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祜和毓敏说完这些话之后, 果然也做出了一副与弟弟十分亲近友善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半分隔阂和生疏。
这让玄烨十分的高兴,忍不住在毓敏跟前道:“承祜这孩子果然是个有肚量的。”
毓敏听了这话只是笑而不语, 有些事情,皇帝可以任意评价, 她这个做人祖母的,却不能多说什么。
而胤禔在发现太子还是这么周全缜密之后, 便也歇了心思,又恢复了正常。
倒是宫里的惠妃听了这事儿忍不住长吁短叹,太子,果然不愧是皇上一手教导出来的, 真是处处都找不出一点破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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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太子虽然宽宏大量,将此事含混了过去, 但是索额图听说此事之后却有些恼怒, 忍不住在太子跟前进言:“三皇子心怀叵测,还请殿下慎之啊。”
太子神色平淡,捏着笔的手顿都不顿道:“日后这话叔祖不必多言, 三弟乃是孤的亲弟弟。”
亲弟弟三个字太子的音色尤其着重。
索额图也是在太子跟前混久了的,自然也已经摸来了太子的脾性, 一听这话便知道深浅, 立刻不敢再多言,直接请罪:“臣言辞不谨。”
太子此时却放下了笔, 抬起头神色温和的看向索额图,轻声道:“我知道叔祖是为了我着想, 只是如今我虽是太子, 却也更是汗阿玛的儿子, 汗阿玛最重孝悌, 我身为人子,又怎能不听从汗阿玛的教导呢?”
索额图紧抿双唇,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有时候他是真的不明白,按道理来说,太子自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掌心的人物,真真切切的天之骄子,别说挫折了,只怕一点委屈都没受过。
可是这样的人物,又是这样年轻,为何偏偏能有如此沉稳老练的肚肠,比起他这个老于世故的臣子都能沉得住气。
或许这世上真有才能天生的奇事,这位主一生下来就该是做天子的材料。
想到这一点,索额图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激动。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真是天佑赫舍里家了。
之后两人又简单议论了一下朝政,索额图不动声色的在太子面前告了几个明珠的黑状,而太子却也并未对他所言全盘接受,只是淡淡听着,并不做评价。
等说完了事情,索额图告辞离开,太子面上的神色这才有了变化,他思索着这段时间事情的发展,知道明珠现在多半是不愿意轻易放弃老三的。
毕竟有野心又得汗阿玛的心意的儿子,如今就老三比较合适。
承祜想着这些事儿,拿起笔在纸上划了一道横,笔锋凌厉,去势险峻,由此可见,他心中也并非真的波澜不惊。
承祜长长吐了口气,将心中波澜尽数压下。
现在想这么多其实也是无用,越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坐的久,其实他也越能明白汗阿玛的心思,推己及人,现在他不能着急,事缓则圆。
承祜一边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开始抄写佛经,汗阿玛的寿辰快到了,自己也得准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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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皇帝的寿辰没有大办,主要因为准噶尔部如今虽然暂时俯首,实则还是蠢蠢而动,皇帝念着想要毕其功于一役,自然也就没什么心思大办寿宴。
但是即便如此,皇帝的万寿也不会太过简略。
寿宴是在畅春园办的,毓敏也因此在这一年早早的就跟着皇帝去了畅春园居住。
她十分喜欢园子的疏阔,因此也是格外高兴能早点过来。
万寿当日,几个成年皇子各显其能,各个都拿出了不凡的贺寿之物。
太子且不说,不仅奉上了自己亲手抄写的佛经,还亲自雕刻了一尊佛像,并请了大师为佛像开光。
皇帝看起来十分满意太子的寿礼,高兴的把太子夸了不知多少遍。
至于其他的皇子,其中最打眼的便是三皇子胤禔。
一个一人高的珊瑚,还有一副写了一百个寿字的万寿图。
那副万寿图是他找的名家珍作,那个珊瑚,也是他费尽了关系,这才倒腾到手的,十分珍贵。
皇帝看着也很满意,也略夸赞了几句。
胤禔被汗阿玛夸奖了虽然很高兴,但是却也很明显的感觉得出,汗阿玛对他的夸赞不如太子,心里一时间便有些不得劲。
他送得寿礼,也不比太子的简薄,从价值上来说,甚至不知道比太子的那尊佛像和佛经珍贵到哪里去了,为何到了汗阿玛跟前,还是比不过太子。
胤禔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不过面上还是勉强能维持得住平静。
旁的人大部分是没看出来胤禔心思的不同,但是却也有几个人大略看出来了几分。
其中有心细如发的太子,也有与胤禔关系亲近的胤禩。
太子即便是看出来了也假装没发现,照样和胤禔兄友弟恭。
而胤禩则不同,他的处境和身份,都注定了他要想的格外多一些。
这次万寿,胤禩身为还未开牙建府的皇子,只送了一副自己画的祝寿图,虽然简薄,却也得了汗阿玛的几句夸赞,不过还附赠了几句字写得不够好的提点。
算是小的一辈中,比较受皇帝重视的人,他心里如今对自己这个处境还算满意,但是当他察觉到三阿哥仿佛有些不畅快时,也很快理清楚了这里头的缘故。
胤禩有心想要说几句开导的话,但是想想三哥的性子,还是住了嘴,最后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闭嘴站在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不敢再去招惹他。
倒是一旁的胤禟没什么眼色,笑着与胤禔搭话,结果却被胤禔不软不硬的斥责了几句,最后弄了个大红脸,人也气的不轻。
后来等胤禔走了,胤禟这才不满的低声与胤禩道:“他今儿是吃了枪药了啊?怎么逮着谁都咬。”
胤禩摇了摇头,止住了胤禟的话,低声道:“许是三哥心头不大畅快,你别放在心上。”
胤禟听着这话忍不住嘀咕:“他有什么不畅快的,汗阿玛把他夸得跟朵花似得。”
说到这儿又顿了顿,有些幸灾乐祸道:“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次风头没有越过太子去,所以心里不舒坦吧?”
“嘿嘿。”胤禟冷笑两声:“就他这样的,也配和太子相比,太子这样的地位,平日里也不见摆出个兄长架势来随意教训人。”
胤禩一听这话暗道不好,急忙让胤禟住嘴:“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胤禟有些不服气的闭了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他虽然不得汗阿玛喜欢,可是说到底,那也是宠妃所出,额娘对他也是万分宠爱,自来也是个没受过委屈的主,现在又哪里受得住哥哥的教训呢?
他只道,就三哥这样的气度心胸,只怕也是个不能成器的,自己还是要为自己的以后打算,或许日后也可以和太子亲近亲近。
胤禔如今还不知道不过自己的一句话,就引起了弟弟这样深思,他如今正想趁着这个机会,和明珠搭几句话。
自打上次汗阿玛发下了那样的诏书,他也是很久都没有见过明珠了,心里一直有些不大安宁,正好也可以趁着这次的机会,试探一下明珠的意思。
两人久不相见,明珠看起来对他客气冷淡了许多。
一开始胤禔还有些愤懑,但是等到两人搭完话,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胤禔只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袖子里,胤禔顿时心下一紧,伸手抓住了那东西。
他面上勉强做出一副镇定模样,转头又和旁的大臣说笑了几句,然后就找了个机会,从大殿里溜了出来,假借更衣,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将刚刚落入手中的东西取了出来观看。
那是一个细细的纸条,如今已经被他掌心的冷汗打湿了几分。
不过幸好字没有完全晕开,还能看。
上面写的东西也很简单,只是一个地点和时间。
胤禔顿时松了口气,看起来明珠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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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寿宴中的小插曲,谁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承祜后来在听胤祉给他禀报,看到胤禔和明珠在寿宴上说过话时,倒是颇引起了承祜的一番深思。
胤祉小声抱怨:“之前汗阿玛才刚说了不许结党营私,三哥这才改了几日,就又迫不及待的和明珠混到了一起,果真是……”
承祜淡淡一笑:“今日汗阿玛寿宴,汗阿玛命我们兄弟给朝中重臣们敬酒,三弟与明珠多说几句也寻常,毕竟明相也是朝廷重臣,若是真的处处避嫌,才显得不同寻常。”
胤祉听着这话若有所思,许久才道:“如此看来,三哥倒是好深的心思。”
承祜却并不觉得如此,以胤禔的性情,当是想不了这么深的,他多半还是真的有些着急了,这才在寿宴上找上了明珠,不过明珠当是想到了这一层,这才没有拒绝和胤禔说话。
只是不知道,这二人到底是真的冷淡了,还是装装样子。
不过不管如何,承祜都决定不再管此事了,他现在算是彻底摸清楚汗阿玛的性情了,你越想争的东西,他越不愿意给你,而你无欲无求,他却偏偏要往你手里塞。
他身为太子,只要稳得住,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多做其他动作,对自己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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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之后没几个月,皇帝又说要前往玉泉山巡视,带了胤禔胤祉和胤禛三个一起过去。
不过这个时候,正好又遇上了伊尔根觉罗氏的产期,毓敏听了这消息都忍不住感慨,伊尔根觉罗氏这都是什么运气啊,每次生产,胤禔都不在京中。
但是伊尔根觉罗氏自己却好似已经很习惯这事儿了,一边准备着自己生产之事,一边还给胤禔打点行李,将他顺顺当当的送出了门。
结果胤禔出门没多久,伊尔根觉罗氏果然发动了,这次熬了一天一夜,最后依旧诞下一个格格。
这次生产,伊尔根觉罗氏的耗费比上次更大,而惠妃面上的失望之色,也比上一回更加明显。
毓敏听说,惠妃在一听到是个格格的时候,连一刻钟都没有多留,转身就回了延禧宫。
当时毓敏正在佛前上香,听到这事儿,拨动佛珠的手都顿了顿,许久才道:“去将我库里的那两根红参给伊尔根觉罗氏送过去,她这次诞下格格耗费颇大,得好好补养。”
香萍点头应了,心里却明白,太后这是点惠妃呢,只看惠妃自己能不能意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