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细雨绵绵。
高而陡峭的山岭里发生多处泥石流,堵塞了通往青林书院的学道。
山岭下民风淳朴的青竹村村民,在衙役的奴役下摸着黑上山清理学道上夹带淤泥的碎石。
村民们虽然骨瘦如柴,食不果腹,干起体力活来却不留余力。
不到午时一刻,他们锈迹斑斑的锄头就疏通到了青林书院的院门外。
一些老弱妇孺饿得饥肠辘辘,干瘪的十指想从衙役碗里讨上一个充饥的白馒头。
他们还未阐明来意,脆弱的头颅就被心狠手辣的衙役用镶铁的棍子打得鲜血直流。
“我们要吃饭。”失血过多的老妇倒在泥地里撕心裂肺地喊道。
成百上千的村民见状,全都举起手中的锄头,想要衙役还他们一个公道。
驻防青林书院的官差听闻,派出身披盔甲的士卒用刀剑镇压了愤怒的村民们。
二刻不到,青林书院的院门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青林书院简称青院,位于纵横千里的九龙山脉西南山麓,龙云山上,是林云府的甲等书院之一,位列州府“学士计划”、“九龙计划”、“万载书院”,为百院联盟、苍越国书院联盟、林云府书院联盟成员。
千百年来,上山拜院的学子络绎不绝。
只不过青林书院修建在有着天台美名的龙云山上,远道而来的学子们稍不注意就会迷路。
生财有道的商贾在龙云山的半山腰上做起了买卖,开了四五十家迎宾的客栈。
一是迎接拜院的学子,二是招待来自五湖四海的商旅。
一个衣着朴素、神清骨秀,年方十四的少年,坐在悬崖边的客栈内,一边品尝香气扑鼻的观音茶,一边欣赏万马奔腾的云海。
当他看到满载学子的车队驶向山顶,长袖里掏出一两银票放在桌上,然后起身走出了客栈。
“老胡叔,上山拜院。”少年快人快语,直接跃上车厢。
“要得。”老胡一声吆喝,挥起鞭子用力一甩。
马鞍下的骏马臀部吃痛,张嘴嘶叫了一声,并用泥腿掀起层层浪泥。
少年的头探出车窗,只见百辆马车行驶在山道上,云海中,好似翱翔天际的巨龙。
未时二刻,阳星偏西,少年的马车跟随车队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雾,越过飞流直下的瀑布,一座古色古香的千年书院出现在百丈开外。
青林书院的门匾采用的材质是顶级的翡翠玉,上面刻有开院师祖李逍云的金笔题写。
尤其是青林书院这四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遒劲不凡,寓意和建筑的氛围相得益彰。
“老胡叔,我们四年后再见。”少年踌躇满志,直言道。
少年在告别老胡叔后,跟随拜院的学子们进入青林书院。
他在跨入院门前,从行囊里取出两份金镶玉的拜院帖。
一份题写王凡敬上,另一份题写饶石正敬上。
“这饶石正是谁?”
人山人海中,王凡想要寻找一个叫饶石正的学子如同大海捞针。
他思索片刻后,只得把山脚下拾到的拜院帖收了起来。
……
王凡跟随拜院的学子们跨进书院,三座巨大的石拱桥矗立在百丈开外。
栏杆上刻有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竹笼般大小,一座多达一百零八个。
它们姿势各不相同,有的在捕食,有的在嬉闹,有的在酣睡。
桥墩下是奔流不息的山泉水,喷溅出来的小水珠细如烟尘,化作飘逸的云雾托起了整座石拱桥,让学子们置身于云海中。
石拱桥之后,一座十丈高的九龙金像矗立在庭院中央。
镀金的鳞片在日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霸气十足。
“青林书院真是气派啊!”跟随学子拜院的书童们惊呼道。
“放肆,叫你们的书童都在外面候着。”庞眉白发的南宫寻辰呵斥道。
他神情庄重,衣着代表博士身份的鹤纹紫袍站在九龙金像下。
“难道他是南宫寻辰博士?”一个见多识广的学子高声惊呼道。
“南宫先生,吾知矣。”
犯了院规的学子们知晓了老者的身份,无不鞠躬行礼。
学子对博士的敬畏,源自青林书院历经千年而弦歌不绝。
每一座院落、每一块石碑、每一个雕像都拥有千载史。
学子们跋山涉水来到青林书院,只为参加两年一次的入院会。
通过选拔的学子入学青林书院,四年后便能参加修门的考核。
谁要是一脚跨入修门,从此便是宗族的天之骄子,光宗耀祖。
哪怕他退而求其次,读书考取功名,也能为宗族增添一份贡献。
“嗡嗡嗡……嗡嗡嗡。”
低沉浑厚、绵延悠长的古钟声在一座十八层的白塔上响起。
九龙金像下的学长们一字排开,准备核查拜院学子的身份。
“入院明德堂。”
明德堂的首席学长江剑,对着第一个拜院的学子正颜厉色地说道。
江剑身材魁梧,仪表堂堂,一袭略微紧身的云纹黑袍把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
他作为入院两年的学长,仅凭气质就能分辨出拜院学子的出身。
“啊!”少年惊呼道,失控的情绪让他当场失礼。
尽管明德堂排名第三,往上还有正心堂、格物堂。
可对少年而言,这样的结果已超出他的预期。
主要是延绵千年的青林书院,录取学子的条件极其严苛。
学长们的手里有一份厚厚的学名册,是学长用来核对拜院学子手中的拜院帖。
当姓名、户籍、生辰八字、学号、成绩单,以及笔墨画出来的人像核对无误后。
学子领取学名帖,才可正式入院。
少年毕恭毕敬地接过学名帖,在同行学子们羡慕的目光下跟随院丁前往明德堂。
一个时辰后,三百人被青林书院告知录取入学,一千六百人被青林书院告知淘汰出局。
王凡并不急着报到入学,他站在人群的末尾,一是寻找遗落拜院帖的饶石正 ,二是想知道青林书院的淘汰率有多高,都淘汰了谁?
他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淘汰的学子十九八九是寒门子弟,或平民子弟。
淘汰,对于这些人来说是毁灭性的灾难。
自今日起,他们不再是宗族的希望。
他们无法控制悲伤的情绪,在庭院内四处游走。
那肝肠寸断的模样和半个死人差不多。
“告诉滞留者,再不离开,剥夺他们宗族二十年的拜院资格,即日起生效。”江剑冷冷地呵斥道。人如其名,冰冷的就像一把开封的寒剑。
反观名门子弟,在得知被青林书院淘汰后,直接走人。
他们潇洒地来,潇洒地去,脸上没有留下悲伤的痕迹。
在他们看来,偌大的林云府,甲等书院又不止一家。
“下一位。”
江剑冷冷地说道。小小的风波,在他无情的脸上泛不起任何波澜。
一位衣着沾满淤泥的少年向前一步,风度翩翩地站在江剑的面前。
青涩的脸颊,干净的眼眸,给人留下纯真无邪的印象。
少年放下沉重的行囊,双手搜寻起证明身份的拜院帖。
一刻之后,他也没有搜到半张纸。
“下一位。”江剑不耐烦地说道,他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少年听到后没有争辩,而是背起行囊,带着不甘的心离开了此地。
当他来到院外,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让原本就脏兮兮的身子更加狼狈。
他孤零零地站在冷杉树下躲避风雨,悲伤的眼泪就要从眼角涌出。
五天之前,他不顾宗族长辈的反对独自外出。
在路上,他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受尽颠簸之苦。
只要他做一个听话的人,那么拜院帖就不会在半路上丢掉。
总而言之,他太浪了。
“学友,请问你是饶石正吗?”
“是的。”
少年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同龄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当他看到自己遗落的拜院帖,兴奋到无法言语,拿到手就朝庭内跑去。
“山南镇饶姓宗族子弟饶石正,入院明德堂。”
江剑在连续核对三次后,才确认了饶石正的拜院帖不是伪本。
他心中纵然有万分不满,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下一位。”
江剑定睛一看,一个俊秀端正,温文儒雅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
一双灵秀的眼眸,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公子,请出示您的拜院帖。”江剑不再性情高傲,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自信满满,相信自己的眼光从未出过差错。
眼前的学子气度不凡,目若朗星,肯定是名门子弟无疑。
“沧浪镇王姓宗族子弟王凡,入院明德堂。”
王凡?沧浪镇王姓宗族?
江剑看着拜院帖,思索着,回忆着,沧浪镇王姓宗族对于他来说太过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