么?”
“好……”小眼睛男人垂下了眼,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推到了桌子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只见那上面是一间咖啡厅的门口,金发的服务生站在那里,正一脸笑容地看着面前的粉头发小女孩。
“波本?”络腮胡男人立刻认了出来,“还有这粉头发的,不就是大人给我们看过的琴酒女儿吗?”
“苦艾酒,这可是你的老熟人。”他用手重重地点了点照片,眼神不善,“你怎么说?”
贝尔摩德冷哼了一声,美艳的脸上神色倨傲,“波本在咖啡厅打工隐藏身份,也去过阿尼亚所在的帝丹小学当过培训师,他们认识不是很正常么,能说明什么?”
她转头看向那个小眼睛的始作俑者,眼神如刀,“波本才为了处理一只老鼠受伤,我想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他。如果你拍到的是他和琴酒秘密会面,倒是能有些说服力。”
“对……您说的是。”小眼睛抿了抿嘴,面色苍白。
“你太袒护自己的同伴了,苦艾酒!”络腮胡男人看不过去,一拍桌子。
“是啊,现在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眼镜男也开始应和。
贝尔摩德面色不悦,她忽然站起了身。
“好了!贝尔摩德,坐下!”怪物发了话。他赤红色的玻璃眼珠滚动,将众人的神色都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缓缓开口,下了结论,
“既然没有别的线索,那就查这条吧。贝尔摩德,你给波本立刻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我要当面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