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家具都是现成的，打扫一下就好了。嗯，大伯和姑姑他们都很好，再说过几天开学就要去住宿舍了，您不必担心。”反复在电话里保证会注意照顾好自己，终于能挂断时，殷岚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姨妈是那种热心到有点啰嗦的性子，再加上怜爱他没了父母的缘故，一涉及与他有关的事就会格外操心，如同一只护崽过度的老母鸡。这反而让殷岚很多事都不敢让她知道——比如先前来槐舟市参加葬礼的那些经历，他就统统用“一切顺利”四个字概括了。
揣好手机，想到等安顿下来后还要跟本地的魏家亲戚们挨个打声招呼，殷岚就觉得自己的社恐晚期症状又要发作了。
他一边拉着行李箱往公寓的方向走，一边反手在背包里摸索门禁卡。一心两用的结果就是一不留神在公寓门口跟人撞上了。
说“撞”其实也不太准确，应该说他在门口踢到一个人。
此时华灯初上，公寓门口的道旁灯又坏了，他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清被踢的人穿着一套深色的工装，头上戴着个很像搬家公司之类的帽子，像条弓起的大虫子一般横在花园的铁门边。也不知道这人是身体不舒服晕过去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被他踢到之后竟然没有立刻起来，仅是蠕动身体哼哼了两声。
至少还有气。
察觉这点后殷岚心中一松，他蹲身准备拍醒对方，才弯腰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很显然这是一个醉汉。但喝多了突发疾病的新闻也不少见，或许对方是来这边求助的呢？这栋公寓平日里一个大活人都没有，对方能刚好碰到自己过来，也算缘分。
“你好？”殷岚推了推工装男人的背，试探道：“你哪里不舒服吗，我帮你打急救电话？”
“啊……头痛死了。”工装男人闷哼着坐起来，两手抱着头，一副很难受的模样。他一开口，空气中的酒味便更浓了，还混着让人不舒服的食物发酵的味道。“这是哪？”
缓过劲来后，工装男人抬头看一眼铁门后的公寓楼，又看向殷岚。
“你是谁？”
这问题应该我问才对吧？在心中暗自吐槽，殷岚指了指公寓道：“你在我家门口躺着……”
“你家？你和魏先生认识吗？！我想起来了，我是来找魏先生帮忙的——”工装男人语气急切地抓着铁门爬起来，伸手抓住殷岚的手臂说：“他老人家出院了吗？能不能带我进去见他，事关人命……”
“爷爷上个月就去世了。”
似乎被殷岚这个回答兜头泼了桶冰水，男人怔在当场，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殷岚都能看出对方整张脸都失去血色，好像眼睁睁看着救命稻草被切断一般绝望。
殷岚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种事，直接丢下对方自己进去好像也不太好。
他发现男人身上沾了不少灰尘，裤子膝盖处不知道在哪蹭破了，还沾着些血迹，估计喝高了之后找来公寓的这一路上没少摔跤。
不过自己都是才准备入住公寓，也没准备急救箱之类，帮不了他。
“抱歉，帮不上你的忙。”勉强挤出这句应酬的话，殷岚绕开还在发呆的工装男人，打开花园铁门往里走。但他还没来得及锁门，男人已经跟了进来。
抹了把脸，男人用力晃了晃脑袋问：“我能进去给魏先生上一炷香吗？他以前对我挺照顾的……或者让我在门厅休息一会儿，等酒劲散掉也好。”
“这边没设爷爷的牌位。”话虽这么说，想到这人跟祖父认识，如果让他这么醉醺醺走掉出事了也不好，殷岚同意了让其休息。“不介意房子里面没打扫的话，进来坐坐吧。”
工装男人闻言笑了笑：“不介意不介意，以前这栋公寓都是我们公司承包打扫的。”他说着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指了指上面的标志。
殷岚这才看清对方帽子上印着“净心家政”的字样。
而工装男人随后精准摸到防盗门外的路灯开关的动作，也说明了他对这栋公寓确实很熟，至少比殷岚这个新主人熟。他们进门之后，殷岚还在想把人安置在哪，对方已经非常自觉地从角落里搬出来一张小圆凳。
“谢谢你啊，小兄弟，我在这里坐一会，你如果有事要忙不用管我。”工装男人坐在圆凳上，把旁边的墙当靠背倚着，叹了口气，捶捶自己的腿道：“喝多了，手脚都不太听使唤，不然我还能帮你搬一下行李。”
“这倒不用。不过你不跟家里人联系一下吗？让他们来接你。”殷岚给出中肯的建议。
工装男人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他垂下头道：“我一个人在这边打工，哪有家人能来接我啊……也不好大晚上的麻烦同事，只能厚脸皮打扰一下你了。”
殷岚不擅长安慰人，见他这样，只能把自己出站时顺手买的那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递过去。
“我放一下行李再下来，你先坐着休息一下。”
工装男人道过谢，朝殷岚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自己。提着行李箱上楼，殷岚走了一段才回头朝下看坐在门厅里的工装男人。对方强撑起的笑容此时已经从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锁的苦恼模样。他忌惮什么一般死死盯着已经关上的防盗门，好像怕外面会有什么东西突然闯入一般。
殷岚本就觉得男人非要跟进公寓的态度有点奇怪，现在观察下来，更觉得对方仿佛把这栋公寓当成了避风港。但这地方……能当避风港？
绕过蹲在楼梯拐角处的不知名小怪物，殷岚在心中为男人点了根蜡烛。
希望待会儿自己下来时对方还没被公寓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吓死吧！不过他以前也来过这公寓很多次，或许不太怕这里面的东西？
“那个人身后跟着大麻烦。”小怪物本来在一个破烂玩具，忽然抬头指着门厅里的男人对殷岚说：“别让麻烦跟进来，很可怕的，我帮你赶走他吧？只要你答应我一个交换条件就好。”
殷岚只当没听见也没看见，径自越过对方。
比起可疑的人，跟这些喜欢撒谎的非人存在打交道更要当心。他把行李搬进祖父生前居住的那套房，挣扎几分钟后，无奈地调出魏敬阳的电话号码——还是跟大伯求证一下这人说的是不是真话吧！这年头，男生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