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乐忱第二次坐盛之寻的车, 不过上次他是坐在副驾驶座,而这次——
“……你确定要坐在那里?”盛之寻通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排右侧的姜乐忱。他没有第一时间启动车子,而是敲了敲方向盘,暗示姜乐忱快快换位子。
开什么玩笑, 他又不是姜乐忱的司机, 为什么姜乐忱会坐在后排, 而不是坐在他旁边?
姜乐忱眨眨眼睛, 反应过来:“对哦,坐在这里确实不好。”
接下来, 只见他扶着座椅, 从后排右侧, 挪到了后排左侧, 位置刚好在驾驶座之后。
盛之寻:“……”
见盛之寻还是一脸便秘的样子, 小姜有些委屈, “你还不满意吗?” 他慢吞吞地挪到后排正中央,系上安全带,“那我坐中间行不行,保证对称。”
盛之寻沉默几秒,直接问:“你确定不坐在我旁边?”
“我是可以坐,但是我的拐杖坐不了呀。”姜乐忱指了指斜放在脚下的拐杖,“你放心, 我绝对不会让它弄脏你的真皮座椅。”
他可没忘记, 盛老师有完美主义强迫症, 他还是不要拿这个丑丑的金属拐杖挑战他的底线了。
见姜乐忱打定主意不坐前排, 盛之寻又不能把他拎到副驾驶座上, 男人只能气闷的踩下油门, 让车子启动了。
他们很快驶离了林岿然的工作室。现在已经很晚了, 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夜色浓浓,马路两旁的路灯一路延伸向远方。
盛之寻忽然觉得,姜乐忱坐在后排也挺好,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借着反光镜,随时观察他。
年轻人侧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思考什么。路灯投下来的光影落在他脸上,时而把他照亮,时而把他隐没。
盛之寻每次见到姜乐忱时,他都是活泼的、快乐的,他从没见过现在这样沉默的他。
男人主动开启话题:“刚才林岿然和你说了什么?磨磨蹭蹭那么久。”
“就是聊电影,聊他种的花。”姜乐忱如此回答。
盛之寻心知不可能。林岿然费尽周章又是拍照片、又是拍电影,还特地把自己这个情敌叫来一起看成片,就是为了和姜乐忱聊花?
可是姜乐忱不愿意说,他就不再追问了。
盛之寻问他:“你的脚还疼吗?”
“只要不用力就不疼。”说到这里,姜乐忱终于转过头,也借着后视镜看向他,“西蒙,你要是觉得我这情况不适合当演唱会的助演嘉宾,想要换其他人,我也能理解的。”
盛之寻立刻说:“没有其他人,只有你。”
“哇塞,真感动。”
“你听上去好像不信?”
“因为我有脑子呀。”姜乐忱噗嗤一笑,“这是你solo后的第一轮世巡,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嘉宾?你以前的队友要来吧,你工作室里签的新人要来吧?虽然现在没官宣有哪些助演嘉宾,但我掐指一算,一场怎么也要有两三个。西蒙,这么重要的演唱会,你能为我安排一个合唱曲目,让我在那么多观众面前露脸,我已经很受宠若惊啦,你没必要用the one and the only来哄我。”
姜乐忱心理和明镜似的,盛之寻能选他做plan A,他自然心存感激,但要说盛之寻没有planBCD,那纯属把他当幼儿园小朋友糊弄。
当年小姜一心只想上农大,可是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他还是把九个志愿都写满了。“多做准备找好退路”这么简单的道理,高中生都懂。
盛之寻哑然,半晌道:“小姜,我现在才发现,有时候和聪明人聊天也很累。”
“那说明你还不够聪明。”姜乐忱理直气壮地说,“你要是够聪明,咱俩聊天那叫同频共振。”
正说着话,他们经过一个减速带,车子咣当一声,俩人同时一震。
盛之寻意有所指:“谁说咱们不能共振了?这不仅是共振,这是车震了。”
“斯到普。”姜乐忱赶忙叫停,“这种危险发言不要说了,你也不想明天就在豆瓣上看到有人匿名爆料说‘知名顶流深夜开车送后辈,却在车上进行言语性-骚扰’吧?”
“无所谓,你想爆就爆。”盛之寻淡定道,“内娱顶流这么多,每次狗仔预告要爆顶流的料,爆出来之后都有路人说:‘这也算顶流?’”
姜乐忱:“……”也对哦。
虽然如此,姜乐忱还是郑重声明:“西蒙,我真的很欣赏你的音乐,也很敬佩你这位前辈,所以——我想咱们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车里的气氛忽然陷入凝固状态。
后视镜里,盛之寻脸色晦暗不明,唇角紧抿,他的气质本身就偏冷,不笑时更是严肃;只是平常在镜头前妆造华丽,削弱了那份冷意。
过了许久,盛之寻再次开口:“是闻桂?”
小姜警惕地握住安全带:“我要说是的话,你不会现在立刻撞向高速护栏,让咱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盛之寻:“……我神志清醒。”
有了盛之寻的保证,小姜放了心。
毕竟情情爱爱不过是过眼云烟,盛老师的人设又不是为爱走钢索的疯批攻,没必要搭上性命。
谁知,盛之寻补上一句:“这车是品牌送的。全球代言人主动开自己代言的车子自杀,对品牌影响太大了。我若是当场死亡也就算了,若是没死,我这辈子赚的钱都要赔进去。更严重些,可能这家公司的股价会暴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我失去工作。”
“……”姜乐忱感叹,“看来当代言人也怪不容易的。幸亏我只代言了狗粮和巧克力,只要我不给狗喂巧克力,应该就不会让大家失业。”
盛之寻借着后视镜看他:“还是说正事吧。你没有否认,就说明真的是闻桂了?你和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前不久。”姜乐忱含糊道,“你问的这么清楚,不会是要向我们顾总告状吧。”
“我才懒得同顾禹哲说这种事。”盛之寻语气淡漠,“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会是闻桂。”
“为什么不能是闻桂?”
盛之寻握紧方向盘,冷笑一声:“当初闻桂刚出道时,你们之前的公司给他发了不少通稿,吹他是‘小盛之寻’。”他语气奚落,“我承认,现在闻桂确实势头很足,但你以为现在的他能甩掉’小盛之寻‘这个帽子吗?不要以为他发了一张solo专辑、参加几个综艺,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了,我能在最好的场馆开万人演唱会,我能去世巡,可是他才刚开始攀山越岭。你宁可放弃我这个正牌,也要去找我的平替吗?”
这话说出口后,盛之寻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丢掉了他一贯的风度,去和一个他看不上眼的后辈比高低。
而他的话,也让刚才还笑嘻嘻的姜乐忱,收拢了脸上的表情。
“西蒙、不,盛老师。”只听姜乐忱道,“我能理解男友粉在听说蒸煮有cp后开始发疯,但是我建议你先别疯。”
姜乐忱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从始至终,闻桂都不是你的平替,闻桂就是闻桂。请你尊重他,尊重我,也尊重一下你自己。”
“……”
“你确实能说出十个他不如你的地方,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又没有top癌,谈恋爱之前要先检查他的实绩,看他上过几次首封,拿过几次音源第一,再全网搜索一下他有没有黑历史,微博数据是不是断层领先……我喜欢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我喜欢,我开心’。”
谈恋爱嘛,当然要找一个让自己快乐的人,而且这个人还要能够理解他的想法、理解他的选择、理解他的一切行动……闻桂全都做到了。
“理解”这两个字,看似容易,其实最难。要不然为什么高考试卷里,阅读理解是最容易失分的题型?人总是会盲目自信,误以为自己理解了出题人的意图,最终迷失在几个看似相同的答案里。
“盛老师,你一直是我很敬佩的前辈,不光是因为你在舞台上很耀眼、自作的词曲都很有才华,更因为你让我明白了偶像的意义。”姜乐忱在后排坐正身子,“我是稀里糊涂被签进公司的,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爱豆。学习是有诀窍的,可以靠刷题堆出来,我就想,那是不是当爱豆也需要刷题?于是我四处找‘题’看,那时候你们团很火,你又是团队队长,我就决定把你当作我的‘题’。于是那段时间,我疯狂看你的直拍视频,看你带领你的团友四处跑行程,甚至还把你的英语访谈当听力练习。”
这是盛之寻第一次听小姜提到这件事。
姜乐忱:“你想不到吧,其实最开始,我们前老板是想让我当‘小盛之寻’的,可是我刷了你的题之后发现,我成不了你,任何人都成不了你。”他抬手指向方向盘,“你是一位没有任何瑕疵的偶像,只要出现在公众面前,你就永远是完美的,就连头发丝和衣领都不能出差错。甚至你连开车时都很小心,担心自己行差踏错一步,让别人失业。”
盛之寻自嘲:“‘完美偶像’这个词我听很多人说过,但从你口中说出来,听上去不像是表扬。”
“确实不是表扬。”姜乐忱诚实地说,“西蒙,你太完美了。完美的偶像是不能有瑕疵的,可你若是谈了恋爱,你就有瑕疵了,你的唯粉会大批脱粉回踩,你的代言会掉,你会从金字塔尖上跌落……我不认为我可以成为你的瑕疵。”
“难道你和闻桂在一起,就不算是他的瑕疵了?”
姜乐忱摇头:“当然不算。因为他对我的喜欢,从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可真是一句残忍无比的话。
姜乐忱不想让闻桂成为“小盛之寻”,闻桂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小盛之寻”。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寂静,这次的寂静比之前更加磨人。
过了不知多久,奔驰在他们旁边的车子越来越多,路灯也越来越明亮。
原来不知不觉间,机场到了。
这一路既漫长又短暂,对于盛之寻而言,这就像是一场迤逦的梦,而他梦中的人亲手把这个梦戳破,把他唤醒了。
即使是深夜,机场依旧人流不减。为了避免被人围观,盛之寻没有把姜乐忱送去临时下客区,而是把车停在了停车场。
他下了车,从驾驶座位置绕去后排,为姜乐忱拉开了车门。
他本想把小姜送进航站楼,但小姜见他连口罩和墨镜都没戴,怕他一出现就引起其他乘客围观,只能婉拒了他的好意。
“没关系,我一会儿就给助理打电话,让她下来接我。”姜乐忱说,“你快走吧,机场停车收费还挺贵的呢。”
盛之寻道:“我不差这点停车费。”
姜乐忱精打细算:“该省省,该花花,就算当了大明星也不能花冤枉钱呀。”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忽然对面又来了一辆车,大灯闪啊闪,很像是狗仔的闪光灯。
在大灯亮起的那一秒,盛之寻下意识地转过了身,避开了那道光——当他察觉到这一点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这是刻在“完美偶像”基因里的条件反射,足以令他骄傲,也足以让他羞耻。
小姜看破不说破,只催他快些走。
在小姜的几次催促下,盛之寻终于打消了陪他等助理的念头,回到了车上。
小姜拄着拐杖站在旁边,冲他挥了挥手:“西蒙,你再考虑一下我刚刚的提议——如果我的脚伤无法痊愈,你不想让我当你的助演嘉宾,我可以理解的。”
他使用了一个现成的理由,给盛之寻留下一条退路。
“……”盛之寻降下车窗,看向站在路旁的少年。
他想起上一次也是这样,他开车从他回家,途径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当时姜乐忱买了两串糖葫芦,说好一人一串。
可是在姜乐忱下车后,盛之寻把自己那串糖葫芦交给他,说自己作为偶像要保持完美的身材,从来不在晚上吃东西。
现在盛之寻后悔了,他应该留下那串糖葫芦的,那肯定是一串很甜、很甜、很甜的糖葫芦。
“我的答案和之前一样,我不会换人的。”盛之寻轻轻一笑,语气重回洒脱,“——既然你都说我是完美偶像,难道你不想亲眼见证完美偶像的舞台吗?”
如果注定要说再见,那就选择在最辉煌的舞台上说再见吧。
……
盛之寻的车子缓缓驶离了机场停车场,姜乐忱目送着车子远去,觉得自己可真是心狠手辣的浪子,这一晚上都催了两朵花了。
眼看时间紧张,他掏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让她办完行李托运,赶快到停车场接她。
助理问:“小姜哥,你在停车场哪个位置?”
姜乐忱左右张望:“司机把我送到了地下车库负四楼e区.”
助理那边声音嘈杂,好像是在找人问路。
过了一会儿,助理说:“地下车库负四楼??”
“对啊。”
“可是小姜哥,工作人员说地下车库没有负四楼,一共就两层。”
“怎么可能!”姜乐忱震惊,“我就在负四楼啊,周围好多车呢,我总不可能穿越到平行宇宙了吧。”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姜乐忱打开了手机里的微信实时定位,想要看看助理究竟在哪里。
结果微信地图显示,助理的头像在东北六环,而姜乐忱的头像在南六环,纵跃整个京城,相距近百公里。
姜乐忱:“……”
@助理:……哥,你去错机场了。
@小姜小姜不爱吃姜:……那我重新买张从这个机场起飞的机票。
@助理:……今晚那个机场没航班了,最早一趟是明天早上七点的。
@小姜小姜不爱吃姜:……那你等等,我把司机叫回来。
省略号代表他们复杂的心情。
十五分钟后,在机场外兜了一圈的豪华休旅车又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姜乐忱面前。
车门拉开,姜乐忱一瘸一拐地上了车。
盛之寻:“……”
姜乐忱:“……”
盛之寻:“……咳,完美偶像也会有小失误,你又没说是哪个机场。”
姜乐忱严肃道:“盛老师,我建议你下次别代言车,不如直接代言导航地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