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孟喜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睡饱以后, 陆家人已经被龙公安的人遣返回公社(乡里),正在跟乡政府办理交接手续呢。
得知陆广全的处理方式她不置可否。
说啥?说她不赞成?可那是他亲爹亲娘,哪怕中风半身不遂又签下白纸黑字的协议, 都阻挡不了他们来找自己“亲”儿子。
对于无耻的人, 除非能把他们腿打折, 不然他们总还是要来的,一次两次遣返回去,三次四次派出所也会烦,要是再被有心人拱拱火, 他们在矿区好不容易扎下的根基, 也会受影响。
尤其高三羊刘红军和张劲松, 他们是十分老派传统的性格, 奉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虽然面上不会直接批评她和小陆的处理方式, 可以后要再想找他们办事, 他们都会掂量掂量——一个对自己亲生父母都可以不闻不问的人,他会懂感恩吗?
卫孟喜当初为了打下这些人脉吃了多少苦,她不允许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几条蛆虫给啃噬。
所以, 王春梅从此以后要真能兵不血刃的把两老困死在菜花沟,她不介意出点钱。
至于陆工想让陆家人多几个明理的读书人,想尽量改变他们的命运,是有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意思。
嗯,走着瞧吧。
能不能成,不是他说了算, 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想想以前王春梅虽然懦弱, 但至少没欺负过三房的孤儿寡母, 还偷偷给他们留饭热过饭。至于大牛二牛, 卫孟喜问过卫东根宝,他们以前好像也没欺负过姐弟几个,但村里小孩欺负他们的时候他们也袖手旁观。
大牛二牛不是坏人,但也没有把几个堂弟堂妹当一家人的意思。
这点,卫孟喜是介意的。
这样的“侄子”,她不想在他们身上花一分钱。
“你放心,我会看情况,如果大嫂真能把他们缠住,我才会出学费,广梅出大牛的,我出二牛的。”
兄妹俩一人负责一个,这还差不多。
卫孟喜心里稍微缓了一下,“只有学费,多的一分都不行,要让我知道……”光学费的话小学一年七八块,中学十几块,前提是二牛能考上。
“好。”陆广全松口气,这个主意是广梅跟他商量的,当时又联系不上妻子,他只能先斩后奏。
但事后站在妻子的立场上想一下,他的工资养活自家孩子都困难,还要掏出一份来供侄子……换谁来当另一半,都会反对。
“我对大牛二牛说不上亲情关怀,只是想用他们的前程引着大嫂,让她帮我稳住……”陆广全咳了咳,忽然说这么“心机”的话,有点不自在。
卫孟喜没笑,反倒点点头,“行,学会利用人性和软肋了。”
他要是一直那么木讷单纯,啥都让她冲在前头,时间长了她也会累的。
这次能有意识在她回家之前把事情解决干净,还能知道跟广梅商量对策利用王春梅望子成龙的心态,就是进步。
“走着瞧吧,有用没用两三年就能看出来。”等过了两三年,以老人中风偏瘫的状态来说,没人帮衬的话他们也来不了矿区了。
***
陆工上京市汇报没多久,就是春节,听说孟舅舅的儿子一家因为生意出了点小事故,没能从M国赶回来,卫孟喜就让陆广全开车回朝阳县,把他给接来了。
三十儿一大早去的,中午就接到家了。
家里有了长辈,孩子们似乎比往年更高兴,这种有大家长坐镇的感觉,就像大夏天待在阴凉的树荫下,有种莫名的“优越感”。这不,卫东根宝俩男孩,走路屁股都要撅上天了,动不动“我舅公怎么着怎么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长辈来了。
当然,也跟孟舅公的压岁钱有关……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啊!
无论大小,每个孩子都有一个厚厚的红包,打开一看居然是六百六十六块六角六分六厘,整整六个六。
吉利是吉利,就是太多了,就连卫东也知道太多了不能要,硬要退回去。
舅公板着脸,“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退回来不吉利。”
卫孟喜也被他这么大手笔给吓到了,以她现在的身家也不是拿不出来,就是不能这么惯孩子,一个孩子六六六,五个孩子就是三千三百多,这年代的很多双职工家庭五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啊。
但在孟舅公心里这不是惯,因为他所拥有的,见识过的,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见到的。
这么点红包,在他的阅历看来,还真是“小”心意。
红包太大,卫孟喜肯定不允许给他们自行存留,必须上缴。
他们现在的存钱罐里已经有好几十块了,只要不大吃大造,够他们用好几年的。
“我寻思着,过几天银行上班,去给他们一人办本存折。”小两口躺床上,聊的大多数还是跟孩子有关,就连除夕夜也不例外。
他们的美金还没动过,可以留着玩儿,但这笔钱必须存进去。Www.52GGd21格格党m这时候的存折还没开始严格的实名制,一个人用化名都能开存折,也没年龄限制,到时候每人一个折子,看看存到成年能有多少。
卫孟喜上辈子没这意识,生意红火那几年,手里也没个数,孩子要就给,也不知道他们把钱花在哪儿,等生意失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想要收敛他们的消费习惯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但也不能矫枉过正,能帮收着就收着,反正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他们压岁钱一分的。
嗯,要真还有落难那一天,万不得已动用了,那就当是她向他们借的,以后会还。
第二天大年初二,矿区的老传统,是煤嫂们互相走动,相互当彼此的娘家人,卫孟喜家这儿那就是香饽饽,几乎整个矿区的家属们都往她这儿跑。
人跑来也就算了,还带各种罐头饼干糖果,甚至有的刚从老家来不久的,直接抱着肥圆圆的大公鸡老母鸡……她家里不缺这些,但这里的大部分家庭是缺的。
卫孟喜知道,自己收了不踏实,不收的话,她们会更不踏实。
不过,她还真不能要。
大家送东西不是因为她这个人真的魅力无限,真的能交下这么多朋友,而是人家为了保住或者得到一份工作机会。
而卫孟喜管理加工厂的原则就是,刚正不阿,有事说事,别搞那些有的没的。
如果今年开了这个头,那不送的人就会担心会不会被炒鱿鱼,送了的就会担心会不会礼太少太轻,到时候你也送我也送,你重礼我也重礼,那美味卤肉加工厂的氛围就要被搞坏了。
任何一个不好的习惯,一旦开了口子,想要再收住就难了。
所以,卫孟喜直接派几个孩子在门口守着,放出话去,谁要是送礼来,她就不见,只见空着手的。
反正谁拿来的礼物都不收,多有人吃几次闭门羹,后面的人看风向就会改变策略。
她不反对大家为保住(得到)工作而做一些努力,毕竟她当初也是从几盒高档饼干开始搭上刘香和姚永贵的,但她不希望这种风气继续蔓延下去,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
或许是双标吧,她能力范围之外的,控制不了,但自己能力之内的,就尽量风清气正吧。
因为她来这么一出,倒是让矿区很多人对她的印象更好了。
所有人,无论有没有得到工作机会的,背地里都是竖大拇指,小卫老板这人,能处,她可不是杜局长那样的领导。
听说杜局长这个春节收了不少礼,光李秀珍就送了八.九十块的高档礼品出去。
卫孟喜就不一样了,人来得多,她不仅没收一分钱的礼,还倒贴出去不少瓜子糖果和茶水以及小红包——凡是家里有孩子的,她都按着孩子人头数塞几个。
每个六毛六,不算多,但也不少了。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她小卫老板现在可是金水煤矿第一风光人,如果连这点“小钱”都舍不得,那不就是女葛朗台嘛?
这不,刚送走一群客人,赶在下一波又要到来之前,卫孟喜赶紧喝杯水,上个厕所。
刚从厕所出来,院里就多了一个穿绸缎衣服的中年女人,和俩虎头虎脑穿洋装小皮鞋的男娃,卫孟喜一声“苏奶奶”赶紧刹住车。
啥苏奶奶啊,这可是苏!大!姐!
苏玉如今天穿的衣服很地道,地道到卫孟喜这土老帽都不知道叫个啥,她原本黑多白少的头发,也特意染了回去,剪短以后只到耳下,一双白净的耳垂上,戴着两颗很复古的祖母绿耳坠。
头发三七分,用一颗精致的小夹子别上,露出稍显严肃但还算精致的五官。
就连手上,也戴了两只镯子。
所有饰品都不带金色,都很小,但看着就不是凡品。
以卫孟喜这暴发户的眼光,是看不出来啥讲究的,但就是知道不是有底蕴的人家,都拿不出这样的东西,因为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底蕴。
有了两个外孙的陪伴,而且俩外孙无论交际还是成绩都渐入佳境,她也有心思打扮自己了。
卫孟喜替她高兴,直接一把挽住她胳膊,“我可不敢叫您大娘了。”
苏玉如白她一眼,“油嘴滑舌。”
但谁会不喜欢被人夸年轻精神漂亮呢?哪怕是苏半泉的千金也不能免俗,她直接在小卫手背上拍了一把。
“苏……”忽然,孟舅公从楼上下来,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娉婷气质的女同志,脸上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苏玉如先是愣了愣,等反应过来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金堂兄?”
“正是,你是玉如对吗?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常听卫东念叨他们的苏奶奶,我没想到是你。”
苏玉如也是莞尔,“我也没想到他们念叨的‘舅公’是你。”
卫孟喜懵了,“舅舅大娘你们……认识?”
“哎哟,何止是认识。”
孟金堂说,他们可是旧时友人,解放前作为省里有名的商贾之家的年轻男女,在当地本就有重叠的人脉关系,世家亲戚啥的,作为各自家族里唯一的继承人,都是从年轻时候就接触过的,不认识才怪。
只是后来孟家生意中心转回朝阳县,孟金堂回朝阳县继承家业,而苏玉如则在书城市继续过千金大小姐的日子,结婚生女。
现在见面,说起这三十年的经历,都是一阵唏嘘。
时间改变了太多,曾经风流倜傥文质彬彬的孟金堂现在成了个弯腰驼背的归国华侨,而享有半座书城家业的苏家千金,则成了一受尽磨难的孤老太太。
“我出国前本想联系你一起走,但听说你丈夫往上面交了举报信,你们家也被抄了,就……是我疏忽了。”孟金堂道歉。
那个时候,就是子女与父母,夫妻之间,兄弟姐妹之间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上朋友,能有心问一下,已经算不错了。苏玉如很看得开,她看不开的是前夫的背叛!
她虽然没直说,但卫孟喜知道,她现在能振作起来,重拾苏女风采,一方面是被狗蛋虎蛋带来了希望,另一方面就是她还不死心——要报仇。
跟前夫的背叛比起来,廖兴源那样的雕虫小技都不算大恶,只能算贪。
她的前赘婿,才是把人性的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卫孟喜在心里祝愿她能得偿所愿,将那对狗男女,尤其是那忘恩负义的前夫置于死地。
小婉的结局,其实就是那不负责任的亲爹间接或直接造成的。
间接的,是他一封举报信让小婉失去倚仗。
直接的,是他在苏家被抄家后没有及时接过未成年孩子的抚育责任。
无论苏玉如会如何报复回去,贱男人都值得。
孟金堂和苏玉如聊起年少时光,眼里都迸发出一种卫孟喜很多年没见过的光芒,看来舅舅这次是来对了。卫孟喜赶紧给他们泡上最好的茶,又将两个大红包塞给狗蛋虎蛋。
当然,自家这五个的,苏玉如刚进门就给了,每人266,也是大大大红包!
这一天算下来,加上爸爸妈妈给的,桂花姨妈给的,文凤阿姨给的,兰香阿姨给的,陆家崽崽的压岁钱已经破千了!
1984年的春节过后,陆家这几个崽崽每人多了一个写着各自名字的存折,被妈妈藏在一个找不到的地方,要看上面有多少钱,那得能明年哟。
年初八,卫孟喜带上陆广全,上杨寿礼和徐良家里拜年,刘香和姚永贵钱寅赵春来那边也没忘记,都到这把关系上了,不是送不送礼的问题,是把不把别人放心上。
当然,最后连高三羊家也去了,这是他们户口能在金水村安然无恙的最大保障。
更别说仇大叔家,仇大娘虽然没在他们这儿待多长时间,但只要他们有事,一叫,大娘就颠颠的坐着韦向南的自行车来了。
最后到张劲松杨秘书这边,陆广全打死也不愿再去了,说是不如请在家做一桌,请他们来吃一顿,就当小聚一下。
“拖不出圈门的家伙!”卫孟喜咬牙切齿,要不是她一个女人去不合适,她还懒得带他这累赘呢,去了一句话不会说。
而陆工呢,他才不会说,是他自己想吃妻子亲手做的红烧肉了。
自从加工厂开业后,妻子忙着搞事业,都没时间亲自下厨了,想吃妻子做的饭还真不容易。不是他不体谅妻子辛苦,只要是能帮忙的他都主动帮忙,但做饭这事他是真帮不了。
他会的,顶多就是择菜洗菜,顶多就是吃完以后负责洗洗刷刷。
他们在这边商量请客的事,老邻居李秀珍和张毅也在琢磨,前期工作准备得已十分充分,听说年后陆广全再一次从首都汇报回来就要正式提高气肥煤的开采效率,到时候煤矿效益会更好,职工的筒子楼就能盖上了。
“我看这事得好好筹谋一下,到时候把杜局长给吃好喝好了,一套房子不就是他开个口的事吗?”张毅躺在炕上说。
李秀珍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她一开始是求李副矿的,谁知李奎勇小事上可以帮她,在房子大事上却一点也不松口。
别问,问就是大家怎么来你们怎么来。
现在广为流传的分房的条件,最基本的就是工龄,优先考虑工龄十年以上的双职工家庭,他们现在勉强也算双职工,但张毅的工龄却还差着两年。
李奎勇的意思,就是差着这一年,他也不能插手“帮忙”补上,因为这违反工作纪律。要么他们安心等下一批,到时候肯定就满十年了,要么就别分了,反正他们家现在只有两口子,三个孩子都不在身边,现在的也能住。
“说我们没孩子,秋芳不是孩子啊?”李秀珍恶狠狠地捶床,“姓李的就是不想帮忙。”
想起小秋芳,张毅也挺想念的,虽然很多人都说她没以前聪明了,可他觉着,聪不聪明不重要,只要是他的闺女就行。
这人倒是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喜欢儿子,他偏偏对俩儿子视而不见,对闺女倒是挺上心,“我看下半年把秋芳接回来吧,该上学了。”
“在老家不也能上,急啥。”
“老家跟矿区能一样嘛,这里是子弟幼儿园,我看陆工家那老幺,马上就能上了,咱秋芳比她还大呢。”
李秀珍是真不想接张秋芳来,以前还能用用她的好运气,现在好运啥也没了,落差太大,她不想看见这孩子。
她说自己很快“过几天”就能怀孕,可这都过多久了,肚皮愣是没反应,她于是把生不出儿子的怨恨加在秋芳身上,更不乐意接她来碍眼了。
想到生儿子,她又幽怨的瞪了丈夫一眼,一个月也不碰她几次,她一个女人就能生出儿子吗?
张毅知道她那眼神啥意思,忙装睡,打起呼噜来。
李秀珍更是恨得牙痒痒,眼看着她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再不怀上,以后只会更难。
她要是像李茉莉那样,有个当副矿长的爹,有几个当领导干部的哥哥,婆家还是大领导,她也就不执着于生儿子了。
想着,她就来气,起身披上衣服出门,刚走到石狮子那儿,迎面遇上一名腰板挺直昂首挺胸的年轻男人,顿时笑道:“哎呀杜工也往这边来,有什么事吗?”
昏黄的灯光下,雪花轻轻的若有似无的飘着,这大概是金水市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她的头发是松软的散落在瘦削的肩上,哪怕是棉衣,她的棉衣也要比其他人的收腰两分,把那肩膀显得单薄又温柔,腰肢更是盈盈不足一握。
李茉莉是公认的大美人,五官明艳,只是比卖卤肉的小卫差了两分,但胜李秀珍是毫无悬念的。
可此时,在这样的灯光和环境下,杜林溪忽然觉着,李秀珍有一种李茉莉没有的温柔与风情。
李茉莉性格执拗,不知变通,很多时候都是一根筋,又正直得要命,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很稀罕这样敢爱敢恨的冰美人,毕竟跟以前那些曲意逢迎追求他的女同志都不一样。
再加上双方家庭条件匹配,父母也有意让他俩多接触,慢慢的也就有感情了。
可她太执拗,生气了就是真的生气,可以十天半月不理人,不仅不会委下.身段哄哄他,他堂堂矿务局局长的儿子,一名大学生,还得腆着脸去哄她……关键,她还爱答不理。
这就很难让他接受了。
再加上,李茉莉从不知温柔为何物,一直对他硬邦邦的,再有身边李秀珍的衬托,忽然就不太得劲了。
“冒昧的问一句,秀珍姐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
杜林溪大为震惊,居然只比他大两岁!
要知道,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跟李茉莉走一起,完全就是贴身丫鬟一样的存在,灰头土脸,衣着朴素,笨手笨脚,当时他还暗地里笑话李茉莉怎么跟这种人交朋友。
再听李茉莉叫她“姐”,说她已经结婚好几年,孩子都两岁了,顿时就将她划入“已婚妇女”行列,没把她当女人看。
可此时一看,她真的很年轻,还非常有成熟女人的气息。他不是未经人事的愣头青,只知道喜欢那些清纯的大学生,他十分清楚,少.妇的美。
只是可惜了,张干事那样猪头,这样的美妇,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他淡淡的笑了笑,“那以后我可叫不出‘秀珍姐’了。”
李秀珍明明察觉出他语气里的调笑,但依然装听不懂,“瞧你说的,那该叫啥?”
杜林溪只是笑了笑,走远了。
就这样,李秀珍痴痴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张毅的年轻的气息,是她努力抓也抓不住快要失去的东西。
要说事情咋就这么巧呢,付红娟刚好出门上厕所,这个点儿很多人家都睡了,她是睡前喝了两碗汤现在睡不着,正好临睡前想尿一泡,家里又没尿壶,就只能往公共厕所跑。
刚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见他们说话,她身上只穿着线衣线裤,心想看见男同志不好意思,就躲在一边,想等他走后再出去。
结果,就看见这一幕,心里狂跳,可终于又有大八卦啦!
***
过完年,孟金堂受苏玉如所邀,上省城玩几天,顺带把孩子也带走了,卫孟喜终于又能把时间用在搞事业上。
卤肉加工厂已经完全步上正轨,有信得过的人看着,工作按部就班,她就把重心放书店上去。
虽然不巧赶上放寒假,学习用品需求锐减,但因为圆珠笔的流行,尤其是那些见都没见过的高档“原子笔”的横空出世,年前进那批货已经卖掉大半了。
普通小学生们的需求是锐减,但成年人和中学生不会减,甚至因为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的缘故,送一支新颖的高档的圆珠笔,比送罐头麦乳精啥的便宜,还更能拿出手。
毕竟,不是谁家都缺那些吃的,但只要是家底不错的,对文化用品都是要向往一些的,再加上她让胡美兰宣传的是“外贸原单”,这可是能卖到外国人手里的,能不稀罕吗?
有的人买到一次,还会来买第二次第三次,送人呗。
没买到的,听了口口相传的效果,也要来看看。
胡美兰一个小姑娘,天真活泼,嘴巴伶俐,很是招顾客喜欢。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销量不好才怪!
卫孟喜发现,这卖学习用品是真赚钱啊,除了南下羊城那几天辛苦些,其它时候都有胡美兰看着,刨除各项成本还能把闲置的临街门面用上,她一个月就能净赚九百多。
当然,这还只是没赶上开学季的,相对淡季的假期来说,要是三月份开学……想想就让人激动。
有钱不赚是傻子,她想了想,还是赶在二月中旬又下羊城去了一次,这次拿的就全是中小学生开学必备的文具。
有了前两次南下的经验,这次她直接在去之前就给张兆明打个电话,这家伙的审美眼光卫孟喜是相信的,也不看,只让他有什么价格合适的新款式,各给她准备上一千件,她三天后到达羊城火车站。
张兆明惊喜,同时也是个闻弦音而知雅意的,立马问几点钟的火车,他来火车站接。
卫孟喜也不客气,自己每次跟他拿的货都是他半年卖不到的量,每一次都要等着他临时现拿,这一次更多……对于大客户,确实是该有点特殊优待。
再说了,老麻烦韦向东车接车送,她也不好意思,以后要是来得更频繁的话,会影响人家工作的。
等她真下了火车,刚走到出站口,张兆明果然在那儿等着她。
没有小汽车,但他有三轮,从火车站到批发市场不算远,骑三轮也就半小时。
那边,张兆明的老婆已经在家做好饭,好说歹说一定要让她去吃一顿,卫孟喜也就从善如流,正好将带来的土特产送给他们。
张家只有一个小闺女,看样子是中年得女,才刚跟卫东几个同岁,上一年级。
有了一个学龄儿童,而且还是同样学段的,顿时就多了很多共同语言。张兆明老婆用十分费劲和烫嘴的普通话跟她聊着,张兆明则备货,将所有货物又清点了一遍,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把东西送到火车站的货运站。
他们是羊城本地人,还是能干点小买卖的,人脉资源是肯定有一点的,卫孟喜也存着想要试一试他们的心态,不说自己认识韦向东那边的关系。
反正,第二天傍晚,在货车走了一整天之后,卫孟喜自己携带上一些零散小货,也坐上了开往书城的火车。
等到达书城,验货卸货,再装车又高开泰拉回金水市,一气呵成。
“咋是小五你来,开泰哥呢?”
胡小五哼哧哼哧搬着成箱的文具,汗流浃背,“开泰哥家里有事,早上临时来告诉的,桂花嫂子就让我来试试,她说不能耽误了卫姐你的事,怕你在车站等不到人着急。”
卫孟喜点点头,三年时间,自己手底下终于是有几个能用的人了。不过,最近孙兰香怀孕了,害喜严重得很,洗不了下水,得调一下岗位,不行就让她去做办公室吧,反正韦向南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她虽然不识字,但好学,还谦虚,帮着韦向南打打下手应该没问题。
这一次的进货量是真的大,高开泰家的手扶式拖拉机一次还运不完,她不想等,干脆又在书城当地找了辆拖拉机,跟在胡小五身后一起回金水。
金水市那边,胡美兰和李晓梅已经把楼上的空房间收拾出来,以后暂时当仓库用,因为货品太多,书店里的货架也快满了。
这一次的货量是真的大,卫孟喜自己都觉着,怎么说也得卖到劳动节后,然后自己五月下旬六月初再南下一次,就能把期末考的文具高峰期的货给拿了。
然而,销货的速度依然突破了她的想象,她一直以为能撑三个月的货,才刚开学半个月就没了。
***
晚上到家,趁着孩子们都睡了,她把家里所有存折翻出来,开始算账。
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家里的钱她是分三个折子存的,除了矿区附带的信用社的,她又办了另外两家银行的,这样要真丢了,也不会把所有身家赔上。
陆广全现在已经是大三了,在石兰省上学的第三年,等这个学期结束,他就要跟着杨老回京市的青桦本部了。所以现在小两口是争分夺秒的,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这不,陆工刚擦着头发进来,就要来搂老婆。
“别闹,我这忙着呢。”
“忙什么?”
卫孟喜晃晃手里的存折,“我想再开两家店。”
眼看着妻子生意越做越多,越做越大,连南下羊城都成家常便饭了,还要再开店……就是从来不大男子主义的陆工,也有点不得劲。
他好像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妻子的脚步。
卫孟喜拍了拍他的肩膀,“边儿去,要想让我明年也去京市,现在就得赶紧挣钱,懂?”
陆广全一愣,“你会跟我去京市?”
卫孟喜白他一眼,“不去等着你被那些学姐学妹的抢走啊?”
男人顿时虎躯一震,整个人都精神了,“真的会去吗?”
卫孟喜烦死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卫东根宝都没他这么烦人的。
她去是肯定要去的,那可是龙国的首都,作为一个龙国人,谁会不向往京市呢?当然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去了京市如果能有什么更好的发展呢?
作为一名小小成功过的商人,有更好更大的发展,她无法拒绝。至于去看着他别让学姐学妹抢走,那完全是逗他玩儿的,夫妻相处也快四年了,要是还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也太夸张了。
虽然苏玉如一直给她灌输的是,男人会变心,现在不变心那也是没遇到足够大的诱惑,但卫孟喜并不赞同。
世界上是有这样的男人,但品性不错的,有正常三观的男人也不少,难道就因为看多了背叛就要把身边的男人一棍子打死吗?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有钱,有颜,有孩子,还有事业有朋友,男人真背叛了,她也还有其它的精神支柱,婚姻并不是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其它任何一项也不会是。
她在这一辈子能活下来,能活得开心,最重要的是自己,是努力付出后获得成功的满足感。
只是这种成就感分布于婚姻、孩子、学业、事业和友谊中而已,或许会有轻重多少的区别,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所以,缺了哪一环,她会难过,但不会失去支撑。
陆广全现在倒是开心了,一把搂住她先亲几口,亲着亲着就滚到了一起……等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俩人都出了一身汗,脸蛋通红通红的。
卫孟喜觉着,这个时候的小陆最好看啦,因为他不仅耳朵红,全身从上到下都是粉红色的,就连眼皮也是。
男色啊……
卫孟喜“噗嗤”一乐,自己跟他在一起总是会忍不住变成掌握主动权那个,有时候就像在欺负他。
可是老天爷,她明明不是大姐大的性格啊,怎么会有种养了小狼狗的错觉!摔!
缓过劲来,小两口靠在床头上,开始数钱。
三本存折加一起,抹掉零头一共三万五。
陆广全不太懂,但他大为震惊,“你真有这么多钱了?”
卫孟喜拐他,“什么叫我有,是咱们家有。”
三万五是当之无愧的暴发户了,卫孟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毕竟这才是1984年,但卫孟喜并没有一开始的激动了。
用韦向南的话说,如果她不是为了照顾矿区困难群体,招的是年轻力壮四肢健全的工人的话,利润至少还能比现在高两成。
因为效率能大大提高,为了照顾这些工人,她在这个就是国家干部也只能一礼拜休息一天的年代,正式率先开启了双休模式。
工资高,还能双休,平时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请假也很好说话,这样的老板,工人们喜欢倒是喜欢,可就是效率不太行。
韦向南知道她不会改,念叨两次也就不提了。
“我还想再买两处房子。”卫孟喜晃了晃存折,不是为了抢占未来房地产发展的先机,而是她现在真的需要。
人忙着,钱闲着,不如人闲着,钱忙着。
正想着,忽然大门被拍响,红烧肉在院里汪了两声,忽然“呜呜”叫着摇尾巴。他们知道,这说明来的是熟人,陆工已经先她一步起来,披起衣服下楼。
他倒是想让妻子再躺会儿,可来人不是找他的,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瘦条条的少年。
少年跑得满脸通红,陆工不认识,挡在门缝上,“你找谁?”
少年也一愣,心说这就是狗蛋一直说的人很好的根宝爸爸吗?怎么这么凶呢!
“是你?”卫孟喜紧随其后。
这少年,正是对于矿区群众来说好久不见的孤儿黎安华。
“卫阿姨,好消息,动了动了,邱老板终于动了!”
如果有人看见这小子一定很奇怪,明明当时参加招工的时候他也在列,还被录取了,可怎么从没见他在加工厂上过一天班呢?
不上班也就算了,还经常见不着人,早出晚归不知道干啥去了。
卫孟喜一直想着菜谱的事,以前是孟舅舅的人帮她盯着邱老板,但后来邱老板忽然按兵不动,卫孟喜就担心是不是那个暗桩被发现了,于是让舅舅不要再动,她换了黎安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