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衣裙缓缓消失在茅草屋门口，昭珩望着那个越来越虚的背影，逐渐转眼，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他回了屋子，一抬眼看见孙尚书还在低着眉头沉思，他轻咳了一声
这屋子里此刻只有他们二人，有什么也不必隐藏
一个是宫中重臣，一位是皇亲国戚，从小便在后宫中长大，两人都心如明镜似的
“你，还记着娴妃娘娘？”
孙尚书凄然一笑，“那我如今身居高位，是为什么？”
“你…”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昭珩都愣住了
居然，居然真的是应了宫中多年来的传闻
他视线在孙尚书身上转了一圈，眉眼冷峻，表面渡了一丝柔和的光
孙尚书此刻不像官场上的唯唯诺诺，他甚至挺直了身板，回答的坦坦荡荡
“我与云娴昔日的确有过一段缘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后来，后来她被迫送入宫中，那日我在学堂，回来时就听母亲说，云娴被那个恶毒姨娘送进了宫里，于是我自此之后发奋读书，考取状元。
那时我想着，她进宫做个婢女，我当真高中状元，一个婢女而已，我如果向皇上开口，皇上定会应允。真到那时，我就可以把她接出宫去，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安稳日子。
可谁能知道，我高中状元之时，是她被封常在之时，后来她一路受宠，封妃，她成了皇上的人了，我怎么敢同皇上抢人？”
昭珩叹了口气，他没想到仅仅宫中一句话的传闻背后竟牵扯出如此悲惨爱而不得的故事来
孙尚书一笑，令人看的更加心酸与无奈
他盯着方才放食盒的位置，摸了摸还留着余温的简单黑长木桌，深深叹了口气，“终究是造化弄人。”
接着，他目光又转向昭珩，“所以，世子爷您不知道，方才我有多羡慕你们夫妻二人，不论这世界如何变幻，你们二人依旧可以相互依靠，拥抱。”
昭珩忽的听见话题转到他身上来，顿了一下，没接话
脸上还是一贯的一本正经的神色
此刻的孙尚书是以过来人的身份，他像个长辈似的，语重心长道，“夫妻哪里有不吵架的，牙齿与舌头都会磕碰到，吵架只是一时赌气，气过了便好了，夫妻哪有隔夜仇。”
难得的，昭珩也没黑脸，甚至还比刚才认真了些，他轻声道，“知道了。”
他想起了那抹青色衣裙的身影，还有窈窕的身姿
依稀记起来，今日她鬓边并未别簪子，连一枚玉钗都没有
她进宫的时候特意带了几支样式简单的来，如今怕是都扔在一边没带了
“哦！对了！”
一声惊呼把昭珩从浅淡的回忆中抽离出来，他望着眼前一惊一乍的孙尚书
“世子爷！泄题那事儿怎么办！”
被打搅到的世子爷此刻心情有些不太爽，他微微挑眉，声调散漫，“要不，你去禀告皇上？”
孙尚书因为惊讶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他磕磕绊绊道，“我？我去禀告皇上？”
昭珩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孙尚书的手还在指着自己，又重复了一遍，“世子爷，世子爷的意思是？我去说？”
昭珩十分确定，又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孙尚书一脸绝望地看着昭珩，傻子都知道，但凡去说了这事儿定是个挨骂的差事
少不了当场龙颜大怒顺带将旁人也捎带进去骂一顿的戏码
常年混迹官场的孙尚书自然不傻，他才不会去白白挨这顿骂
脑子飞速运转时，他视线转到了茅草屋的那个小破门上
别看是个小破门，此刻却给孙尚书开了条路
他哭丧着脸，指了指门口，颇为遗憾地说道
“这，我也出不去啊。”
孙尚书的语气听着倒是不遗憾，甚至还透着几分愉快
昭珩啜了一口茶，茶已经放的久了，入口温凉，像极了他的嗓音
“无妨，我去向皇上奏请，就说孙大人有事需要恭请圣上亲临茅草屋一趟。”
孙尚书吓的一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书
“这，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皇上九五之尊，龙体尊贵，怎能屈尊降贵，来这般破旧之地？那臣，不是成了一个罪臣？”
茶盏轻拂过杯沿，里头已经没有蒸腾的热气，只余了几片茶叶漂在上头
昭珩看着在水里轻轻晃动的，自由的几片茶叶，声音也染了茶叶的清香
“那你说，该谁去说。”
这话问的孙尚书就差点跪下了，这，他原本想的肯定是世子爷去说啊
他是皇亲国戚，比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身份尊贵，又是整个宫里最受宠的
他们这些臣子又不是瞎子，有时候在朝上皇上向着世子爷说话，宁愿为此惹的太子不快
就算到时候皇上听见泄题二字，龙颜大怒之时，也丝毫不会波及到世子爷啊
现如今看样子世子爷也不愿意去说，那，那，，如何是好
只见世子爷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幽深的眸子盯着他，声音却凉的透明
“孙大人，您最好，客气点。”
孙尚书抬起疑惑的眸子，没领悟到这句话的要领
那道声音继续道，“大门未出，怎会平白无故泄题？定是其中有人撒了谎。”
孙尚书哆哆嗦嗦地跪下告罪，“是，是臣的错…可是真的不是…”
世子爷扯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把茶杯重新放好，茶杯与桌子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
地上孙尚书的心里都跟着砰地一声
“起来吧。孙大人还是要把心思放在科举上，至于儿女情长，等科举过了再论也不迟。”
“是，是。世子爷说的是。”
昭珩起身准备往外走，经过孙大人时，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缓，还带了抹愉悦的笑意，
“孙大人，方才开玩笑的，别当真。这事儿当然是我去说。”
孙大人一时怔在原地，起了一半的动作也忘记了，被暂停在原地
他摸了摸自己狂跳的胸口，又望了望那抹青色衣衫的背影
深深吸了口气，世子爷，这种玩笑，以后可还是少开吧
搞不好，会闹出人命的
其实，孙尚书也想不明白，他好好的像闭关似的待在这间屋子里，科举的试题怎么就会被传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不是他自己，他坐在书案前仔细回想着这几日来访的人
甚至他想破了脑袋，只记得自始至终只有昭珩一人来过
可他那一次来，全程中未曾一次靠近过书案，只像今天一样，搬了把椅子来，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
此时，太和殿内
皇帝把手边的奏折一甩，便扔在了大门口，是昭珩站着的另一边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极威严的咆哮声，“一群废物！干什么吃的！”
果不其然，龙颜大怒
昭珩闭了闭眼，他当时不该心软，就该让孙尚书来试试这个刺激的场景
台上还在继续，皇帝看起来气极了，他背着手踱步，一来一回，一回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