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小团子被送来孤儿院后, 从一开始的因为发色被欺凌孤立,到现在如小狼一般凶狠地撕咬反噬,也不过是短短一年多点的时间而已。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他成功让孤儿院里的所有孩子都开始害怕他。
但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今后的处境, 没有彻底吓走所有的孩子让他们再也升不起和黑泽阵作对的心思, 反而是维持在了能让那些孩子联合起来和他斗争打架的尺度, 用这种方式来训练自己的各方面能力。
孤儿院本身背景并不光明, 并没有那么好的心让所有的小孩子都吃饱穿暖, 对孩子们之间的争斗也视而不见。也因此,孤儿院里的孩子会比生活在普通家庭里的孩子要早熟得多。
同样的, 在这种情况下生活的孩子, 残忍起来也不会有任何的余地, 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正确与错误,也不知道正常的小孩子是怎样生活的。他们只知道, 要用尽一切方法让自己活下去, 用任何的手段来抢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些孩子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团体,个人的力量始终有所缺陷,但一个团体却是不一样的。他们没有经受过系统的训练,却也无师自通了结盟的好处。
这或许就是人类从远古时期便流传下来藏在基因深处的丛林法则。无论是在这个孤儿院里,还是在组织里,都诠释着这个法则。
这时的黑泽阵也才四岁多, 却也同样需要早熟地在孤儿院中维持自己的生活,用各种方法让自己过的更好。
他不是不知道结盟的好处,但银发的特殊与异类让他天然受到了歧视。他没有被任何一个团体接纳,因为刚来的时候他才三岁, 会是小团体的累赘, 而不是有利的存在。
刚来的时候, 黑泽阵还尝试过相信其他孩子和孤儿院里的员工,但很快他就因为利益而得到背叛,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吃过亏后很快便意识到了在孤儿院里和在母亲身边是不一样的,于是他不再相信孤儿院里的其他人,重复着吃亏——成长的历程,然后很快便让人不敢招惹。
但秋庭夜算是一个意外。他和黑泽阵一样,同样都是特殊的人。但秋庭夜还要更孤僻一些,通常都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会出来。
在孤儿院的所有孩子里,银发小团子只能和秋庭夜和平共处,维持着和其他人相比起来良好的关系,虽然他们最开始认识到熟悉,也是一个意外。
但对这时的秋庭夜而言,那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照顾顺便哄哄发烧小孩的过程。
这天,黑泽阵趴在专属于秋庭夜小院子里的石桌上,瘦削的手臂支撑着对于小孩子来说不是很圆润的脸蛋,墨绿的眼睛里是竭力隐藏却依旧肉眼可见的低落情绪。
秋庭夜在翻着书,依靠着这些书籍,他在脑子里渐渐勾勒出这个世界的模样,却也表情淡淡的,丝毫没有想出去孤儿院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意思。
他是孤僻的,然而闯入他生活里的银发小团子是一个意外。
他并不讨厌这个意外,却也觉得无所谓,对他而言,黑泽阵虽然打架很凶很聪明,但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他对看得顺眼的小孩子向来都比较优待。
离他不远的银发小团子的嘴抿了起来,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却倔强地把脸埋进了手臂里,装成一副累了想要睡觉的样子。
转移了一些注意力出来的秋庭夜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被欺负了?现在孤儿院里还有孩子能欺负他吗?还是说从哪个大人那里受了委屈?
秋庭夜的脑子里掠过了一系列的想法,但他没有要干涉的意思,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期待黑泽阵能回答。
只见银发小团子侧过脸,露出了一只正常没有任何水雾的墨绿色眼睛,他抬起头来,但身体仍旧是趴着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银发小团子低落地说道:“妈妈以前在今天都会给我买蛋糕的......”
秋庭夜微微一顿:“今天是你的生日?”
银发男孩抿唇,默认了。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期待,他都等不到妈妈出现给他买生日蛋糕了。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妈妈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秋庭夜也知道,黑泽阵的妈妈已经死了,银发男孩不是在想蛋糕,而是在想他的妈妈。
没有那个孩子不会想妈妈,更何况黑泽阵的母亲是因为保护他而死的。直至目前,母亲这个角色在他心底的地位仍旧不低。
“你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对于母亲这一种角色,秋庭夜是有些好奇的,毕竟他没有母亲。
“妈妈很漂亮,有和我一样的银发,会折很多的小动物哄我玩,尤其是小兔子折的最漂亮,妈妈还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给我买一只小兔子来养的......”
距离银发男孩母亲死亡的时间也已经有一年多了,但在他的心里,母亲这一形象却始终没有褪色,像是炫耀一般,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记忆里的妈妈有多好。
说着说着,他就停下了,紧紧抿着嘴,表情倔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秋庭夜静静地看着他。
等晚上的时候,秋庭夜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孤儿院的厨房里去。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要来厨房这里?
当他皱着眉想要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厨房里打下手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抱着什么东西回来,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秋庭夜悄悄跟了上去。
这个男人走到后厨一个角落里,将怀中藏着的东西抱着出来,粗糙的衣物里出现了一抹柔软的雪白。
那是一只幼小的兔子,耳朵耷拉着,身体瑟瑟发抖。
兔子被男人关在了一个笼子里,木制的笼子不透光,只有一点的缝隙可以用来呼吸。
秋庭夜垂下眼,走上前去,把鬼鬼祟祟的男人给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男人一惊,见到他之后也没有松气,反而更紧张了一些:“没、没什么!”
他不过是弄了一只兔子回来想要晚上偷偷打牙祭而已!这里条件并不好,他才不想将即将入嘴的荤腥分给别人!
秋庭夜不在意他想做什么,冷淡地说道:“把兔子给我。”
男人的脸色一僵。
虽然站在眼前的只是一个小孩子,但他却根本不敢小瞧。这个孩子是孤儿院里的怪物,他可是听人说过这孩子将一个诱拐孩子去卖的人一击毙命的!
他也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不然也不至于打个牙祭还要悄悄摸摸的,对上这孩子,他犯怂。
“让开。”秋庭夜说道。
男人下意识的就让了一步,看着秋庭夜打开笼子,将里面的兔子给抱了出来,然后离去。
小兔子被秋庭夜抱在怀中,在他的安抚下,小兔子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还蹭了蹭他。
秋庭夜抱着兔子去找黑泽阵。
银发男孩又和孤儿院里其他的孩子打了一架,因为年龄不大,身上还是被大一点的孩子留下了一点青紫的伤痕。
虽然他再一次赢了,但他今天的心情始终算不上好。
秋庭夜将小兔子放到黑泽阵的面前,语气平淡地说道:“在草丛里捡到了一只兔子,既然你喜欢,那就你来养吧。”
银发幼崽的眼睛一亮,但他很快又警惕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难道你身上还有什么我想要的吗?”秋庭夜冷淡回复。
银发幼崽思考过后,眼睛又亮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将幼小的兔子抱了起来,脸颊在小兔子的身上蹭了蹭。小兔子身上的毛发软软的,很舒服。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很可爱。
银发幼崽第一次主动牵起了秋庭夜的手,高兴地说道:“那我们一起养小兔子吧!”
秋庭夜的目光往被牵着的手上看了一眼,从喉咙深处溢出了一声“嗯”。
“小兔子应该要吃草和胡萝卜吧?”
秋庭夜想了想说道:“白菜也可以,不过必须要沥干水,我那里有白菜。”
银发幼崽抱着兔子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外走:“那我们快去喂小兔子吧!它肯定饿了!”
有那么一秒,秋庭夜觉得自己被讹了,仿佛自己成为了某个人养宠物的长期饭票。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应该是错觉,毕竟这小孩是真的喜欢兔子。
秋庭夜并不知道,此时的银发幼崽想的是:两个人一起养,这样对方就不能提过分的要求了,还能给小兔子找个饭票!
但幼年的黑泽阵始终没有等到秋庭夜提出来什么要求。
秋庭夜记住了这一天是银发幼崽的生日,同样也是在这一天,两个小孩子开启了惨无人道的养兔子生涯。
他们想方设法地给小兔子挣口粮,受害者无数。
养着养着,小兔子就从可可爱爱的小小一团变成了很肥的大兔子。然而某一天,兔子忽然就不见了。
银发幼崽很难过,找了几天兔子,最后发现是孤儿院的大孩子为了报复,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将大兔子偷走吃掉了。
孤儿院里又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从此以后,黑泽阵学会了不要轻易展露自己喜欢与厌恶的情绪。
等他长大之后,就从喜欢小兔子的小孩子变成了一口一只兔肉的冷酷杀手。
——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后,秋庭夜看着自己手底下已经完工的幼年黑泽阵抱着一只可可爱爱小兔子眼睛发亮的画像,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他将这张画像放在一旁,脑海中又勾勒出了另一幅场景,手中的画笔又不由自主地落下了。
现在落笔的这一幅画便不再是幼年阵的模样了,而是长大后。
明亮的火堆旁,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的琴酒一只手拎着只看起来很肥的大兔子的耳朵,脸上的表情有些嫌弃,而那只兔子的正下方,就是燃烧着的火堆。
这是他们有一次做任务时的情形,当时两人在深山老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深山里走出去,而且他们的食物已经没有了,只能直接在山林里寻找能吃的东西。
这只兔子是他们抓其他猎物的时候顺便抓到的,兔子被吓得不轻,但还活着。
当时的秋庭夜调侃琴酒说道:“阵,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小兔子,正好遇上了,不如你带回去养算了?”
琴酒的脸色一黑,分外冷酷地弄死了可怜的兔子,在秋庭夜十分微妙的表情中,将兔子架在火堆上烤了。
吃兔肉的时候,琴酒的动作甚至带上了凶残的意味。
秋庭夜:“......”
他没有拒绝吃兔肉,但他低垂的眼帘在火光的映照下却看不清神色。
等他们将残骸清理干净后,琴酒想靠在树下休息的时候,后来一直沉默着的秋庭夜拉住了他:“小时候那只兔子,是我故意的。”
他知道有人来偷兔子,但他没有管,任凭那几个孩子将兔子偷走。
幼年的黑泽阵实在是太喜欢那只兔子了,甚至下意识在那只兔子身上转移了一些对母亲想念的寄托,孤儿院里的人都知道黑泽阵很喜欢那只兔子。
他得到消息,他们很快就要被送去其他更加危险的地方,黑泽阵若是继续这样的话,会很危险。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那些人会直接杀了兔子吃掉。在他的意识里,活着的兔子才更有利用价值,但那个小团体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是他的错误。
琴酒嗤笑一声:“勉强算是你做了一次好事。”
最开始他还没有想明白,但后来被转移去训练场后,他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生气也的确是有的,但他也得到了让自己生存下来的好处,算是等价交换。
秋庭夜有些意外:“你早就知道了?”
琴酒淡淡应了一声:“嗯,我或许更应该感谢你,是你教我不能泄露喜欢与厌恶的情绪。”
秋庭夜抿唇:“是吗?”他的情绪忽然变得莫名奇怪了起来。
他前进一步,将琴酒抵在了树干上,覆唇咬了上去。这不是亲吻,只是唇舌交接的撕咬罢了,铁锈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刺痛的唇舌勾起了痛觉神经的颤抖。
火堆中逐渐被烧焦的木头噼里啪啦地响着,越是靠近火源,就越是觉得热。
撕咬在篝火燃烧中逐渐柔缓为轻柔的探索,致命的威胁滋生从大脑酥麻至脊梁的战栗。
秋庭夜贴着银发男人的唇,哑声说道:“是吗?”
琴酒的眼睛微眯,嘴唇张合间与另一个人的唇摩挲:“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微烫的呼吸交缠着,手臂环住对方的腰。
篝火似乎更盛了一些。
直白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