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听长辈们说过,这些阴间东西怕恶人,骂脏话能够赶走它们,吴金船没有多想,立刻破口大骂,连珠炮般骂光了这几十年听过的所有脏话。
咚……
敲门声渐渐低下去,终于消失了。
咔哒。
停下喘气的吴金船听到斜对面传来关门声,像是宣告今晚到此为止。
他重新躺下,用力拉高被子捂住自己的头。
就算前一晚闹鬼,第二天该起床上班还是得上班。
吴金船按掉手机闹钟,正准备去冲个冷水澡清醒一下,忽然听到走廊里有人意外地喊:“小尤,你回来了?我们还以为……”
“昨天有个朋友家里有事要我帮忙,我就请个假去了。你们以为什么?”
回答的声音确实是尤朋的。
吴金船将信将疑地换好工装,把门拉开一条缝朝外看。在他想象中应该已经形容憔悴地逃到某处躲起来的尤朋好端端站在走廊里跟同事寒暄,虽然黑眼圈还没完全消失,但气色看着居然不错,一扫前几天懵逼害怕的怂样。
“小尤。”打开门,吴金船也和对方打了声招呼,“对嘛,既然没做亏心事就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先前那鬼鬼祟祟的……”
“吴哥,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吗!”尤朋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把自己遇到的这些事跟人一商量,人家说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我想着也是啊,喝几杯冷静下来后,我就想起之前自己忘了件事。”
“忘了什么?”
“那天赖哥出事前跟嫂子打电话来着,我听到他说‘少了?不应该啊,待会儿我问问,有收条的,放房里了’。我那时候没多想,昨天忽然想起来,他说的应该是请人转的钱少了这事吧?可惜当时组长催我们上工,他没来得及说是谁。”尤朋说这话时声量一点都没收敛,一时间早起经过走廊的租户全听到了。
吴金船:“还有这种事。老赖的东西不是都被他家人收走了吗?你也不提醒一下他们。”
“我给警察说了。”尤朋答,“他们联系嫂子,嫂子说没看到,说不定东西还藏在赖哥住的屋里面呢,晚点警察就来找了……哎哟,都这个点了,我昨天请假,今天可不能再迟到,晚点聊啊!”
微笑着目送尤朋回他的房间换衣服去了,瞅准走廊里没其他人在的空隙,吴金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赖加义住过的那间屋门口,用自己配的钥匙开门溜进去。
家具这些自己先前已经都翻过了,没有收条,这破房子就这么大点地方,还有哪里能藏东西的?哪里……
满头汗的吴金船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将目光转向门扉半开的洗手间。
上回退租的那对小情侣嚷着见鬼是在洗澡的时候,昨天包租婆说有痕迹擦不掉也是洗手间,会不会……
在裤腿上蹭掉不断冒出的手汗,吴金船一咬牙,壮着胆子推开洗手间的门,跨过里面来历不明的那滩紫黑印记,抬起马桶水箱的盖子。
清澈的水中一看就只有抽水部件。
但把盖子翻过来……盖子内部赫然用透明胶带粘了个薄薄的塑料袋,里面有几张纸币,还有一页吴金船很眼熟的纸。
终于找到了!
控制住狂喜的表情,吴金船一把撕下塑料袋,把马桶盖盖回原位。他把塑料袋往自己工装夹层的衣袋里一塞,踩过紫黑痕迹离开洗手间。谨慎地趴在门板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觉得这时候应该上班的上学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外面没人,他自信拉开门——
门外,尤朋与两个穿着警服的男子一起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自投罗网的男人。
“说明一下情况吧,吴哥。”
直到亲眼看着吴金船被警方押下楼,尤朋心中那股郁郁之气仍旧没有消散。他愤怒地跟在吴金船等人身后,一双眼瞪着对方的背影——昨晚经过殷岚提醒,自己才想起来出事那天吴金船也在场,而且赖哥挂断电话后曾和对方说过几句话,只是两人离自己比较远,所以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今天回到出租屋真假参半地一试探,吴金船就控制不住露马脚了。亏他之前还能装出一副为自己着想的样子,提醒自己别再说看到赖哥鬼魂的事……分明是他心虚了,却把黑锅扣到自己头上,让大家误会自己。
人心比鬼还险恶。
没来由的,尤朋想起这句不知曾在哪看过的话。
眼看着吴金船即将被押上警车,尤朋忍不住叫住对方。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如果今天不问个清楚,或许以后他还会每天都做噩梦。
“那天你帮赖哥穿防护装备的时候,有没有动手脚?”
尤朋问这话时,周围本来指着这边小声议论的居民们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如果吴金船只是私吞了一部分赖加义的积蓄,那积极退赃的情况下,案件性质还不算太恶劣。但如果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行为,在跟赖加义互相检查安全索时做了点什么,问题就很严重了。
被尤朋硬拖过来作陪的殷岚此时也默默看着吴金船……的身旁。
在他的视野里,满脸血浆的赖加义正紧贴吴金船站着,脱落的眼球几乎要粘到对方脸上。殷岚不太明白为什么赖加义的鬼魂此时会完全不怕阳光,而且能在大白天出现,不过看其脸上的表情,接下来吴金船的答案很关键。
因为赖加义断了两根手指的右手已经按在吴金船左胸的位置。
但吴金船对潜在的危险毫无所觉,面对尤朋的问题,他竟然还翻了个白眼,冷笑道:“那是意外,关我什么事?你也挺记仇啊,还想得到问这种事给我扣罪名。”
殷岚看到赖加义的手指动了动。
直觉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很糟糕的事,他破例冒着引人注目的风险提醒道:“欠了别人的都是要还的,你想清楚再说。不然不是以法律的方式还,就要以别的方式还了。”
吴金船瞥了殷岚一眼,仍旧不知悔改:“原来你和尤朋是一伙的,之前套我话没套出来,现在又想算计我是吧?不管你们问几次,老子都是那句话,我只吞了赖加义的钱,没有害他的命。我敢发誓……啊!”
誓言还没来得及出口,众目睽睽下,刚才还一脸嚣张的吴金船忽然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揪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手脚抽搐地蜷缩成一团。
两名警员反应过来后立刻一边展开常规抢救,一边拨打了急救电话。但还没等医院方问清楚地址,吴金船的抽搐频率就渐渐缓下去,接着手脚松软地舒展开,停止了呼吸。
他瞪大的双眼最后看到的,是赖加义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哗!
被一连串变故惊呆的围观者们此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手机拍照的声音和人们激烈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殷岚见有些人看向自己,赶紧抢过尤朋的帽子戴到自己头上,压低帽檐遮住脸。
趁着大部分人还忙于越过警方的阻拦拍摄吴金船的尸体,殷岚匆匆跟尤朋说一声就离开了现场。
走之前他有确认,在扯出吴金船心脏的虚影后没多久,赖加义就消失了。
这算是了结恩怨了吧,他之后还会不会再出现呢?
骑在共享单车上,殷岚不太确定地想着。忽然,他感觉背上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后背,并钻进了自己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