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声响从不远处传来，她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捡起脚旁的易拉罐，抬头朝楼顶望去。
楼顶到处散落账本和空易拉罐，他盘腿席地而坐，嘴里咬着手电筒，手旁堆满啤酒罐，他不停翻动账本。
直到看见眼前的人，他抬起头，取出嘴里的手电朝她的脸上照去，确定面前的人后又照向地面，“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
她蹲了下来，照旧从饭盒里取出馒头递给他。
他的脸颊两侧因喝了酒爬满红晕，前额头发的长度微微盖住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蜷缩在这里的模样很像学校里那只小猫。
“谢了，你吃了么？”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掰开手里的馒头放回她手里一半。
眼瞧她要起身离开，周忆南抓住她的衣服，“能陪我会么？坐着就好。”
直到芊然坐了下来，他才松开手，“我没办法...才拽你的衣服，明天买件新的给你。”
她摇摇头。
“一定要吝啬到半个字都不打算跟我说么？”周忆南提起手旁的易拉罐，起身走向楼顶边缘坐了下来。
没一会，芊然跟着走来坐在他身边。
晚风拂过，吹动两人头发，地面易拉罐发出碰撞声，楼下的万物看起来如此渺小。
“你不怕么？”周忆南开口问道。
“我坐在这里的次数肯定要比你多。”
“你要喝么？”周忆南轻笑一声，举起手里的啤酒，她犹豫片刻，在他收回去的刹那接了过来，却被嘴里的啤酒呛到咳嗽。
他伸出手又收了回来，自嘲道：“抱歉，我帮不了你。”
夜里，那晚风也变凉了几分，他们坐在墙角，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只有风声从耳边吹过。
他耷拉脑袋，像是喝醉了，带着哭腔自言自语着什么。
“我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以保护得了所有人，可最后发现我错了，我的朋友离开了，而我一直想保护的人讨厌我，我好像真的除了打架之外什么都不会，我甚至连那些账本都看不懂。”
“如果不是我自私的想利用金晓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我竟然没办法告诉他真相，没办法告诉他被利用的人是他！我只能赶走他，也许他离开我才是最安全的。”
很快，他没了声音。
“周忆南？”她轻声唤到他的名字，他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紧紧蜷缩起来，最后靠在她的身上想要寻尽温暖。
他靠在芊然的肩膀，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他睁开眼揉了揉宿醉的头，断断续续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易拉罐被清理干净，账本整齐地摞在一起，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回到早已开工的厂里，可她的座位上却是空的。
小琴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别找了，她刚被沈煜安拽走了，我昨晚明明还看到你们在一起呆了整晚上，这早上又换了人，她可真是够可以的。”
“沈煜安，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一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直到站在医院的门牌下。
“芊然，爸爸他马上要动手术，他说想在进手术室前见你一面。”
芊然甩开他的手，“爸爸？他是么?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
“芊然，算我求你，你就跟我进去吧。”
她看着沈煜安苦苦哀求自己的表情，竟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是啊，自己和妈妈也曾经这么苦苦哀求过爸爸留在家里。
也许她想亲眼看看那个男人可曾有一丝悔意，又或是想看他躺在病床上可怜无助的神情，她选择跟着沈煜安走进医院，走进病房。
“小澄，你来了？”病床上躺着的人虚弱的坐起身，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印着乌青眼袋，还有干裂的嘴唇，看来他病得不轻。
沈母按照他的意愿带着沈煜安走出去，只留下她一个人，芊然搬起凳子坐在床边，拿起小刀削着苹果皮。“小澄...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险些都忘了现在的名字是你们一家人给我新起的。”
“你还恨爸爸么？”
她停下手里削苹果的小刀，面带微笑望向床上的人，不以为然回道：“怎么会恨爸爸呢？你又不是。”
“小澄你...都知道了？”
“托阿姨的福，我最近才知道。”她低下头继续削起苹果，苹果皮一圈一圈长长的坠了下来。
“小澄，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到现在这点都没变过，爸爸知道妈妈的事情对你影响很大，但爸爸希望你能过的好...”
看到床上的人假意流下悔恨的眼泪更像是一种侮辱，她平静地开口反问道：“知道我不是亲生的时候，应该恨不得身为野孩子的我也跟着妈妈一起死掉吧？我被寄养在别人家的时候，应该恨不得再也见不到我了才对吧，就连我进去的那天，应该也希望我再也出不来才好，不是么？”
“爸爸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妈妈的事情，我在心里已经谴责自己很多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一阵发笑声打断他的话，芊然手里的苹果皮断了掉在地上，她举起小刀重重插在桌面，像是发泄多年的愤怒，鲜血顺着被刀刃划过的手掌滴落。
“后悔？这些年我从来没看见你悔恨的时候。”芊然死死盯着他，看到他此时虚伪的模样，愤怒使她失去最后的理智，大声咆哮道：“我想知道，即使我不是你亲生的，可妈妈她...真的犯了罪大恶极的错么？真的要逼死她才能赎罪么？那天你回到家里，看到妈妈躺在血泊里，有没有片刻是真心想救她的？嗯？有没有片刻的真心？”
“小澄，爸爸当时跑下楼就去打了电话，可已经来不及了。”
泪水模糊视线，芊然用手背快速抹掉，不想让面前的人看轻自己，“知道么？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那天我在窗户上都看见了，你根本没有去电话亭，你就躲在楼下，直到妈妈咽了气。因为你心里知道如果妈妈死了，你就可以甩掉她这个包袱，光明正大地和沈煜安妈妈在一起。可是...如果你能早点去打电话，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
“不是的，小澄。”
“不是？那为什么妈妈下葬的最后一天，你也没有出现，因为觉得愧对她么？还是觉得再看到她照片的时候，你的良心会过意不去？你的谎话真让我觉得恶心。”
床上的人情绪波动引起剧烈咳嗽，她站起身后退一步，避开那只想抓住自己的手。
“我今天会来，就是想看看死前的你，不过看到你还能坐起来的样子挺让我遗憾。”芊然打算离开，她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俯下身小声说道：“对了，爸爸，有件事想跟您说，沈煜安说他很喜欢我，您说我是不是该为妈妈做些事？听说他想当运动员，不知道还能不能如愿，所以您得好好治病，活的久一点才行，看着我...如何一步步毁掉他。”
床上的人连滚带爬下了床，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忏悔，“小澄，是爸爸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和你妈妈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