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又只剩祁悯与楚彧二人。
楚彧目光流转,看向祁悯:“你相信他们的话?”
祁悯将剑放到桌上,剑鞘与玉石撞击,发出清脆声响,“今日我与太后的梁子都已算是结上了,信与不信,不重要了。”
“我会暗中调查这件事,我不在长京许多年,竟不知道朝堂下还有这种事。”楚彧道。
祁悯淡淡瞥了楚彧一眼,“我以为你与太后有勾结。”
楚彧墨眸内星光点点,望向祁悯的目光带着笑意,“我不可能将你往火坑里推。”
祁悯鸦睫低垂,淡淡应了一声:“嗯。”
她其实,一直都隐隐相信他。
楚彧用玉手捏着白色帕子,给祁悯细细擦着脸上的血迹。冰凉的指尖不经意划过白皙的面颊,让他舍不得放下手。
“白大夫给我留的药太厉害了,背上的伤也没裂开。”祁悯道。
她想到了白天见到的那个羸弱太子,“想不到太子看着弱不禁风的,倒是个有谋略的人。”
楚彧想到少时无数女子追捧太子的情景,莫名内心有些紧张,手微顿了一下,“你对太子……印象怎么样?”
祁悯摇摇头,“长得倒是俊俏,就是那身子骨跟纸一样,我都感觉我吹口气儿他都能飞走。”
楚彧低低笑了,神色愉悦几分,“满长京城里,谁不想做那太子妃。”
“嗯……我还是喜欢健壮一点的。”
祁悯弯起灿若星辰的眼眸,楚彧内心如同涨潮的春水,他想摸摸她的羽睫,最终还是忍住了。
祁悯又将目光移回至那一具具尸体,“这些刺客全部都服毒了,太后赐的那两个丫鬟,在房中也被杀了。”
长信宫外,云涛蔽月,萋草凝霜,无边黑夜延延至远方。
宫内,烛光灿烂,太后散了长发,坐在梳妆台前。不过几日,她发间又冒出许多银丝。太后翠指抚了抚鬓发,又瞥见了身后宫女乌黑秀发,似笑非笑地问道:“杏雨,哀家是不是老了?”
杏雨正捧着黑椹水,用羽毛抹于太后银发间。她闻太后此言,“扑通”跪在地上:“太后万凤金躯,哪里算老!”
太后淡淡道:“跪着作甚,起来继续给哀家染发。”
杏雨惶惶起身,继续手上的动作。
殿内忽然出现一黑衣男子,正是寒鸥,他冷冷开口:“太后,卑职回来了。”
杏雨没注意多出一人,顿时吓得一激灵,将碗中的黑椹水打翻。她跪伏在地,身子颤抖:“奴、奴婢愚钝,求太后恕罪。”
太后睨了一眼,“杏雨,你先下去。”
待殿中无人,寒鸥这才垂首继续道:“太后,刺杀失败了。”
太后面上看不出情绪,她捏了捏掌心,又复舒展开,眸内深不见底:“下去吧。”
寒鸥行礼,走出长信宫。
次日清晨。
寝宫内,夏帝双臂展开,有宫女正服侍穿衣。旁边有一贴身内侍弯腰候着。
夏帝扫了那内侍一眼,“德顺,朕怎么觉得你今日愁眉苦脸的。”
德顺慌乱跪地,“奴才碍了陛下的眼,求陛下恕罪!”
夏帝淡淡看了他一眼,德顺平日聪明伶俐,许多时候都极得他欢心。今日忽然垂头丧气,不太寻常。
“跟朕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德顺红了眼圈,匍匐在地,悲不能已:“今儿早,长信宫有一名叫杏雨的宫女,失足跌入莲花池,被人发现时已然溺死。不怕陛下笑话,奴才曾见过杏雨几回,对她颇有好感。前几日她还与宫人们嬉笑玩闹,好不活泼。如今却是僵躯一副,奴才还有好些话没与杏雨说,奴才心里这才憋不住伤心。”
夏帝向来体恤宫人,闻言,他道:“德顺,今日你便歇息吧。再让永巷令多给她家人些银子,好生安葬了。”
德顺感激涕零,长拜叩首:“多谢陛下。”
夏帝又用了早膳,在案前批阅奏折,门外有一内侍匆匆禀报:“陛下,赤陵郡主昨夜遇刺了,大将军在殿外求见。”
夏帝神色渐渐凝重,他抬手屏退左右,“宣大将军。”
楚彧迈过台阶,给夏帝行礼。
夏帝眉峰微攒:“祁将军没事吧?”
楚彧道:“祁将军身手不凡,一人击杀了所有刺客。”
夏帝知道祁悯武功高强,闻言并未惊讶,沉沉问道:“是何人指使?”
“还在查。”
“再过几日便要狩猎了,此次爱卿负责所有安防,定要加强戒备。”
楚彧颔首,“是。”
尤府内,祁悯才将坐起,下意识唤了侍女:“墨花,月白。”
久久无人应声,她突然回神,墨花和月白已经不在了。
墨花和月白前几日还嬉笑着让人种下那棵梨树,如今却也听不到那清脆的笑声了。即使她们是太后派来的耳目,却也还是只十几岁的孩子,祁悯心里有些泛酸。
她闭了闭眼,在这个世界上,生命就如同草芥,说没就没了。
按下心中惋惜,慢步走出房门,祁悯就看见裴景歌负手站在院中。
裴景歌今日穿了身月白色骑装,外面罩着玄色披风,风姿特秀,萧萧肃肃。衣摆处有些褶皱,想必又是翻墙进来的。
裴景歌目光深邃地看向院中遍地尸体,又看见了从房中走出来的祁悯,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
“昨夜来刺杀我的,被我反杀了。”祁悯随意用发带束了头发。
裴景歌抬起细长的眉眼,指了指尸体,“你这也能安心睡一夜?”
“上战场的时候,在尸堆边儿上我也睡得着。”祁悯淡淡扫了一眼,将剑佩好,又道:“等会儿有人过来收拾,你吃饭了吗,一起出去吃点儿?”
“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