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怎么了, 说。”卫孟喜有种不祥的预感。
“昨天港城苹果报的头条就是顾家大婆老蚌怀珠……”
卫孟喜心内一咯噔,顾家大老婆不就是侯烨他妈,侯爱玲女士吗?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四十多了, 居然怀孕了?前几年听侯爱琴说她跟魔怔了似的, 到处拜神求佛想怀孕,求了那么多年没动静, 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老婆的双胞胎受尽宠爱,暗自咬碎银牙。
现在都快放弃的高龄忽然“中奖”, 这是以前捐的那些香火钱起作用了吗?
诶等等, 重点不是她怎么怀孕了,而在于她的怀孕,引起了怎样的连锁反应,居然连自己这条池鱼都算不上的给波及了。
“侯烨昨晚看见报纸就……”张春明顿了顿,“他跟疯了一样又打又砸, 把他自己那间宿舍砸了个稀巴烂,看门的老刘差点就报警了,还以为是……”进贼了。
张春明不爱背后说人,此时也忍不住用一种埋怨的口气说:“昨晚他去找安安舅舅, 让找人帮他偷.渡,他要过去港城, 但那个时候我们哪敢,今早天没亮他就怒气冲冲跑过去了。”
光听这形容,卫孟喜就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侯爱玲老蚌怀珠, 对整个顾家来说是好事,可对土鳖侯烨和他那俩双胞胎弟弟却是莫大的威胁, 尤其是侯烨……无疑是母亲对他的二次背叛吧。
对他这人, 不能以常人思维去考虑问题, 只能把他当成上辈子的卫东卫红,敏感,自卑,占有欲强,他全都有。
卫孟喜也有点头疼,她以为拉侯烨入伙自己就能当甩手掌柜,却忘了侯烨是只易燃易爆.炸,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的恶犬。
他倒是不管不顾脚底抹油跑了,撂下这么大个摊子,她怎么处理?那些工人为什么昨天不闹今天闹,还说要去告她?不就是他这个合伙人释放“老板都跑路了”的信号吗,一切不利于稳定团结的事,他全干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卫孟喜气得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小王八蛋。
不过,再气,也不能任由工人这么闹下去,幸好孩子们已经开学了,她简单的把事情交代一下,立马就带着彩霞和安华,买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飞过去。
刚下飞机,张兆明就接到他们,平时沉着冷静的一张脸,也涨得通红,一路走一路说。
“现在的情况是,有几个老工人闹腾,不好安抚,而年轻工人们也被鼓动,人心惶惶。”那些老工人都是张春明带出来的,当初是全心全意信她才跟着她出走,有的是她的师傅,有的是她多年的工友。
对这些曾经有恩的人,他们张家姐弟俩也不好太过强硬把话说死。
况且,他们一个是销售科主任,一个是生产科主任,都不是真正的老板,要安抚就涉及到利益的许诺,他们哪有权利轻易许诺他们好处呢?
卫孟喜理解他们的难处,但也顾不上安慰,只是心里也有点疑惑,扬言要去劳动局告她的人是谁?肯定是有个带头的,大家才会跟随起哄,这年代老百姓都很淳朴,能想到去劳动局告状的可不多。
知道上头衙门对私人企业意味着什么的,也不多。
“小卫你说这事怎么办?”张兆明说完一会儿,见她居然在闭目养神,就没忍住问。
卫孟喜沉着冷静,“先去看看再说。”
那这意思是有了对策还是没有啊?小卫老板这人,看着和和气气,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喜怒不显,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而这才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同志啊,干个体也没几年就能有这样的气度和心智,以后要是再在商海打拼几年,岂不是……他不敢想象。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跟千千万万的从北方来搞批发的倒爷差不多,甚至身上的从容和自信还不如他们,可现在……唉,看来他们兄妹俩是跟对人了。
想着,车子很快到达深市,离厂子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卫孟喜喊了一声“停车”,让黎安华先下去,耳语几句,又让张兆明开着车子在周围各个地方转悠了半个小时,这才开过去。
此时的万里文具厂门口,聚集着百八十号人,有老有小,不仅是工人,还有工人的家属,以及家属们纠集而来的亲朋好友,老的八.九十颤巍巍,小的几个月还在怀里吃奶……这架势,卫孟喜心头一紧。
听张兆明刚才的意思,这些人昨天就来了,只是他们昨天以安抚为主,天黑之前都安然无恙的回家去了,谁知道今天来的更多。
卫孟喜虽然不是对每个工人都了解,但招工是她负责的,她历来有记别人名字和特征的习惯,能在几秒钟之内将人与名字对上号。
很好,果然全是张春明带来的老工人和当地失地农民,老的五十出头,年轻的十八.九岁,石兰省的煤嫂一个也没有。
不仅没有,她们还站在大门内,好言好语的劝着闹事的,让他们别想不开,小卫老板是好人,不会跑路,厂子也不会倒闭。
可她们辩解的声音远没有胡搅蛮缠的大,要么被喷回来,要么被淹没,一个个霜打茄子似的,等远远的听见汽车声,所有人都暂停吵闹,回头去看,就见大黄发上下来的是销售科主任张兆明,他小跑着去后面拉开车门,下来的却是卫老板。
所有人眼睛一亮。
煤嫂们是觉得有救了,闹事的则是兴奋,正主可终于来了。
有人立马喊了一声,“这就是文具厂老板,就是她把咱们骗过来的!”
其他人立马附和:“骗子!”
“骗子老板!”
“骗子工厂!”
“骗子吃牢饭!”
张春明脸黑得不像话,心说这不是胡搅蛮缠嘛,可任他说了几声“大家静一静”也没人搭理,他的吼声已经被这些人的喧哗声给盖过了。
严彩霞腿脚快,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身跑办公室拿了一个喇叭过来,“老板。”
卫孟喜接过去,拍了拍,确保有声音了,这才冷静道:“大家静一静。”
人群的怒吼再怎么大,也没这开到最大的电子喇叭大,再加上她还故意弄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一瞬间,所有人的耳朵太阳穴被刺得“滋滋”响,下意识就静下来。
“大家静一静,我叫卫孟喜,是万里文具厂的老板,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跟我反映。”
她一字一句,字正腔圆,不疾不徐,保证既能让大家听到,又能听清,更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惊慌失措,这种淡定就是底气的代表。
果然,众人见她这么有底气,刚才的戾气也淡了一点,有个老工人就说:“厂里没订单,但以前怂恿我们过来的时候答应好的待遇,卫老板应该补偿给我们。”
其他刚冷静下来的人就像找到了口子,立马跟着“补偿”“补偿”的叫。
卫孟喜记得他,这是注塑车间的老师傅,姓万,在东阳文具厂干了多年的住宿活,还会一点维修手艺,“行,万师傅的诉求是正当的,我卫孟喜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张家姐弟俩大惊,小卫怎么回事,这种事情怎么能答应?别看万老头说得正当,可细想哪里不对劲。
就在万师傅有点高兴,也有点奇怪她怎么这么快就答应的时候,卫孟喜忽然接过彩霞递来的大文件夹,翻出几张纸,“这是万师傅去年跟厂里签订的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头三年每月300元工资,干满一年之后未犯严重过错的话,年底能有五百元年终奖,您还记得吗?”
万师傅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说是,没错。
“好,那咱们看一下,万师傅是去年6月1号开始上班的,至今工作九个月零12天,每个月发放足额工资三百元,这是你签的工资条,没错吧?”
万师傅不用看,每个月领工资的时候,财务都让他们一字一句核对清楚才签字的。
“那么,你上个月的工资我已经发放了,现在又没到下个月领工资的时候,我没有拖欠你一分工资,你也没工作满一年,达不到领年终奖的条件,你是为什么来闹呢?”卫孟喜这一串话,说得又急又快,机关枪似的扫射在他那张老脸上。
果然,万师傅的脸就涨红了,“我……我……”支支吾吾。
说啥呢?说他没闹?没闹站在人群里干啥,看热闹吗?说闹,那你总得有个正当理由吧,你的诉求目前都是正在履约中,就是要去起诉要去告,也得对方真的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吧?
见他不说话了,忽然人群里又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大家别上骗子老板的当,老万自己都快退休了,他跟咱们情况不一样,咱们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十几张嘴等着吃饭呢!”
这一嗷,果然又有人起哄了,“对,我们不一样,我们家庭困难!”
“就是,我们工资可没老万高,以前干活也就算了,现在大家都是一样的闲着,一样的放假,凭什么老板给他开三百,我们就只有二百块?这不公平!”
别说卫孟喜,就是张兆明也被气个倒仰,这他妈还是人话吗?
“王小利你别胡说八道,你打着灯笼去问问,整个深市还有不干活也给你们发工资的老板吗?怎么着白给你们发工资你还嫌少?啊?”
说话的年轻人眼珠子一转,“你算个屁,我只跟老板对话。”避而不答。
卫孟喜就再次拿起喇叭,看着这个工人,低头对彩霞耳语几句,她立马翻出另外几页纸。“王小利是吧,我记得你。”
众人回头看向王小利。
“知道我为什么记得你吗?你是这里的失地农民吧,当时你老母亲病重,听说我厂子招人,你就一瘸一拐来找我,说想来我厂里上班,我当时还提前预支了一个月工资给你,让你回去先把自己工地上摔断的腿治好,你还记得吗?”
王小利有点尴尬,但并不妨碍他继续表演,“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一码归一码。”
“好,一码归一码,那我就问问你,你的腿是在建筑工地上摔断的,工地有没有给你一分钱,有没有去家里慰问你?没有吧,但你也没去闹对不对?而我提前给你预支工资,你母亲出院还去慰问你老母亲,你怎么就要来闹呢?是不是觉着我好欺负?”
卫孟喜是真失望透顶,别的不说,这王小利一没技术二没手艺,自己就是单纯看他可怜才破例招进来的,现在倒好,成了农夫与蛇的现实版。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王小利结结巴巴,脸涨得通红,任何时代,忘恩负义的人都是要被鄙视的,门内的煤嫂们齐齐“呸”了一声。
卫孟喜也不啰嗦,“既然你对万里文具厂不满,那就请另谋高就吧,王会计,把他这半个月的工资结算给他。”万师傅是自己请来的,许诺过要优待的,可王小利又是哪根葱?
会计目瞪口呆,说好的安抚呢?这怎么还当场炒起鱿鱼来了?
“没听见吗?”卫孟喜一个冷冷的眼神瞥过去,会计刚想说这手边也没钱啊,忽然就见张主任抱出来一个大纸箱子,“嘭”一声重重摔在地上,那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
钱!
众人大惊,还全是新崭崭硬挺挺的百元大钞!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又抱出几个大箱子,分门别类装着十元五元贰元一元以及各种毛票,应有尽有。
会计这就要数出一百块钱,主管生产的张春明忽然道:“稍等,王小利这半个月没有任务,任务奖取消,没有出勤,全勤奖取消,自然也没有安全奖……这样算该是多少?”
会计和出纳赶紧“啪啪”拨算盘,“实发工资46元3角5分。”
张春明看向老板,见老板点头,这才说一句“对”,出纳立马将钱一张张点好,“王小利,来签字吧。”
王小利目瞪口呆:这这这……他能说他闹的目的是想涨工资不是辞职的吗?这么高的工资,就连放假也有工资拿的工作,傻瓜才会辞职啊!
不对,他这都不算辞职,是被开除,被炒鱿鱼了!还想狗屁的半个月工资,平时能拿到两百,那是各种明目的奖金加在一起。
“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老板……”张兆明把钱塞他怀里,叫过两名保安。
“你说你是自己走还是兄弟们送你最后一程?”
王小利要是再不知道自己今天踢到铁板,他就是个死人了,这时候要是被保安夹出去,他在这一片的脸面可是丢光光了,立马搂住钱,头也不回的跑了。
对他,卫孟喜敢直接炒鱿鱼,不担心他纠集亲朋好友撒泼,那是因为她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发现他的家人,足以看出他家里人都是要点脸的,不好意思跟着他来闹。
可在众人眼里就是这个老板心狠手辣说到做到啊,原本还想搞按闹分配的人,都退缩了。
这就完了吗?
卫孟喜抱着那一大本装有员工合同的文件夹,“我卫孟喜是守法公民,一切按照法律程序来,这里的员工都跟我签过合同,即使没有订单,我给大家的待遇也是按照合同来,这讲到天边去我也没错,咱们好好说诉求的,我就好好回你,不好好说的,那我就只能按照合同条款开除了。”
她很是惋惜的叹口气,“或者现在想辞职的也行,我一起批了。”
她搬个板凳,大马金刀坐那儿,就盯着这百来号人看,眼神锐利的在他们身上挨个扫过,像是要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子。
其实,大家一开始敢来闹,就是拿准她年轻漂亮,看着像是个软乎人,又长时间不在深市,所以想打个措手不及捞点好处,看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这么硬!
卫孟喜心说,自己真是软和人做久了,许久没跟人吵架,不然以她在金水煤矿的“恶名”,谁敢招惹她呢?
看来做人啊,还是得硬一点,恶一点,宁可让人怕你,也不能让人欺你。
她挑重点解决的这俩人,刚好是今天闹事的两股势力的代表,拿他们开刀是真的有杀鸡给猴看的效果,接下来十几分钟,虽然还有人嘀嘀咕咕,但都不敢大声吆喝了。
“还有事吗?没事半小时后开始上班。”一个个闲的蛋疼,那就来上班吧,即使没订单,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在厂里待着,真是惯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再敢当出头鸟,要是被她拿捏住怎么办啊,最终还是刚才的万师傅开口,“卫老板,那咱们没订单,这……”
“谁说没订单的,你们这几天先做一下复工准备,订单自然有,要是有资历深的老师傅觉着不看好我厂子的前景,想辞职的,我也不拦着。”
这话,明摆着就是在说他,爱干干,不干滚蛋。她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这话一出,大家还有啥好闹的啊,再闹不就是告诉老板“我想辞职”嘛?在场的谁想辞职?除了老工人人家是大佛,老板会供着,其他年轻工人都是失地农民,无业游民,这里不干也没处去啊。
大家正准备走,卫孟喜忽然又发话,“点一下名啊。”
她拿着彩霞找来的花名册,从老工人开始点起,大家都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自己名字就下意识答“到”,一个个点下去,发现张春明带来的老工人里,就只有5人没来,卫孟喜重点记下他们名字。
本地新招的年轻工人里,有10人没到,卫孟喜记下。
然后,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事完了可以各回各家以后继续工作的时候,大喇叭里忽然传出一句:“这些点到名的,这个月只发半个月基本工资,取消奖金,以后什么时候开工什么时候开始发足额工资。”
“什么?!”
“啊?”
卫孟喜拿着大喇叭,“国有国法,厂有厂规,你们连续两天在厂门口聚众闹事扰乱生产秩序,给我的的厂子造成了严重不良的社会影响,败坏了我的个人名誉,如果按照法律程序起诉你们的话……”
她在众人呆若木鸡的注视下,毫不退缩。
因为今天一旦退缩了,开了这个口子,那下次就会是更大的口子,更严重的事情。
重生回来这八年,她一直在与人为善,遇到的大多数也都是知足的懂得感恩的好人,可王小利的例子说明,她还是太圣母了。
“依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九十条规定:聚众扰乱社会秩序,情节严重,致使工作、生产、营业无法进行,造成严重损失的,对首要分子,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对其他积极参加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1】。”她一字一句的背出准备好的条文,然后冷眼看着这些人。
“这,我们没……”
话未说完,卫孟喜抢过话头,“知道什么叫聚众吗,纠集三人以上有组织有计划的闹事就算,你们这里有112人,谁提出的,谁组织的,谁计划的,我都有办法查到。”
“说得好!”忽然,不远处传来一把威严的男声,大家心说好不好关你屁事啊,回头一看,哟呵,居然是黑压压一片公安,个个戴着大檐帽,穿着制服。
人,当然是卫孟喜让黎安华去找的,以防她控制不住场面,最后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但幸好,场面她控制住了,警察也来了。
这时,那些被纠集来的家属亲朋好友们就不乐意了,一个个往旁边退,嘴里嚷嚷着他们不知道是这样,是被人怂恿来的,不关他们的事。
而当事人更是害怕,纷纷说他们也是临时接到谁谁谁通知来的,说来了就能逼老板发点补贴。
你推我我推你,很快不就把主谋头目给推出来了嘛,原来是一个不起眼的中年妇女,卫孟喜定睛一看,这妇女是后来才招进来的工人,叫孙爱华。
公安一看,就将孙爱华和几个带头闹事的给带回去了,剩下的家属亲朋各回各家,这时候谁还顾得上捞不着好处啊,再不跑快点是要等着吃牢饭吗?
看着原本还乌泱泱声势浩大的人群顿时作了鸟兽散,张家兄妹俩看向卫孟喜的眼光,是前所未有的敬佩,这个卫老板不简单啊,年纪轻轻杀伐果断,说开除就开除,还让人心服口服,说报警就报警,那法律条文还说得头头是道,最后再把所有聚众闹事的员工名字记下来,扣除半个月工资,这招是真狠,真釜底抽薪。
你们就是一个个闲的蛋疼是吧?那好,把你们钱扣了,看你们还闲不闲?
说法,她比谁都懂,还能反手举报一个聚众闹事。
说理,她的一切待遇是照着合同上来的,合同是去劳动局备过案的,就是去劳动局告她又有什么用?
说情,她对王小利这样的失地农民已仁至义尽,忘恩负义的是他们。
不过,大家也想不通,“这孙爱华为什么要怂恿大家来闹事?”
卫孟喜想了想,自己跟孙爱华也没什么交集,她能一下叫出她的名字,主要得益于自己爱记名字,“招工的时候是谁招进来的?”
“好像是侯烨。”
卫孟喜咬牙切齿,这家伙,又是这家伙捅的娄子。
关键是她只能干生气,她现在一个开小厂的,也压根没这个人脉和关系联系上顾家那边,就是想把他弄回来臭骂一顿也困难。
得吧,找帮手变成找累赘,她活该!
没几天,除了孙爱华,被警察带走的人就都回来了,卫孟喜说得那么严重,只不过是吓唬他们,让他们产生对法律的敬畏之心,但实际上确实也没造成严重的后果,因为厂子本来就没在生产,警察建议教育一顿,其它的按照工厂自己的规章制度来就行了。
至于孙爱华,则是听说身上还有别的案子,另案处理,就不可能放回来了。
卫孟喜倒是很想打听一下,她身上还有什么案子,黎安华送了两包烟,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身上或许还背着一个港城的诈骗案。
反正,无论哪个罪名,都能让她得到惩罚,卫孟喜也就不管了,她都懒得出面,直接让张兆明出去解决,要还想干就好好干,工资扣一半当罚金,要是不想干那就麻溜的办辞职当场走人。
卫孟喜知道,背后肯定有人骂她“黑心资本家”了,但那又如何呢?以前她是与人为善,事事替他们着想,才刚说好入职还没正式上班就预支工资,过年放长假工资照发不误,想着以心换心,结果呢?他们用什么回报她。
所以,这批人她一个都不想要了,只是现在就要全部开除不好办,也想再给那些本心不坏只是被怂恿蛊惑的人一个机会,如果还能纠正过来,那就勉强用用,不行再开。
以前嘛,是厂里有业务,确实离不开人手,开除了临时去招怕一时招不到会影响生产进度,现在都没订单,那就无所谓了。
最重要的嘛,是那些老工人,供着他们,是因为他们手里确实有技术,值钱的是技术,但这大半年,她都是把自己金水带来的煤嫂安插在他们身边跟着学,多的不说,现在已经学到七七八八了,完全能独立进行生产活动。
所以,她也不怕老工人集体撂挑子。
张家姐弟俩一直跟着她,把工人们全部叫回来,没事干就打扫卫生,将每个车间每寸土地擦洗干净,要实在没事干,就学英语。
是的,现在外面流行学英语和出国潮,为此在很多城市还出现了英语角,厂里有个年轻工人是高中毕业,还有点英语基础,每天闲着没事干就“哈罗”“毫欧德阿友”的念。
当然,卫孟喜只是面上表现得平静,其实心里早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是暂时稳住大家的情绪了,可没订单就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大刀。
她要是知道顾家的电话,能联系上侯烨的话,真想骂他一顿。
她后悔跟这土鳖合作了,血的教训啊,挑合作伙伴最基本得情绪稳定,有一定的克制能力。
这侯烨就是个炮仗,你永远不知道他的雷点在哪儿,永远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被引爆,杀伤范围有多大。
可心里再生气,她也不能当着这些老工人的面说另一个合作伙伴的坏话,这不是更加做实了分赃不均厂子要倒闭吗?
卫孟喜略微思索片刻,亲自厚着脸皮给以前拿货那些小批发商挨个打电话,降低价格出货给他们,一模一样的产品,其它厂山寨的只要一块四,那她就一块三。
同时又紧急召集付红娟为首的一批煤嫂,赶紧发动她们出去跑业务。
带着一书包的样品,煤嫂们马不停蹄的踏上前往全国各地的火车,但凡是见到有卖文具的批发市场或者商店,都进去推销一番,但一块三到一块五的进价,在很多经济不好的地方都有点吃不消,跑了一个多月,也只拿下几个几百块的小单子。
但幸好,业务员们忙忙碌碌的景象,给深市的工人们造成了一种“老板还想抢救一下厂子”的错觉,干活也更配合了。那几名没参与闹事的员工,甚至还想办法去找了几个销路,虽然量小了点,但也是他们的心意。
卫孟喜把这几个人的名字记在心里,想着再观察观察,时机合适可以着重培养一下。
这次侯烨的撂挑子充分说明,她能用的人还是不多,有些人看着聪明,其实内里却是草包。
当然,也从另一个方面提醒她,自己远在几千里之外,这边的人想要架空她很容易,她的煤嫂是忠心,但很多时候看不透,毕竟见识有限,这一次但凡是张春明晚个几天通知她,她就等着被劳动局传召吧。
这还只是小事,她能脱身,要是财务上的呢?会计和出纳合伙卷钱跑路呢?或者是用她的厂子出去给人担保抵押骗钱呢?毕竟,为了方便办税,公章可是留在深市的!
卫孟喜越想越是后怕不已,自己这几年顺风顺水久了,居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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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的补救措施不仅仅局限于此,现在最有用的措施就是出去找订单,除了张兆明和煤嫂们找的,能让工人和机器都动起来,她又鼓励员工们业余时间出去跑业务,要是能跑到单子也能拿提成。
她这边愁得很,偏偏电话又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卫孟喜估摸着又是家里打来的,过来深市半个月了,老陆和孩子都很担心她,每天要打好几个电话来问情况。
还是她怕电话总占线影响业务,强行让他们一天最多只能打一个,还得是晚上八点以后。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才七点半呢。
“怎么,你们吃饭没,作业写完没?”她一接起来,就想到呦呦的数学作业,三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她的数学只有78分,比上上一学期降了足足8分。
八分啊,是老母亲花了多少心力才补起来的,结果要丢就只需要马虎一点点就够了。
谁知,那边却是一口很生硬的普通话,“小卫女士,还记得我吗,我是林秋生。”
卫孟喜愣了几秒钟,刚想说她不认识什么林秋生啊,忽然脑袋中灵光一现,“林先生?”
对方很高兴她一下就听出自己的声音,毕竟他们才见过一面,还是一年前的事,“我还跟你二哥打赌你不记得我呢,看来我那根球杆得输给他了。”
这人是谁呢,正是去年卫孟喜去港城的时候,孟二哥介绍的一位“老朋友”。
当时一起介绍的有六人,都是孟仲平多年经营的生意伙伴,卫孟喜还一起跟他们打过高尔夫,自己很菜很生疏,但他们却没一点轻视的意思。
当时,卫孟喜就对他们印象深刻,尤其是这位林秋生先生,年纪不大,但见识不俗,平日不喜欢打球喝酒谈生意,而是喜欢读书,算得上是儒商。
林家在港城是专门做日用百货的,持有目前港岛第二大的连锁商店,光在港岛的门店就有几十家,更别说还有日本和欧美的,很多能叫上名字的华人超市,都是他的产业。
虽然跟传说中的家大业大的顾家没法比,但也是卫孟喜认识的人里顶顶有钱那一批了。
卫孟喜当时和他们几人交换了名片,后来一直没有联系,她就以为自己的名片怕早就进了垃圾桶,谁知现在对方会主动打电话来。
卫孟喜有预感,应该是有什么机会来了。
果然,林秋生寒暄几句,“听仲平贤弟说,你在深市开了一家文具厂,是吗?”
卫孟喜赶紧说是,顺带把自己厂子的主营业务言简意赅的介绍一遍,末了补充一句,“希望林先生多多关照。”
被美女奉承,谁会不高兴呢?林秋生当即爽朗一笑,“眼下正有一事想请你帮忙,我手里有一批原子笔订单,二十万支预计出口……你要有意向的话我们可以面谈。”
二十万支圆珠笔的代工!
卫孟喜眼睛一亮,这单子也太大了吧!如果按照去年那笔三毛一支的利润算,这就是六万块钱!
有了六万块的净利润,厂子就能起死回生,甚至还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毕竟代工的要求不高,所有参数规格都是设定好的,只要照着来就行,几乎是不需要动脑子的。
不过,下一秒,她略一想就明白了,对于林秋生这个级别的企业家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生意,犯不着翻出早就不知道扔哪儿的名片联系她,毕竟以他的人脉要想找一家代工厂,轻而易举。
唯一的解释,就是孟二哥。
前几天二哥从舅舅嘴里知道她在深市,遂打电话来约她一起吃顿饭,卫孟喜正是被工人闹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就给婉拒了,说等忙过这阵一定回请。
二哥知道了她的难处,当时什么也没说,转头却向林秋生推荐了自己,正好他手里也有单子,就顺手卖个人情……而已。
所以,不是文具厂名声大噪,也不是自己还能让人家林先生记住,而是亲情订单。
虽然跟自己预料的不一样,但卫孟喜还挺高兴,“好嘞,林先生您看您最近哪天有时间,我过去?”
“明天晚上六点,港城皇庭饭店怎么样?”
卫孟喜现在手里是有通行证的,要过去也容易,“好,到时候恭候林先生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