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激战,勘城的街道上又多了几十具尸体。天亮后,街上的尸体不见了,家家户户传来钉门的声音,有个别土屋中燃起了炊烟。炊烟四散,那里面夹带着香气扑鼻的肉香。但战乱以来,全国早就闹起了饥荒。
这是宁河起义的第五个年头。起初,百姓还能分得清谁是官兵谁是反贼,如今,百姓也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了。起初反贼干着抢钱抢粮杀人害命的活计,现在,官兵跟反贼一样,都干着抢钱抢粮,杀人害命的活计。
百姓也有些糊涂了,但有一件事做好是没有错的,就是护好性命,再想办法活下去。一个女娃娃爬上街道,看到墙角有一段断臂。便爬过去,把断臂藏在怀里,生怕被人抢了去。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出,娃娃急忙躲了起来,一个传信兵打扮的人从她面前跑过去。传信兵已经奔波了三天三夜,一路跌跌撞撞的到了阚城,停在一个牌匾上写着“木府”的大门口。木府,是起义军大将宋余安的家宅。为了隐藏身份,便以木字指代宋字。这家宅里的将军夫人早已去世多年,将军的独子于乱世中支撑门第多年,一边战战兢兢,一边寒刀砺马。
破落的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守着院子的数名家丁立刻牟足精神紧握刀器指向铁棍罡住的院门。他们的脸上带着伤,脚下有横躺着几具兵丁的尸体。这些兵丁,昨天夜里来这里抢粮食,但显然是饿久了没力气,没几下就被家丁的拾掇了。
传信兵见里面没有反应,便向前敲门,用只有双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乃宋将军的部下,特来传信。木易五公子可在。”家丁找到了家主,宋余安的儿子宋易。宋易略有迟疑,担心其中有诈。见里面还不开门,传信兵掏出一枚私印,缠上衣物,系到匕首上,退了几步,甩入院里面。匕首刺入院中的树干上,不高不低。宋易抬手将匕首取下,打开包裹,取出印信,看到印信上的“按”字,心中惊喜。
是她回来了。
宋易急忙说道:“开门!”家丁从未见家主如此着急,几人便急忙打开门栓。大门缓缓打开,吱吱呀呀的声响让宋易更加的着急,他几步走到门口,见到那把自己的脸捂得严实的也走到了自己面前。
“桉桉”二字还未说出口,传信兵抬手就要把匕首插向宋易的胸口,宋易早已来不及躲避,眼见那匕首就要插入他的胸口,一支利箭自传信兵身后飞来,传信兵身影一闪,利箭擦过他的蒙面,蒙面滑落,是一名面容清秀,气质昂然的男子。那男子瞬时把匕首卡在宋易的脖子上,看着策马而来的女将停在自己面前,翻身下马。
男子眼神凝了凝。
她来的倒是快。
女将说道:“放人。”
那男子勾唇一笑,说道:“宋桉。本宫到哪儿,你到哪儿。你该不是钦慕本宫吧?”本宫二字让宋易微微一怔,唯有东宫,敢如此自称。此人多半是浮国太子陈平了。
宋桉毫不在意此人的轻浮,神色凛然:“陈平,浮国已灭,到此为止吧。我主已答应,若是你交出玉玺,便将东北富庶之地赠与你。”
陈平啧啧一声,问:“这个本宫自然可以答应你。”但他看了一眼宋易,“但是,宋家叛国之罪和宋余安杀我父亲的仇,本宫势必是要灭他全族,这事才算了结。”
陈平的匕首扎向宋易,宋桉早已来不及阻止。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陈平身后掠过,那人抬手就刺中他的后背。陈平手中的匕首落地,匕首上镶嵌的宝石滚入泥土。陈平歪头想要看清身后之人是谁,但他身后之人抬手把他拨到一边。陈平倒地,眼前的最后一幕,是他一直认为是手无缚鸡之力,早已死在定堃城的谋士沈言,捡起了递上宝石,随意把弄。
宋桉疾步上前,探陈平鼻息,微微皱眉:“沈言,陈平死了,如何找玉玺?”
沈言缓缓道:“我已查到,陈平早已毁了玉玺,无需再与他啰嗦。正事要紧,先扫清城内旧朝余孽。”
正说着,地面传来一阵马蹄踩踏的轰鸣声,宋桉抬眼看去,先锋队已然到了面前。阚城是浮国最后一片属地。清扫完了旧朝欲孽,一切终将尘埃落定。宋言对先锋道:“但见余孽,无需管他身份来历,只管杀无赦。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声音淡淡,却无人敢质疑。
唯有宋桉向前,想说一句“不妥”,但话还未说出,宋言淡淡道:“我令已下,无人能阻。”主上在此地十里之外,此时,确实无人可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