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玄铁曾对楚彧说,祁悯内心已经有人,再忆起在夏营中,祁悯口中喃喃的便是“许昭之”。
楚彧越想,心中便越不舒服,一副要祁悯好好讲明白的模样。
祁悯自是不知楚彧心中所想,只当他是好奇,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我与许昭之相识,还要从庆国当年的局势说起。”
“庆帝子嗣众多,最为看重的有两子:一位是皇后诞下的嫡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一位,便是庆帝最喜爱的妃子所生的皇子——晋王许昭之。”
“庆国太子对庆帝温顺奉承,私下却是个性格暴戾、荒淫无情的人,常在府中招入歌舞美姬寻欢,稍有不顺心者,轻则卖入勾栏,重则断手断脚。但太子身上还是有些本事的,故庆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他的行径。”
“而许昭之以君子持身,霁月光风,世无其二……”
祁悯还未说完,楚彧忽然咳嗽一声:“这些跳过,直接与我说说,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急什么。”祁悯继续道,“我爹认为太子品德难当大任,不愿见他与先帝创下的基业毁于太子之手,虽并未表明态度,却一直倾向于晋王一党。路临风与许昭之曾在一起读书,交往甚密,也认为晋王仁爱济世,是真正的治世之才。”
那一年,她十二岁,路家后院那棵最大的梨树开了花,满树都是轻飘飘的梨花。
路谨特地在家给她请了夫子教她习书,夫子是个白胡子的老头,姓文,人也是文邹邹的。
那棵梨树极为高大,三个人才堪堪抱住树身。文夫子最喜欢的,就是将书案搬到梨树下,摇头晃脑地教她读书。
风一吹,梨花便纷纷扬扬落下来,书卷上、头发上都是白色的花瓣。
路谨经常远远望着,嘴里感叹着:“只要祈明消停一会儿,那便是岁月静好。”
画面道不尽的静谧美好。
祁悯敬重老人,倒也好好听文夫子教书,渐渐的,与夫子也能敞开心扉谈心。
那一日,她与夫子却在树下争辩起来。
她与文夫子说了她日后的打算:她要上战场,以手中长剑,荡尽天下不平事。
文夫子抚了抚花白的胡子,道:“二丫头,你日后若想像将军那般出征,怕是难上加难,老夫认为,你需要收收性子,嫁个武将,或许日后也能上战场。”
祁悯坐直,将书卷往书案上一扔,带飞满桌白瓣。
“夫子的意思,是我日后只能依靠他人的力量?”
“怕只能如此。”
零碎的花已经快要覆盖住那柄玄黑的宝剑,祁悯忽然抬手,缓缓抽出银亮的剑。
轻抬侧挥,便将半空的花瓣一分为二。
“祈明却觉得不然。”她笑了:“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
树后,忽然传出一个清朗的男声,似古筝最浑厚的尾音,“说得好。”
一角雪白的衣摆展露,许昭之走了出来,漫天梨花飞舞,霎时间成了陪衬。
文夫子认出了许昭之:“拜见晋王殿下!”
祁悯虽惊讶,但也跟着行了一礼。
“免礼。”许昭之轻轻笑了,看向持剑的祁悯。
“光凭二小姐今日这一句‘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本王觉得,你日后定能成为将军。”
别人皆笑她狂诞,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肯定地说:她能成为将军。
许昭之那日是被路临风邀请来的。
而在那一天之后,祁悯似乎经常能遇见这位晋王殿下。
她翻墙出去时,许昭之恰好路过,他掀开马车的车帘,冲她挥手:“二小姐,小心一些。”
她去歌坊,也能遇见许昭之。谪仙一般的男子,笑得如梨花酿一般醉人:“二小姐也喜欢听曲子?”
许昭之会帮着她劝路谨,譬如少一些功课、多一些月例。
而晋王的话,路谨是听得进去的。
渐渐的,她便与许昭之熟悉起来。
晋王殿下不愧是风光霁月的人物,与她聊天甚是投机,两人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爹助他甚多,他实际已与路家共存亡,路家覆灭的最后一刻,他仍拼命救下我,我内心是感激他的。”
祁悯感叹:“人生也就能得如此挚友知己,我已知足了。”
楚彧听到这里,冷笑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她把晋王当知己,晋王好歹救过她的命,这无可厚非。
可同身为男子,楚彧一听便明白那位晋王殿下的心思。
楚彧望着月亮,神色微沉。
届时他们前往庆国,他得将祁悯看紧一些。
楚彧问:“那庆国传言之事,是许昭之暗中传播的?”
“不是,另有其人。”
“谁?”
“以后再告诉你。”祁悯手支在桌子上,看着楚彧:“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帮我想想贺礼?”
“你从未与我说过,你在庆国还有帮手。”
祁悯沉默了一下,笑了:“在庆营中的几年里,每次遇到的险境都能置我于死地,我能活到现在,怎么可能无人相助。”
楚彧见祁悯不愿透露那人是谁,便也不再追问。
“我已帮你想好,京城有种名贵的布料,一年只产二十匹,通常重金也难买到一匹。我与那阁主有些交情,明日让常亭去买来一匹,制成衣物,如何?”
“我觉得可以。”
“那你记得给我钱。”
祁悯:“那需要多少钱?”
楚彧笑了,“逗你的,不向你要钱,我的不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