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是宫里的马车，打声招呼便能稍等片刻
烈日如火，云喜索性回屋子里等，昭珩随后进来
迈着修长的腿坐到云喜旁边的椅子上
一时间二人无话，云喜看着地上的扫帚发呆，除了眼睛还在有规律地眨巴，身体其他部位像被定住了，动都不动一下
昭珩注意到这一幕，小姑娘就嘟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时不时皱起眉头，过不了一会儿又自行散开
昭珩又觉得十分有趣，也就没打扰她
过了多久，小姑娘迟疑地开口
“你说，香兰最近是不是不对劲呀？”
昭珩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目光又从她身上收回去
“怎么不对？”
这天晚上，云喜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入睡，昭珩喝得醉醺醺的，被两个小厮搀着回来
云喜头一次见他喝这么多酒，连神色都有些慌张，赶忙让香兰端醒酒茶过来
云喜和香兰把昭珩扶到椅子上，云喜端着醒酒茶亲自喂他，茶已经被送到他嘴边了，一张口便喝的到，可云喜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那杯茶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
云喜忽然转头对她笑道，“香兰，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昭珩把这杯茶喝下去？”
那是个怎样的微笑，温柔和气，却又叫人毛骨悚然
事后的很多年，香兰想起这个微笑，都忍不住会打冷颤
此刻香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结结巴巴道，“主子，您，您……在说……什么？”
云喜叹了口气，从昭珩身前起了身子，纤纤玉手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椅子上原本醉了的昭珩忽然睁开了眼睛，身上毫无一丝醉意
云喜坐在靠近昭珩的椅子上，道，“香兰，你果真叫我失望了。”
香兰早已吓得抖如筛糠，话都说不利索，出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连贯不起来
一个月前，云喜听府里有下人议论，说香兰时常外出，有一次看到与一女子一起，那女子还是个小姐模样
都在议论她是不是攀上了高枝，不要她自家的小姐
那时候她就起了疑心，等香兰晚上伺候她洗漱时，她随口问了句，“家里没有红糖了，好久没去街上了，什么时候陪我去买些回来吧。”
香兰边给她洗脚边说，“好，奴婢也好久没去街上了呢，听说南街新开了家糕点铺，有许多人排队呢。”
她低着头，云喜看不清她的神色，语气里，她一听说上街，与以前一样还是欢喜的
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所以她只当那是下人乱嚼舌根，没当回事。
可她昭珩去西北后，她自己回娘家那次，看到云柔时不时往她左边瞟，她就隐约觉得不太对，因为左边站着的，就是她的丫鬟香兰
香兰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是极其微小的动作，当时周围又嘈杂混乱，谁也没注意到
嘈杂混乱的大环境中，可她还是捕捉到了这一极其细小的动作
果真，今天仔细想来，中间有一段时间，香兰确实不在她身边了
与此同时，也看不到云柔的影子
她心里便起了疑心
再加上那次二人上街，她选金钗时，香兰舍近求远去买了一笼包子回来
事后她派人去看过，香兰所说的生意好所以去那家买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回来就与昭珩商量着，演了这出戏
可她还是上钩了
她派去盯梢的小丫鬟回来说，“看见香兰拿了包药，倒进杯子里了。”
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她甚至想冲进厨房抓她个现行，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她待她不薄，为何要背叛她
可云喜被昭珩拦住了，直到此刻，云喜才彻底相信，哪怕在她喂给昭珩醒酒药前一秒钟，她阻止了
云喜都能原谅她
可她没有，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毒死自己的夫君，让她背上一世的骂名
云喜只觉得浑身冰冷，心跳如鼓声，汹涌又激烈
她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你与云柔，一直有联系？”
香兰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跪下磕头
“我问你，是不是？”
越是温柔，越是在极力地克制
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静，没有波澜
“是一直有联系，可是。”
云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着与她相处了几百个几千个日日夜夜的这个人
终于红了眼圈，眼泪夺眶而出
昭珩也不太平静，但他比起云喜好太多，还是接话问道，“可是什么？”
香兰抬起头，看到自家小姐愤恨地目光死死盯着她
像一把悬挂在她头顶的刀，一刀刀凌迟她的肉体
“小姐，我真的是无奈之举，小姐，我是有苦衷的啊！她拿我的母亲与妹妹做要挟，我不得不这么做啊！”
她跪到云喜脚边，拉着云喜的裙摆，苦苦哀求道，“小姐，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她威胁你？”
“对啊，小姐，她拿奴婢的母亲和妹妹要挟，要是奴婢不从，她就要杀了她们，奴婢在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而且，第一次她来找奴婢的时候，奴婢是不从的，可第二次她又来找奴婢，还带了妹妹画的图画。可奴婢与她说好了，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唯一的条件就是不伤害小姐，不会动小姐一分一毫。”
她微微低头，认真地凝视着香兰的眼睛，又指了指旁边的人，眸子里有泉水在流动，“香兰，这个人，他是我的夫君，你伤害他，同样也是在伤害我。”
被指着的人感到意外地看着云喜，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小姐，对不起，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就请原谅奴婢这一次吧，奴婢求您了！”
香兰拉着云喜的裙摆不住的求饶，仰起的小脸上全是泪水
她是真的后悔了
她不该任由云柔摆布，不该次次都向她们报告小姐的行踪
云喜此时只觉得痛心疾首，她做梦都没想到，眼前的人居然会背叛她
还与别人一起商量着谋害她
一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向旁边始终握着她手的昭珩
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给了她一个“你可以自己处理”的眼神，并没说什么
然后就出去了，还贴心地为他们拉上门
房内丫鬟的哭声，求饶声不断，云喜眼泪也跟着扑簌簌地掉
“如今，你母亲与妹妹在哪里？”
“奴婢母亲一家本是住在城郊外，现在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里。”
“什么意思？”
“就是，奴婢不知道云柔小姐会不会把她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听罢，云喜沉默片刻，憋了句话
“你下去吧。”
香兰慌了，紧抓着云喜的衣角不松手，一个劲儿的求饶
“您不要赶奴婢走啊，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云喜只管从座位上起来，挣脱了抓在她手里的裙子
她看着跪在地下的香兰，若有所思道，“我可以留下你。”
地上的人惊喜地抬起头，可下一句话如入冰窖
“但是，你不能再在我身边了，如果可以，就同她们一起，在府内做个打杂丫鬟。倘若你不愿意，那就走吧。你觉得哪里好那便去寻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