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还没找到, 卫孟喜点的牛肉拉面先上了,她用筷子尝了一下,虽然味道跟在国内吃到的还是有点差别, 但饮食文化也是讲究因地制宜,入乡随俗的, 来到意大利根据当地居民的口味做出适当调整也是人之常情。
开餐馆也要生存的嘛,要是只卖龙国人, 做不了当地人的生意,那店铺怕都要维持不下去。
卫孟喜吃了三分之一就吃不下了,正好餐馆老板娘也拿着一张员工大合照过来, “你看,第二排左边第三个就是他。”
卫孟喜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难道这么快, 就要找到了吗?她还没想好见面是先说什么还是先怪他为什么要抛下她。
其实, 以前没来过,她把出国想得太简单了。她和舅舅能这么顺利的办好一切手续,无论是租车还是住酒店都“如履平地”,那是因为有大商人孟仲平动用自己在全世界的资源人脉帮他们。
可三十一年前的父亲,一介书生, 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通过偷.渡的方式来意, 可不是坐十几个小时头等舱这么简单。
听舅舅说过, 他当年去美国的时候, 辗转换乘好几艘货轮,甚至最后连密封的只留几个小孔的汽油桶都待过,被人当货物一样扔来扔去, 要是赶上天气不好, 遇到海浪啥的, 五脏六腑都能给你颠出来。
更别说生病,感冒发烧就能要人命!
这是天灾,但很多时候则是人祸,他们这些曾经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忽然一夕之间成为“货物”,接受不了处境转变的,一言不合就要招来蛇头的殴打,更何况那些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的妇女儿童……期间遭受的非人待遇,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卫衡没带六岁的她,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
此时,照片上的大叔确实是大叔,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脸络腮胡,满脸横肉,这压根就不是卫衡那清瘦挺拔的书生样,就连身高也没卫衡高,要说样貌是可以改变的,那身高不会变化这么大。
卫孟喜的气一下又泄了,只能把照片还给老板娘,谢谢她的帮忙。
“牛肉面吃不惯吧?”老板娘看她只吃了三分之一,问道。
卫孟喜也不隐瞒,点点头,“可能是我刚下飞机,胃还没反应过来。”
“你真会说话,我们龙国人自己也吃不惯,什么东西都要加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调料,这里原本开了一家很有咱们龙国特色的餐馆,后来因为没什么当地人来吃,不得不关了。”
卫孟喜点点头,把内心的失望压下去又随便跟她聊了几句,付钱,这才告辞,慢悠悠的顺着原路返回。
看着街边陌生的景象,卫孟喜觉得自己内心一片空洞,为什么要来呢?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可要是他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还生活得很幸福呢,她又能怎么办?
她的出现,不仅对父女感情于事无补,还会成为他现在幸福家庭的“破坏者”,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她真的想对卫衡说一句:如果你要抛弃我,那就请你爽快点,不要拖泥带水的,当年也不要多此一举留下什么信条,不要让我费这么大力气远渡重洋之后看见你们的幸福。
满腹心事回到酒店,孟金堂还没回来,他或许比自己还着急,还紧张吧。
卫孟喜叹口气,洗漱一下就睡觉了,但因为时差的关系压根睡不着,只能干瞪眼,瞪了一会儿,居然也能迷迷糊糊睡着,而且还睡得挺沉,她自己带的安眠药都没用上。
第二天一早,孟金堂来敲门,俩人都吃不惯这里的东西,相约出去找中餐馆吃早饭,吃完回来看亚当找到的当地华人信息。
有厚厚的一打,卫孟喜和孟金堂分头行动,一个一个的看,如果有觉得可疑的,相似的,就交换着看,一起商量讨论一下。
同时,卫孟喜自掏腰包,让亚当帮她找了一个当地私家侦探,她始终觉得侦探或许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本事,应该有可取之处。
***
卫孟俩人在房间里看了一个星期的资料,倒是找到十几个有可能的,但当卫孟喜亲自去看了以后,都可以完全排除。
她上辈子在报纸上看到的缺指男人,那是接近二十一世纪的时间了,这无法证明现在1995年此人是否缺指,所以这条线索是无用的,只能综合出国时间、性别、年龄和籍贯,以及长相来判断,这是真不好找。
原本计划一个月左右就回去,可等把亚当事先找好的所有资料排查了一遍,就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
这天,孟金堂跟她商量,“要不,你先回去,我在这边慢慢找,反正我糟老头子一个,也没什么事。”
卫孟喜摇头,她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干啥都想一次性干完,不开始则已,既然开始了,那就要干完才走。
这段时间她每隔一天都会给各块工作负责人那里打电话,了解工作情况,每一块都很顺利,就连最担心的煤矿上,也没啥事,赵春来闲不住,带人出去跑销售去了。
国营煤矿是不愁销路的,因为全省很多用煤的工厂,都是国营,跟他们都有稳定的供货协议,但金水村小煤井作为一支私人的后起之秀,想要跟国营煤矿争夺市场,基本是没啥优势的。
这种大宗商品的价格是稳定的统一定价,想要猛然间提高或者降低也不可能,而且因为产量有限,无论是价格还是产量,他们都没有优势。
最开始这段时间能有销量,全靠老陆许军和丁老找来的几个小厂客户,时间一久,煤炭产量持续产出,而销量不涨的话就会出现库存积压的问题,所以赵春来现在就得出去活动活动了。
倒是文具厂那边,三个厂都被侯烨管得服服帖帖,稳定产出,稳定交货,货款也能稳定到位,赚钱能力杠杠的,今年或许要出现一个量变到质变的增长了。
理清思路,卫孟喜摇头,“我们再等等吧,说不定私家侦探那边也快有消息了。”
孟金堂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只能等。
接下来几天,他们也不是干等着,开着亚当的车子,把维罗纳城转了好几遍,从市中心的各种广场教堂到郊区、农村,甚至连临近的都灵、米兰、佛罗伦萨、威尼斯和阿尔卑斯山脉一带都去转了一圈,最后都到法瑞奥边境了。
整个意大利也就只比龙国的粤西省大不了多少,要找起来其实也不算很难,带着地图,亚当和亚当找到的一位在意大利三十几年的华人向导,就跟来一趟粤西自驾游似的。
要是平时,这倒是旅游的好时机,可现在,谁也没心思看风景。
因为据孟金堂对卫衡的了解,他如果要找个地方生活,就一定会是依山傍水风景优美的地方,所以一旦遇到风景秀美的地方,俩人就停车步行,尤其是阿尔卑斯山一带,拿着他的照片去当地华人聚集的地方,譬如中餐馆、华人生活区询问。
老外对龙国人长相脸盲,同样的,龙国人对老外的长相也脸盲,但对于同是龙国人的就会比较敏感和留意,每次对方都会认真看,认真记下来,还收下了卫孟喜的名片。
她印制了一张专用名片,上面留了三个电话号码,一个是住宿酒店的,一个是龙国家里的,还有一个则是文具厂的。
他们这一找,又是半个月,依然一无所获。
*****
刚回到酒店,亚当就兴冲冲的上前来说:“侦探来了,或许带来了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卫孟喜和孟金堂对视一眼,快步走到大堂,这里坐着一个胖乎乎的秃头男人,据亚当介绍这就是自己找的私家侦探之一,另一位还没消息。
“经过我36天的调查发现,全意大利符合你们所说要求的人有下面16位,但其中3位已经离世,剩下的13位,这是照片,你们看一下。”
老外果然是脸盲,让他们比对着照片找,亚当那边找到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但私家侦探就不一样了,别说有几个还是像照片上的人的。
俩人看了一圈,发现有两个是跟他们从亚当资料里筛选出来的重合,剩下11位,都不在维罗纳,而是零星分布在意大利的其它城市。
这个侦探最严谨的一点就是,他把身高作为一个重要的筛查条件,上下误差不超过五厘米,这就极大的缩小了范围。
俩人看了半天,发现好像都有点像,于是又亲自开车去把每一个目标都看了一遍……又花了一个星期,证实都不是。
于是,事情再次僵持下来,卫孟喜在意大利已经待一个多月了,要是再待就冲着两个月去了。
工作的事她暂时还能甩手,但胃却开始造反了——连续一个多月饥一顿饱一顿加各种加料变味的中餐,把她胃病都给搞出来了。
也不至于上吐下泻,但就是不舒服,隐隐作痛,尤其每到在龙国的三餐时间就开始造反,饿着痛,吃了又撑胀,短短一个月,她觉得自己至少瘦了三四斤。
卫孟喜的体质,本来就是要胖很容易要瘦也很轻松的类型,孟金堂发现她脸上的肉掉得快,也有点担心,“今天我请你去个地方。”
到了才知道,原来是一家中餐馆,老板是他以前在美国的时候认识的,自从他回国后就断了联系,没想到这次居然能在异国他乡相见,谁听了都得感慨缘分的奇妙。
老板现在听说他们想来自己做饭吃,就把厨房借给他们用。
这老板也是性情中人,别人开餐馆是一年365天,天天无休,但他就不一样了,心情好放假,心情不好放假,有事放假,想回国放假,想旅游放假,更别说还要加上当地的法定节假日传统节假日,他一年能给自己放百来天假期。
卫孟喜一听,差点笑喷,这放假频率,哪里像是认真做生意的,怕只是玩票,随便开个参观玩玩罢了。
等真到了餐馆,她才发现,餐厅位置很好,上下两层,上面那层还是个露台,放着几顶遮阳伞,种着一些漂亮的绿植,视野相当不错,餐厅面积也很大,一应水电设备都很齐全,客观来说比国内的先进多了。
厨房里米面粮油齐全,孟金堂不会做饭,卫孟喜就自己拿点小麦面揉一下,手擀面条,打俩鸡蛋炒个洋柿子就是一碗酸甜可口的臊子,都不需要肉,烫一点青菜,就是一碗鲜香的西红柿鸡蛋面。
不过,还是缺少灵魂——猪油。
这家餐馆用的油基本是植物油,即使有少量动物油脂,也是马油牛油,腥味重也就算了,关键卫孟喜还觉得缺少猪油那股香甜味。
她一面嗦面条一面感慨,“要是我来开这餐厅,第一件事就是先熬上几十斤猪油渣,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油扔出去。”
孟金堂难得见她有兴致聊闲,也接嘴道:“行啊,那你有没有想过来这边开中餐馆?把你们卫家菜发扬一下?”
卫孟喜一愣,她上辈子是想过的,她想要把业务做到国外去,为此还专门学过一点外语,但后来没成行。
“到时候看吧,最近几年我还是想先把煤矿和水厂的事当重点,先等这两块步上正轨,再把卫家宴开出石兰省。”
目前石兰省内也只有六家饭店,她还是想先把这几家做好,再扩张到省外去,毕竟卫家菜在省外可没这么大的名气,她先把省内的做好,其实也是在为将来铺路。
孟金堂点点头,狠狠地嗦了一口面条,又满足的喝了一口汤,“这事,其实你可以双管齐下。”
“哦?”
“你要卖水,高端水,就需要一个平台,林生家的商超虽然是个不错的平台,但毕竟出货量有限,目前已经达到了极限,短时间内想要继续有大的提升也不可能了,这种时候你就没想过自己搭建平台的事?”
卫孟喜何尝没想过呢,可她人在国内,出来一趟不容易,即使出来,想要搭建什么样的平台呢?开商店和超市?那不可能,她自己不是做这一块的,没有经验,也不想干为了配一双鞋子买满一整个衣柜的事,她只想把成本控制在最低内。
她忽然眼前一亮,是啊,自己怎么把这事忘了,能卖水的除了商店,还有餐厅呀,饮料柜呀,而自己本来就是做餐饮起家的,想要在哪里开家餐厅,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还有一个,你的煤炭其实可以考虑以后转出口。”孟金堂指指不远处的大烟囱。
他们在这个国家转悠的时候就发现,这边的工业很发达,很先进,尤其是纺织服装制造工业、汽车制造、皮革制造、首饰制造,无论哪一项都是对能源需求量很大的,即使不是生产环节,也是原材料供应环节,都需要大量的能源冶炼。
尤其北部的都灵,在后世都是欧洲的工业重镇。
“而这只是刚开始,周边国家很多都是需要能源的,现在咱们卖不出来,但不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还卖不出来。”孟金堂的信心来源于对世界发展,对龙国命运的坚定。
他跟卫孟喜不一样,他没有重生机缘,他的一切对未来的判断都是来源于他的阅历和学识,卫孟喜竖起大拇指,“舅舅您真厉害,高瞻远瞩。”
是她肤浅了。
当然,她还有个不能先说出来的目的,现在暂时还不能说,但要是自己能先出来开餐馆的话,也是在为自己将来的大计铺路。
说干就干,她有了想法,整个人立马就活过来,“舅舅咱们的签证能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孟金堂眯了眯眼,“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这点能力他们父子俩还是有的。
卫孟喜眼睛一亮,“那咱们就不着急,慢慢‘找’呗。”
也不知道这个“找”的是卫衡,还是什么。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也没了一开始的焦虑,反正自己花了这么多心力培养的人,要是连几个月都撑不了,那只能说明自己前期的人才培养计划太失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
孟金堂见她活过来,心里也开始有劲儿了,俩人干脆从酒店搬出来,请亚当帮忙,在繁华地段租了一套两室的长租公寓,衣食住行都能自己解决,俩人的胃病终于有救了。
当然,有了住处,卫孟喜的焦虑情绪又再一次减轻了很多,她打电话给家里个孩子们一一说清楚情况,让他们不用担心,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四个月,她就会回去。
主要是老闺女高三了,她不在家盯着点总觉得不踏实,可人家卫小陆一听妈妈准备在那边干事业,立马大手一挥,让她别忙着回去,想待多久待多久,老爸和红烧肉她会照顾好的。
至于学习,她操心也没用,老闺女都说了,要是能考上央美最好,考不上她就在省内随便上个小美院,反正她以后是肯定要留在爸爸妈妈身边的。
她能想开,卫孟喜却有点想不开,龙国美术学院那么多,难道除了央美就不能去国美吗?虽然现在清美还不存在,京城工艺美术学院还没并入青桦大学,但省外的优秀美院也不少啊!
这孩子就是一根筋,去不了最好的,那就陪在父母身边。
老陆在电话里表示不反对老闺女的一切决定,并且安慰妻子不用太操心,家里的事他也会留心,她想在国外待多久就多久。
这就是家庭成员们给的底气吧,卫孟喜通过父亲的事其实也想通了,恣意潇洒是过八十年,小心谨慎战战兢兢也是过八十年,那既然都是八十年,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喜欢的方式呢?
她马上四十岁,人生就要过完一半了,能找到卫衡最好,但要真找不到,她就当出来游历一趟,扩展一下自己的事业版图,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于是,接下来两个月,卫孟喜也不着急了,她和舅舅开着车子去各个城市的华人区转悠,加上两个私家侦探帮忙,还又上了一次电视,花钱买了个寻人广告,开始他们的淡定寻人之旅。
而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越是淡定这机会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1995年12月底的最后两天,在一场大雪里,他们公寓的电话响了起来。
卫孟喜正在厨房包饺子,舅舅正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眼睛半睁半闭,似乎是睡着了。
她刚想出去接,电话已经被孟金堂接起来。这段时间,他们都跟着亚当和当地人学会了一点简单的意大利语,甚至因为常去北方城市的缘故,还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法语。
孟金堂用意大利语说了一句“你好”,对方愣了愣:“请问是孟先生吗?”
居然说的是中文,但他也见惯不怪了,自从铺天盖地的电视广告报纸广告打出去以后,为了悬赏奖金联系他们的人不少,还以华人居多,可惜提供的线索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无用的,他们至今没有任何进展。
“你好,我们这里是那不勒斯的一个华人救济组织,我们最近发现的一个流浪汉很像你们要找的人,你们需要的话……”
话未说完,孟金堂就礼貌的打断,“谢谢,我们不需要。”并挂了电话。
这不是胡闹嘛,老友虽然不是经商天才,但从小在大家族里长大,见过那么多市面,又接触过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是个流浪汉!更何况还是那不勒斯那么南方的城市,卫衡既然留了信要来维罗纳,那就一定会是维罗纳,一南一北差距太远,压根不是卫衡的行事风格。
这些所谓的什么救助会,说不定又是什么骗钱的组织,他以前在美国就见过不少,挂羊头卖狗肉。
“舅舅,电话里说啥呢?”卫孟喜的技能是单手包饺子,几下就包好一个,都是以前自己开小饭馆的还是练出来的。
那时候啊,孩子们小,一天的衣食住行就够她忙的,工人们也很照顾她的生意,每天光卖饺子就能有十几块收入,可让别的小饭馆们羡慕坏了。
听孟金堂把骗钱的事一说,她也觉得这伙人真是没意思,“要骗钱也该编得像样点啊,用个流浪汉就想骗咱们,真当咱们人傻钱多。”
他们这一趟出来,可没少花钱,机票食宿这些也就罢了,就是普通的消费水平也与国际接轨,在国内的话他们一月工资还不够在这里生活一个星期。也就是她和舅舅现在家底厚实,不怕花钱,不然一般人谁耐得住啊。
也难怪,一直有人想要出来,单这个工资水平就够大家伙羡慕的,谁不是想着出来挣个四五年,回去就能当富豪了呢?
出国务工,这又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可惜,现在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也不是只要能干苦力活就会接收的,还得要有点技能的,譬如全单位中层以上技术人员一起出国来打工的,这种就比较有保障一点,要是自己来的,很有可能钱赚不到还沦为黑工。
任何时代,都不缺坑同胞的龙国人。
卫孟喜冷哼一声,“他们要再打来,咱们就报警。”
孟金堂点点头,饺子很快下锅,白胖胖的形状漂亮得像耳朵的饺子就飘起来,“开饭开饭。”
卫孟喜给一人捞了满满一大盘,又调了两个蘸料,舅舅喜欢吃蒜泥醋的,她则喜欢加点辣椒油香葱香菜这些,幸好在华人超市都能买到。
馅儿是猪肉白菜的,饱满的汁水一咬一大口,简直能把人香得不行,孟金堂吃了一口就竖大拇指,表示小喜真厉害,这饺子皮擀得好,馅儿也调得好。
卫孟喜高兴,一个饺子一口汤,热乎乎的,窗外还在下雪,这屋子里的暖气开得足足的,也倒是不冷。
“舅舅,餐馆的位置我找到三个,罗马两个,米兰一个,哪天有空咱们顺道去看看?”
找餐馆位置这种事,她已经很多年没干过了,都是下面的人找来,她自己挑选的。这段日子开着车在外面转可是真辛苦,语言文字的关卡临时突击也只能浮于表面,要是遇到懂英文的还好,遇到只会意大利语的,就得手脚并用的交流。
但这时候的意大利早就有房产中介了,找到中介公司说明自己的要求,只要钱到位,啥都好干。
这一趟出来,甭管卫衡有没有找到,但钱没少花是真的。有亚当这个孟仲平安排的当地人在这里,卫孟喜也少了很多麻烦,过完新年之后,卫孟喜就开始由中介带着又去看了几处房产,几乎意大利的每个城市都看过了,最终还是把目标定在首都罗马和北方未来的时尚之都米兰。
罗马的华人人口比维罗纳多很多,刚开起来这两年餐馆的主要目标客户还是以华人为主,所以选一个这样的地段就要轻松一些,不至于血亏到底。而米兰则是将来发展潜力巨大,现在的房产也还不贵,以后要是再想买就没这个价了,以后是能跟上海东京比肩的,这种永久产权和居住权的房子,算下来似乎更便宜?
当然,房子是必须买的,她就没想过租赁,她一外国人身份租赁,以后指不定还要出多少幺蛾子呢!孟仲平担保,她在意大利买房子也不是一定要绿卡永居啥的,只需要足够的钱就行了,听中介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意大利国籍的话,税会高一点。
卫孟喜算了一下,繁华地段带露台的二层小楼,据说是二三百年的房子了,结构看着倒是稳定,占地面积二百平米左右,两层的使用面积加一起能有三百平左右(不包括露台),做餐馆很合适,就是价格有点贵。
里拉算下来,相当于一百万龙国币,这在龙国,啥样的房子买不了啊?京城一套四合院也才十万出头!
欧元是2002年才开始流通于欧盟国家的,现在意大利的法定货币还是里拉,她也是算了好几遍才敢相信罗马和米兰的房子居然已经这么贵了,比京市贵太多太多,她如果要开两家餐馆的话,光买房和装修就得准备两百五十万左右。
但想想跟以后动辄一万多欧的均价比起来,现在这两百万龙国币又花得挺值的。
谈好价格,又咨询了律师和公证处,以及有丰富海外置业经验的孟仲平林秋生,卫孟喜这次买房少走了很多弯路,无论是外汇还是资料准备,又或者是律师费税费,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全部搞定。
米兰一栋,罗马一栋,都在闹市区,靠近华人区的方向。
房子走流程的时候,她就开始思考餐馆该怎么开,自己肯定不能长时间待在这边,所以必须找几个可靠的人手留守,而这时候自己手边无人可用的困境又出现了——刘桂花孙兰香等人,要是派到国内任何一个城市都能独当一面,可在国外却不行,因为文化知识有限,她们几乎是一句外语都不会,来这边简直就是受罪,别说帮忙管理,她们自己个儿都要先抑郁了。
这时候,她想到一个人。
晚上,卫孟喜几经辗转,终于打通了深市张家的电话,负责接电话的是张兆明老婆,羊城的大栋房子租出去,他们又在深市买了两套商品房,以后就不用夫妻分居两地了。
“嫂子,张大哥在家吗?”
“在在在,卫总啊,老张,卫总的电话。”
张兆明很快接起来,在例行的几句问候之外,了解了文具厂情况之后,卫孟喜的重点是——“我记得你家萍萍上的是外语学院?”
“对,就是学外语的,这几天放寒假闹着要出去玩呢,也想跟着安安去澳洲。”他们现在手里有钱了,也不觉得出个国怎么样,只是不放心孩子而已。
卫孟喜于是就笑,“那你问问她想不想来意大利,我现在正在这边,她可以过来两个月左右。”
萍萍其实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呢,此刻一听哪不想去,“阿姨阿姨我去,你要啥我都给你带过去。”
“那我要人,你能给我带几个过来吗?”
她邀请萍萍,一方面是玩,另一方面也是想试着培养一下,毕竟这姑娘一直很有语言天赋,以后如果能来这边发展的话,也是自己一把助力,自家那五个崽是靠不住的。顺便,她还要求萍萍和张兆明张春明帮她找四个外语学院的毕业生,最好是英语意大利语和法语都精通的,有没有别的管理才能她先不计较,以后可以培养,主要是来了可以帮她对接餐馆装修经营业务。
开餐馆,无论在哪个国家,这卫生、经营许可和税务都是大问题,不是自己同胞她还真不放心。
“工资不是问题,但我需要为人老实,人品可靠的,只要女孩。”
这种机会,她能想象到,肯定会有很多毕业生争抢着来,这年头多少国人挤破脑袋都想出国,甚至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要是能有光明正大的工作机会出去,以后想回国还有假期,谁会不乐意呢?这样的好机会,她肯定得优先照顾女孩。
张家三人得令,立马就去寻找,这是后话。且说卫孟喜,把房产事项敲定之后,就准备把几个崽也接来玩一趟,反正放羊嘛,萍萍是一只羊,再加自家这五个也是放。
老陆因为工作身份特殊,不是那么容易出来的,崽崽们的护照签证和手续,孟家父子俩已经托人帮忙办理好了,卫孟喜实在是一天都不想多等了。
她可太想孩子们了,这一次意大利之行,目前为止历经四个多月,卫孟喜对于找到卫衡这事的态度已经从愤怒委屈必须找到不找到就不回去,到还是会有激动期待,又到心如死灰,现在的情绪就很平淡了,再没有两极化,属于能找到的话问个明白心里就踏实了,但找不到的话,就当他在某个地方拥有幸福的家庭吧。
大概,这就是上天让她在意大利待这么久的原因吧,等她能客观理智的看待这个事情的时候,或许某一天他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不过,这都是幻想,她打算把卫家宴开在这里还有一个不愿启口的原因,就是想要守株待兔。
如果,假如,万一,某一天自己已经回国了,但卫衡看见她的饭店了呢?
卫家宴,这么有标志性的餐馆,他就是再乐不思蜀,也不会忘记……就让他主动联系她吧。
***
很快,也就是三天时间,张兆明和萍萍就把事情办妥了,帮忙找到四个女孩,都是刚刚大四毕业的外语系的。
英法意等语种都能精通的姑娘们,跟着自家五个崽,即将在三天后坐上飞往罗马的飞机。
而卫孟喜和孟金堂提前五天就从米兰出发,沿着圣马力诺、佩斯卡拉等城市,走了一圈海岸线,到了南部,又从地图上的“靴子”底部往上,沿途经过萨勒诺,那不勒斯,“今晚在那不勒斯住一晚,明天上午就能到罗马了。”
这时候也没电子地图,但大家都觉得纸质地图很好使,只要到了路口的时候注意看着路牌就行,绝不会走错。
这几个月,卫孟喜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学习当地语言和文字,别的不敢说,但对于几个重要城市她一定要做到会读会拼写,这样开车才不会走错路。
到那不勒斯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俩人各开一辆车,决定先找个酒店住下,品尝一下当地美食,第二天再往前罗马城。
其实在这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卫孟喜也是第一次来到那不勒斯。这里是意大利最大港口之一,在世界上都有名的商贸港,位于地中海边缘,自然风光的美自不必说。
俩人找到住宿酒店,停好车子,这才出门找吃饭的地方。
作为港口城市,中餐馆倒是比维罗纳多一点,但也不算多,走了小一公里,才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家川菜馆,卫孟喜肚子里的馋虫立马就活跃起来——这几个月为了养胃,除了饺子蘸料汁儿,她一点辣都没沾过。
这对于嗜辣如命的石兰人来说,真是跟要命一样难受啊!
餐馆老板见是亚洲面孔,试着用中文搭讪成功后,立马又跟他们聊起来,卫孟喜看着菜单点了个水煮肉片,心说再怎么入乡随俗这道菜里也不可能再放奶酪奶油之类的东西了吧,又点了个鱼香茄子,孟金堂则是偏清淡的炒包菜炒豆角,又来了一道紫菜蛋花汤。
等菜一上,卫孟喜的眼睛就直了,那水煮肉片的颜色和头上一把红通通的辣椒,青色的花椒,白白的蒜泥……这也太正宗了!
卫孟喜仿佛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们刚提起筷子准备开吃,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有几个长头发大胡子的本地人,正在踢打一个流浪汉一样的人。
本来,卫孟喜和孟金堂出门在外都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目不斜视的,可耐不住老板想要显摆,小声道:“他们又欺负迪迪了,这傻子,都告诉他让他不要去港口晃,他嘴里就是神神叨叨的要去维罗纳……维罗纳在北部,很远的,他一个傻子怎么去,造孽哟……”
不知道为什么,卫孟喜在这一刻,忽然心头感觉到一阵钝痛,像被什么重重的击了一下,那种痛没有扩散,没有游离,一直集中在心脏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