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到齐以后，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再也没出过任何问题，这让心里记挂着报死鸟“预言”的殷岚和担心丈夫失控而感到不安的聂佳欣都松了口气。后面闹新房是关系最亲近的人才会参与的环节，殷岚觉得自己坐到仪式结束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于是决定跟新人打声招呼就赶紧撤了。
不曾想明明那么多人围着小两口道贺，孙齐还能准确发现殷岚，一把把他抓住。
“谢谢你之前提醒我注意细节！”周围人声嘈杂，孙齐也跟着提高了音量。他两眼放光，情绪明显有些亢奋。“我后来的确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问题的答案那么简单。我……”
他还想再对殷岚说点什么，但又有别的宾客过来辞别，他只得放开对方。
揉了揉被抓得有点痛的手腕，殷岚离开前看了眼仍被摆在第一桌一张椅子上的孙母遗照。黑色木框装着的黑白照片与喜庆的婚宴现场格格不入，看着相当渗人。
今天会死人。
报死鸟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殷岚想要提醒孙齐或者聂佳欣两句，又不知道能提醒什么。少喝点酒，注意交通安全，别靠近护栏低的地方？这不都是正确的废话吗，就算自己不说，他们的其他亲友也会注意吧！
与殷岚的忧心忡忡不同，百岁回程路上可是相当兴奋。
“现代婚礼好好玩，投影真有意思，不过表演的曲目就比以前差一些了，都没请戏班子来唱戏。哎呀，不过最难得的还是看到了传说中的报死鸟，而且还听到它的亲口预言，难得，太难得。可惜少爷你不肯继续跟着他们看看死的会是谁……”
听这口气，好像死人在小妖怪看来是多有趣的事一样。
再度见识了妖怪跟人类三观的差异，殷岚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子叹了口气。
身为人类……自己还是希望那只报死鸟的话是错误的。
桂香苑，3006号房。
难得周末结束住校回家，刘晓晓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跟父亲联机打游戏顺便聊天。
因为住校期间交到了几个新朋友，又多了很多乐趣的缘故，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再想起邻居家发生的那些解释不清楚的怪事。
父母自然对她的这番转变喜闻乐见，平时也不再提跟隔壁有关的话题。
不过今天比较特殊，即使没人刻意提起，隔壁传来的热闹声音也还是干扰了刘晓晓的注意力，一不留神她玩的飞车就飞出了车道。
game over
看到屏幕上弹出的这行字，刘晓晓不快地丢开游戏手柄，瘪了瘪嘴：“他们好吵哦，到底在干什么呀？”
“你没看到人家门上贴的红色双喜吗？”父亲看她没了兴致，也放下手柄，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人家大喜的日子，吵一点也正常，你可别一回头又报警了啊，哈哈哈哈！”
我报警不是恶作剧好吗？
关于这事刘晓晓给双亲解释的次数已经多到让她觉得厌烦了，想着反正父母也不会听，她也就懒得再说。不过听着隔壁热闹喜庆的欢笑声，她也觉得自己之前听到的那些打斗声、哭闹声、呼救声也许真是听错了。
邻居家明明很恩爱。
如此想着，刘晓晓心中一动，走到阳台上，准备跟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经历说再见。
她习惯性地看向总是拉着窗帘的那个房间。
今天隔壁来闹新房的人比较多的缘故，为了透气，那个房间不但没再拉着窗帘，甚至连窗户都打开了，时不时还有起哄的声音透过大敞的窗户传出。看见一个长相跟隔壁的哥哥有些像的老伯走到窗户边抽烟，刘晓晓大方地笑着朝对方挥了挥手，大声道：“恭喜呀！”
那老伯却一点都不友善地瞪了她一眼，“啪”地拉上窗户。
这什么人啊……
刘晓晓蹙眉看着对方转过去的背影，忽然，她的眼睛越瞪越大，接着仓促地垂下头跑回了屋里。
“晚上了别乱跑，吵到楼下邻居！”
听到母亲的提醒，刘晓晓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就这么直接跑进自己的卧室，用力用被子捂住头，她感到自己浑身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因为她看到了，曾经从窗帘缝后面与自己对视的那双眼睛。
就在刚刚，一个长头发的阿姨攀在那个坏脾气的老伯肩头，转过脸来对她微笑说：谢谢。
阿姨的眼睛就是她曾看过的那双眼睛。
前来庆贺的人们在凌晨时分终于安静下来，陆陆续续离开了。
孙志卫躺在儿子安排给自己住的客房里，听着儿子和儿媳的交谈声、脚步声都停下，撇了撇嘴，心里仍有些愤恨，为儿子今天在酒店里顶撞自己的行为。
小兔崽子，也不看看是谁辛苦挣钱把他养大，供他上学的，现在翅膀硬了，就敢为那个已经死了好些年的女人跟亲爹叫板了。
暗骂儿子不孝的孙志卫不敢承认的是，听到孙齐问他当年有没有打过老婆时，那瞬间升起的心虚。
他想，不应该呀，自己打人都是在儿子睡了之后，而且很注意没打脸和胳膊这些容易给人看到的地方了，为什么儿子还会知道？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婆娘告诉他的吗，真是连张嘴都管不住的废物！
但最不可思议的是，只有父子俩关在房间里时，儿子问他的那个问题——
[当年妈真是意外死亡的吗？]
问这话的时候，儿子看他的眼神可真像那个女人啊……血缘这种东西，有时候叫人害怕。明明自己只是一时失手而已，又不是故意的，所以就当那个女人回老家走夜路串门时摔死了。这也是为儿子好嘛，亲爹不小心打死亲妈，这种事传出去，自己吃牢饭不说，他也没前途了啊！
这事就连当初帮忙办丧事的亲戚们都不知道，这小子过去那么多年也没问过，怎么今天忽然就起疑心了？
[妈告诉我的，这么多年了，她委屈呢。]
又想起儿子把自己吓得夺门而出的这句话，孙志卫虚胖的身体抖了抖。他觉得有点冷，秋末了，这种薄被子根本不保暖……
低声抱怨了两句，孙志卫翻身准备拿自己的衣服盖在被子上，直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这房间正对着床的那个柜子上摆着妻子的遗像！遗像里面容消瘦的女人那双乌黑的眼睛不知道直勾勾的瞪了自己多久，小夜灯把她的脸照得形同鬼魅。
“妈的，这是要吓死谁？”孙志卫又骂了一句，心里发毛地跳下床把相框放倒。“都死了十几年了，早点投胎去吧，或者等老子以后寿终正寝了再陪你算账。”
他依然没觉得愧疚。就算他曾经有过一点点心虚和愧疚，也在这十数年不断的自我催眠中忘掉了。
忽然，他感觉肩头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挂在了自己身上。接着，一对细细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一点点地收紧。仿佛缠绵的拥抱，实际上却是在缓慢地带走他的生机。
他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吃力，知道对方为什么好像站不起来。因为……因为当初对方的腿……被自己打断了……
感到有冰冷的气息贴近了自己的脸，身体无法动弹的孙志卫只能僵硬地转动眼球看向脸侧。
他看到了跟遗像里一模一样的那双黑眼睛，带着血泪。
……
咚。
片刻后，仅有一声的重物落地的闷响在夜深人静的小区里响起，除了引得几户人家养的狗叫了几声之外，并没有惊动到大多数早已安眠的业主。
只有刘晓晓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谁畅快的笑声，让她下意识缩紧了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