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路连忙点头附和，“是。世子爷说的有理。”
“而且啊，”世子爷把玩着手里已经凉了的茶杯，道，“孙尚书，罢官以后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兴许有些想见的人便一生都看不见了。”
孙路错愕地抬头盯着昭珩
昭珩没管他的表情，抬眸装作不解一样惊讶地看着孙路
“孙大人难道不知道？都流放西北了，还怎么见面？怕是此生都不能相见了吧。”
“奴才，奴才一定会为科举尽心尽力，争取不会出一点差错。请世子爷相信奴才的话。”
有些人有些事情适合藏在心底，就比如他和娴妃，两人如今的身份地位都不一样
一个处在后宫之中，另一个是国之重臣，根本不可能也不该有任何的交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倘若这事儿真的败露出来，单单不说朝廷上那么一群如狼似虎地盯着他的尚书之位的狼群，仅仅是皇上面前，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而且，到时候云娴肯定也会受到牵连，后宫有时候甚至比朝廷纷争还要多，那是个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看不见的硝烟战争
与其到时候他和云娴都吃不了兜着走，甚至为此送了命，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他做他的臣子，她做她的嫔妃
哪天运气十分好的时候，两个人时不时还能碰上一面，更或者，退一步来讲，哪怕不能见面，但现在这种状态最起码能知道她近来的消息
这样已经很好了
造化弄人，他们二人走到今天这步，可现在不应该是想着破罐子破摔，而是保她平平安安，在后宫中度过余生
等孙路完全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瞌睡已经醒了一大半
他低身行礼，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多谢世子爷提点。”
昭珩站起身来往外走，月白色的长袍衬得身姿颀长，气度不凡
临要出门前，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尚书
“今日就罢了，孙尚书一夜没睡，想必也写不出有质量的，今日先去睡觉吧，我明日再来。”
孙路惊讶地望着昭珩，像在看另一个人一样
世子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这和以前的世子爷行事作风完全不一样啊
似乎是在成家以后吧，他就发现世子爷渐渐有些不一样了
不再像以前那么冷血，宠辱不惊
说句大不敬的话，世子爷本身就气度不凡，高傲矜贵，就是和太子站在一起，两人相比较来讲的话，世子爷相对更有太子之风
一眼望过去，不知道的真会把世子爷当成太子
出身决定了一切，虽然朝中有谣言说这位世子爷有可能还真的会被立为太子，毕竟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可孙尚书心中十分清楚，他们这位皇帝虽然是宠世子爷，但是纲常伦理，老祖宗惯有的规矩，他还是会遵守的
之所以现在这么宠着世子爷，无非是防着东宫那位，觊觎皇位，早日想办法安坐龙椅，分散东宫的权力罢了
这样太子只顾着争自己的太子之位，根本无暇顾及龙椅上的皇帝
这边云喜又暖暖乎乎喝了杯热茶，屋子里还是和昨晚上一模一样，木箱子还在那儿安放着
那身宫装被娴妃洗了，晾在了小院儿里
那身宫装洁白无瑕，华丽雍容，挂在这个破小的院子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甚至整个小院都跟着蓬荜生辉
约莫过了一刻钟，云喜便去了厨房，快到门口一只脚还没有迈进去，云喜隐约听到一丝抽泣的声音
再靠近些，云喜听得十分清楚，断断续续地哭声，呜咽声
她从来没见娴妃哭过，最多只是不言不笑，板着一张脸
一时间，云喜站在门口，她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进去
想了想，她还是又折回屋子里，倒了杯茶，坐在桌子跟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娴姐姐多半是想起昨晚的事儿来又伤心了，这种事情她也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
索性就安安心心等着她，让她一个人也好好静静
云喜一盏茶都见了底，可还看不见娴妃的踪影，她心里又担心她一个人出什么事儿
她在内心中斗争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这次她没躲避，她慢慢走了进去，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娴姐姐。”
娴妃听出来是云喜的声音，连忙低下了头，胡乱地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泪水都消失不见了
只是眼睛是红肿的，眸子里甚至有了些血丝
她慌乱地垂下眸子，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哦，那个，饭，饭快好了啊，马上。你饿了吧？马上就好哈，别急。”
云喜在旁边看的一阵心酸，要是搁宫里其他嫔妃身上，被皇上宠幸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要真是掉泪，也是高兴的落泪
云喜低了身子，和娴妃保持水平，然后她张开手臂轻轻抱了抱娴妃
“娴姐姐，没事儿，都过去了。”
娴妃并没有抗拒，顺势就把头靠在云喜的肩上
但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戳中了娴妃的泪点，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云喜感觉到肩头湿润润的一片，她没躲，而是轻轻拍了拍娴妃的后背，像是在无声的安慰
莫名的，她也跟着伤心起来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不能厮守终生，却要眼睁睁地互相看着对方成为他人的枕边人
厨房里灶下的柴火燃的正旺，噼里啪啦地火苗乱窜，火星子也跟着飞的到处都是，最后飞到半空中堙灭
柴火热乎乎地暖着着对面的二人，云喜身上也有了些许暖意，脑子也变得活泛起来
“娴姐姐，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突然尖声尖气的一嗓子
“请娴妃娘娘出来接旨！”
她这个小院儿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人了，更何况还是是来下达皇帝旨意的
皇上当时把她安排在这个小院儿里，不闻不问，其实挑明了的话其实这里就相当于冷宫
冷宫也差不多是她这个待遇吧，冬日无炭火取暖，夏日无冰块降暑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儿还不如冷宫呢，至少冷宫不用自己煮饭吃，她这儿还要自己动手
幸好她自己看得开，本就是不喜欢宫里纷争的性子，这样安排倒也随了她的意，乐的自在
娴妃听见外头有人喊，听声音便知道是皇帝跟前的崔公公
她连忙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稳了稳情绪，又重新整理了下仪容仪态，这才和云喜一起走出去
崔公公是对着主屋喊的，他没想到两人会从厨房里出来
而且，娴妃娘娘身边还有一个人
“哟，世子妃也在呢。”
云喜笑着点点头，喊了句
“崔公公。”
崔公公低身行了个礼，礼仪规范，一举一动，都极为有章法
接着他又站直了身子，道
“请娴妃娘娘接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