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悯心里咯噔一声,好似万丈高山瞬间崩塌,她强作镇定,“真的吗?”
常亭还是捂着脸,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传出来,他再抬首,眼内已是一片通红。
“卑职怎敢欺骗郡主……”
祁悯后退一步,“太医呢?太医也治不好吗?”
“白洐还留在午山城,便是为了想办法去治大将军。”常亭深深叹了口气,“白洐医术高超,或许,大将军会有一丝生机吧……”
祁悯猛地揪住他,“带我去午山城。”
看着她慌乱的眼睛,常亭垂首道:“郡主,卑职还要向陛下复命,卑职让手下引您前去!”
祁悯紧紧攥住拳头,转身去牵马。
待祁悯与侍卫渐行渐远,常亭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有些红肿的眼,“哎呦”了一声。
一旁的士兵递上浸湿的帕子,有些担忧地问:“常大人,您为何要骗郡主?大将军他明明没什么事。”
“你懂什么,本大人这是在帮他们!”常亭拿帕子擦拭着手,又朝眼睛扇着凉气,“这辣椒果然催泪……”
他瞧着士兵一脸不解的模样,摇摇头:“一群榆木脑袋,唉……”
一路上,祁悯的脑袋与耳畔嘈杂的风纠缠着,有什么东西快要崩断,她现在只想去午山城。
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对楚彧,不是依赖或是贪恋,而是这么多年来遇到能并肩而行之人的安全感。
孤峰入云,高处不胜寒,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楚彧能好好听她说的故事。
他理解她,也能看破她,如果日后要选择一个伴侣,她希望是他。
马蹄踏破长空,朝午山城的方向驰去。
午山城中。
院内。
白洐披了厚厚的大氅,气色有些虚弱,他低低咳嗽两声,往杯中倒了茶。
“你好一些了吗?”
楚彧站在门外,询问道。
“估计再过几日就能完全痊愈了。”白洐顺着茶水吞下药丸,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身体比前几日舒朗了许多。
“那就好。”
楚彧刚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后的白洐问:“午山城瘟疫已平,您为何还不回京?”
“在午山城还有些公务。”
“是吗?”白洐朗声笑了,“可属下为何感觉,您是不太愿意回去呢?您怕见到长京城的什么人吗?”
楚彧蹙了蹙眉,转身离去,“你以后少听常亭胡说。”
白洐又倒了一盏茶,望着楚彧的背影,忽然噗嗤笑了,低声喃喃:“我倒觉得,常亭大人不是胡说。”
楚彧行回书房,望着案上早就处理完的公务,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确不想回京。
或者说,不敢回京。
他不知道该怎么与祁悯,他不甘心今后只与她做朋友,却又不愿强求于她。
“大将军——”侍卫来禀报,“郡主来了。”
“什么郡主?”
楚彧眉峰微攒,没听明白。
“就是住您府上的赤陵郡主。”
楚彧猛地站起,“她为何来?”
“卑职也不知……只是,给郡主引路的,好像是常亭大人的手下。”
常亭……
楚彧深深呼了一口气,猜不到常亭又想了什么馊主意。
“先把她带到大厅接见。”
门外侍卫有些犹豫:“可是,郡主现在就在卑职旁边……”
祁悯怀里抱着剑,单脚踩在台阶上,发丝有些凌乱。
她一路赶到午山城,刚想闯入府中,却被告知大将军根本没事。
冷静后稍加思索,便明白常亭真的对她扯谎了。
她的心虽稍稍放下,可怎么说都不能白来一趟。
门被朝里拉开,楚彧一身萧肃黑袍,依旧是幅清冷模样,他向侍卫吩咐:“你先下去。”
“是。”
侍卫看了看祁悯,又看了看楚彧,只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不敢再作停留,匆匆退下。
“进来吧。”楚彧的目光只在祁悯身上停留一瞬,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祁悯随楚彧进了屋子,脚下的毛毯松松软软,火炉烧得正旺,屋内的陈设虽不奢华,但也一应俱全。
再瞧楚彧,身子硬朗,面容平静,哪里是常亭口中“时日无多”的模样。
“坐吧。”楚彧撩袍坐在案前,“来干什么?”
祁悯倒了盏茶,一饮而尽,“常亭说你要死了。”
楚彧的手一顿,又生气又觉得好笑:“你信了?”
“不然我为何要来?”
楚彧:“在关心我?”
祁悯大大方方承认:“是啊。”
楚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真的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吗?”
“回不去了。”祁悯放下茶盏,“你还不相信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相信,一直都相信。”
案上的笔墨纸砚被宽大的袖袍带到地上,越过一方细窄的书案,楚彧拥住祁悯。
“这世上有许多风华绝代的女子,可在我心中,你是最特别的一个。如果你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一定是命中注定。”
他道:“既然回不去了,以后就一直在我身边吧。”
火炉中爆出几粒星,像绚丽的烟花。
祁悯笑道:“好。”
凡尘俗世,此后不问劫缘。
只庆幸,这一路坎坷,终于有人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