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咖啡厅环境素雅,清扬的音乐和空气里淡淡的可可香气相得益彰,酿出浓郁的甜,最是适合初秋的暖阳天气。
白落安和霍泠两人在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叫来服务员点了单。
街边行人步履匆匆,这一方小天地里的两人难得有这样的闲适。
玻璃窗上贴着防撞的提示,小纸条的样式做得精巧别致,白落安便多看了两眼。
浅胡桃色的桌上配着布艺蕾丝的餐垫,自然清新的风格应该很受女孩子喜欢……白落安只分心了一瞬,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对面的人身上。
她耐心等着霍泠开口说出这次谈话的主题。
股份?项目?霍言?……
但霍泠的视线却直直盯在她的左手上,白落安觉得疑惑,他在看什么?
“你的手,恢复得好吗?”
白落安差点以为这是她的幻听,霍泠也有主动关心她的这天,不过转而想到今时不同往日,霍泠放下成见和她寒暄几句,总不是太为难他的事。
“还不错。”白落安说。
霍泠意外有些卡壳,他可以对今日的股市和当下的经济形势侃侃而谈,却在白落安这几个字之后接不出一个再继续这个问题的话头。
“霍总,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白落安沉默片刻后说道,她想自己已经留足了诚意,霍泠没有试探的必要。
事关君越,她不会隐瞒他任何事情。
霍泠从手边的文件袋里取出一份协议递给白落安才开口:“股份是爷爷给你的,它是属于你的东西了,你签字之后我会让钱律师办好尽快交到你手上。”
白落安扫了两眼手里的文件,闻言轻轻扯了扯嘴角,缓缓把文件推给霍泠,她摇摇头:“不,霍爷爷的股份不是给我的,是给你身边那个人准备的,这不是我应该拿的东西,我还回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霍泠张张口,坚持道:“是给你的。”
白落安也坚持:“不是的。”
霍泠没办法,白落安的转让协议做了公证,没有她本人的签字霍泠也不能私自把股份交还给她,他只好换了个说法:“好,不算给你的,但你帮我查到的那些东西值得这些,就当是我付给你的报酬。”
白落安仍然摇头拒绝:“我已经拿到我应得的部分了,而且……作为员工,维护公司利益是我的职责所在,不值得什么。”
她离开的时候可没有把这几年在君越拿到的酬劳全部返回,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值得君越每年开出来的百万年薪,所以她心安理得地受了。
同样的,她也明白什么是自己不该碰的。
霍泠皱眉的神情落在白落安的眼里化作几分不耐,她并不明白霍泠这一份补偿的心态从何而来,可即便霍泠再不快,这份丰厚巨大的报酬她都不可能收下。
四目相对,霍泠因为这人的固执头疼不已,知道的是给她股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她一个炸弹才让她这么避之不及。
犟得像头牛。
电话自坐下那刻开始就没有停过,但霍泠全都挂断,白落安见霍泠不再提起别的事,便主动开口道:“霍总,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霍泠沉吟片刻,目光直视着白落安,用以往不曾有过的温和语气说:“如果有好的机会,不必为了君越白白推开,保密协议我会处理,不作数……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公司。”
说完,霍泠的心几乎瞬间加快跳动,这不是他第一次表露自己的信任,给予适当的信任代表着用做小的代价换取良好的回馈—忠诚,这是他运用娴熟得心应手的手段 ,不过对象第一次变成了白落安,他也并非为了得到白落安的忠诚。
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的视线注视着白落安脸上细微的神色,但可惜的是白落安除了刚开始诧异了短短一瞬,之后便再无任何反应。
霍泠的信任,对曾经的她来说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东西,可有的东西错过了最佳的时候再得到,哪怕是对方双手奉上,但在她已经通过最愚笨的那种方法达成目的之后就显得不那么必要了。
霍泠反常到像是被人夺了舍,四目相对,白落安牵动唇角,“多谢。”
如果霍泠是想要弥补什么,亦或是不想担一个苛待前妻,对她赶尽杀绝的名头,那她只要点头就可以结束今天的谈话那也未尝不可。
果然,霍泠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白落安再一次说要走,霍泠没有拦她。
眼见着她走出去,拦下下一辆出租车离开。
店里的客人少了起来,点单的交谈声,咖啡机的研磨声轻了不少,围着围裙的店员此时才姗姗来迟,将两人点的饮品送上。
因为迟来很久,店长还特意送了一份特制的甜点。
霍泠不爱吃甜食,白落安喜欢,但她已经离开了。
白落安上车的时候司机正随着广播里的音乐律动,正在播放的歌耳熟能详,各大喜庆的节日常常会作为父母亲那一辈人朋友圈的背景音乐,出现在各大超市卖场。
——《好日子》。
她报出的目的地离这里很远,接到大单的司机热情和她攀谈,“妹子,我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喜欢听啥,你要是不喜欢这歌咱们可以换个你喜欢。”
白落安笑道:“没事,挺应景的。”
“啊,今天遇到什么好事啦,你在民政局这里,今天来结婚的?怎么没见你对象呢?”司机将声音调小一些,大胆猜测道。
“没有,今天是来离婚的。”白落安说。
司机大哥大张着嘴,闻言哈哈笑了两声:“你也别伤心,有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啊,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你的福气在后边呢,咱这么漂亮,不愁找不到好对象,下个更好!”
“借您吉言。”白落安笑着回道。
解决了在霍家的最后一件事,也代表着她还清了接受霍家资助欠下的全部。
白落安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失去过尊严的人往往更在意,希望自己挺直了脊梁活。
少时那段被拐的经历几乎刻进骨髓里,她记得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扛了多少顿暴打才没有让自己深陷泥淖行偷窃之事,但为了活下去做了四年的乞丐,每一次朝路人跪拜行乞的时候碾碎尊严的感觉她永生难忘。
屈辱,难堪,像一条狗。
她以为被救出去之后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可惜的是她不得已只能接受捐赠,因为她无家可归,别无选择。
受了恩,所以她无法拒绝霍老爷子提出的任何请求。
知恩图报,是理所应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