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提前看到电影”的诱惑力对小姜来说是巨大的。虽然他是演员、手中有完整的剧本, 但他知道,决定电影好坏的绝不仅仅是白纸黑字的那些东西,起决定因素的往往是导演的后期剪辑。而且他也很好奇, 自己的表演会在大屏幕上呈现出怎样的效果。
在短暂的迟疑后, 姜乐忱欣然同意了林岿然的邀约:“好哦,具体是明天几点见?我明晚要和系里同学聚餐,聚餐结束后打车去你工作室。”
林岿然说:“我以为你会问问我,放映时除了你我以外,还有没有别人在。”
小姜一派淡定:“肯定会有的吧。”
“哦?这么信任我?”
小姜:“如果只是咱们的话, 你肯定不会在你的工作室里放映, 而是直接约我去你家了。”
林岿然笑了:“那我也可以现在改主意,把放映改在我家, 你敢不敢来呢?”
“这有什么不敢的。能被导演私人邀请去家里做客,这是多少演员求不来的好事?”姜乐忱狡黠地回答, “如果去你家的话, 我就录一支你家大别墅的room tour vlog,分预告、正片、番外, 剪成三期发到微博上, 从进门的那一刻就开始直播, 让大家都为我开心开心。”
“……”林岿然问, “你确定所有人都会开心?”
“不开心的人一律打为我的黑,”姜乐忱说, “且看酸鸡跳脚吧。”
林岿然为了不被姜乐忱打成酸鸡跳脚的黑子,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 把放映定在工作室。
“那明晚八点, 我在工作室等你。”电话里, 林岿然用他们两人最熟悉不过的话语做告别, “小朋友,厅日见。”
“导儿,厅日见。”
……
第二日上午,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的三个系、共计一百二十八名毕业生依次进行了毕业答辩。
为了节省时间,所有人按照指导老师划分小组,在不同的教室里进行答辩。
本科生的毕业答辩氛围很是轻松,同学们开玩笑说,他们的论文在几位教授眼里,就像幼儿园小朋友的六一儿童节表演,主打的就是一个风趣幽默。
姜乐忱是院长高徒,本科毕业后直博,在场的诸位教授都对他很是喜欢。
原定十分钟的答辩,五分钟都是在逗他。
这个说:“听说你这篇《川省猕猴绝育研究》就是上次拍戏的时候写出来的,那你这次拍戏有没有写新论文?快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那个说:“剧本要读,文献更要读,拍完戏赶快回学校,实验室少了你,那三百只小白鼠的交-配数据都没人记录了。”
牛院长赶忙护住爱徒:“好了好了,逗两句可以了,小姜是特地从剧组请假回来的,别把他吓得再跑了。”
姜乐忱眼泪汪汪:“院长,你对我真——”
“小姜啊,”牛院长笑得慈眉善目,“说起来,最近实验室的经费有些紧,我看你也不差钱,你的那份研究生补助先缓缓,我先去买两管试剂。”
姜乐忱:“——狠啊!”
大家都说要保护动物、拒绝动物表演,怎么没人说要保护大学生、拒绝大学生表演啊。
答辩结束后,姜乐忱在教室门口与另外几位室友汇合。
手里的毕业论文都被装订成册,这些白纸黑字见证了他们这五年来的付出与收获。
四个人把毕业论文摆在一起,让论文代替他们拍了一张合影,然后小姜把这张照片发在了微博里。
@hotboys10-姜乐忱:论文答辩顺利结束!我的大学生活也要结束了。【彩虹】【太阳】【微笑】
因为《我和我的集体生活》热播,他新增的粉丝很多都是这个节目的忠实观众,对他的校园生活十分关心。这张照片刚发出去没多久,点赞量和评论量就刷刷往上涨。
“恭喜小姜同学毕业!”
“哎,毕业之后是不是看不到小姜和他的大帅哥舍友了?”
“刚才在双胞胎兄弟的微博里看到四人合影了,青春真好啊。”
“你的大学生活要结束了,我的快乐追综艺时光也要结束了qaq”
“我初中同学的高中同桌也是这届农大毕业生,他说刚刚在学校里看到节目组了!是不是还有番外篇啊??”
“番外篇!番外篇!想看小姜的毕业番外!”
姜乐忱挑了几条评论回复,又把这张照片在微信上发给闻桂看。
@折桂:这么一对比,一万六千字的论文,确实比八千字的论文要厚很多。
@小姜小姜不爱吃姜:早就说过我是优秀论文了吧。【得意】
@折桂:上次只见证了论文的长度,至于优秀不优秀还不能确定。
@小姜小姜不爱吃姜:??你还要怎么确定??
@折桂:希望下次见面时,能看到更优秀的论文,让我心服口服。
@小姜小姜不爱吃姜:切,绝对让你心服!【鄙视】
@折桂:重点是口服。
@小姜小姜不爱吃姜:…………你信不信,我按下截图键,你就会死。
@折桂:为什么?
@折桂:我们不是在讨论你的论文吗?
@折桂:【困惑】
“……”姜乐忱都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在讨论自己的论文了。
……
农大的毕业典礼在七月初,毕业答辩后,有实习的同学急着离开学校,打算等到毕业典礼时再回来。
学校宿舍楼下全是揽件儿的快递员,一车车的行李送走,一个个学生也回到了自己家乡。学校里到处都是离别的愁绪,在这种氛围下,就连向来乐天派的小姜都有些情绪低落。
最让他意外的是,当他回到宿舍时,发现他的三位舍友居然也在打包行李。
姜乐忱问:“你们也要走?”
大丁点了点头:“其实从六月下旬开始,我们想报的那些岗位就开始招考了。如果每次都从京城飞去沿海省份考试,来回都太麻烦了,所以我们打算回家复习,准备考试。”
双胞胎兄弟俩瞄准的是官方兽医岗位,唯一的问题是,很多省份的海关每年只招一个人,他们两人同时报考,即使都过了笔试,面试后也只能留任一个。
小丁说:“我和哥哥早商量过了,所有省份的岗位我俩公平竞争,一个上了,另一个不准嫉妒。当初我们也是卷过几万人才能来的农大,这个去a省,那个去b省,不信都考不上。”
姜乐忱:“那这样的话,你俩不就要分开了吗?”
“我俩从还是受-精-卵的时候就在一起,在家里住同一间卧室,上同一所小初高,就连上了大学还要天天呆在一起,就这样在一起二十多年,也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大丁耸耸肩,“其实我可烦他了,以后可总算没有人在我耳边叨叨了。”
小丁也说:“我也可烦他了,像我这样的帅哥只要有一个就好了,再多一个那就是浪费。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抢我的袜子和球鞋穿,我就开心。”
大丁:“你还说我?你明明就是个学人精,从小到大就学我,当初是我想考公务员,你才学我也要考。”
小丁:“你要不要脸?高中的班花明明喜欢我,你却抢先一步给她写情书!你才是学人精!”
“呸,小学人精!”“呸,大学人精!”“反射!”“反射!”
兄弟俩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起来。
姜乐忱插不进去话,小声问旁边收拾行李的蒙赫:“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总是吵架吗?”
蒙赫撩了撩眼皮,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这才刚刚开始,再吵一会儿就要开始抱头痛哭了。”
果然蒙赫话音一落,兄弟俩突然开始掉眼泪,抱在一起捶胸顿足,这个说“哥,我不在了,以后再没人替你吃你不喜欢吃的苦瓜了!”那个说“弟弟啊,你离开我了,晚上踹被子谁给你盖啊!”
姜乐忱:“……”
蒙赫:“然后又开始吵架。”
双胞胎兄弟:“你当我是幼儿园小朋友吗,谁会踹被子啊?”“你除了爱学人,就是爱告状,是不是你告诉咱妈我不吃苦瓜的?”
蒙赫:“然后又又开始哭。”
兄弟俩哭。
蒙赫:“又又开始吵。”
兄弟俩吵。
姜乐忱:“………………”他拍拍蒙赫的肩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蒙赫瞥了他一眼,把抽屉里的东西塞进背包里:“不辛苦,就当养了两只鹦鹉,除了呱噪些,还挺有趣的。”
蒙赫收拾行李很简单,除了教科书和笔记本以外,其他的一概不带走。被褥、衣服、日常用品,能捐的捐,不能捐的直接扔。
别人打包行李都要好几箱,他只有一个双肩包和一个装教科书的行李箱。
姜乐忱不用收拾行李,学校对于他这样的研0学生,允许他们把行李暂存在本科宿舍,等到新学期开学之前再搬到研究生宿舍。
姜乐忱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一边看蒙赫收拾行李,一边和他聊天。
他问他澳洲那边的申请进度怎么样了。
蒙赫言简意赅:“其他的文书全都准备好了,现在在上雅思课,等到雅思考出来就可以申请了。时间太紧了,这个秋季学期肯定申不上,在等明年的春季学期,或者再推迟一年。”
和几个月前的迷茫踟蹰相比,现在的蒙赫有了目标,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姜乐忱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掏出一个小小的棕红色布袋,递到了蒙赫面前。
蒙赫一愣:“这是什么?”
“算是……保佑你顺利申请到学校的护身符?”
姜乐忱把小袋子放到蒙赫掌心,脸上带笑,催他打开看看。
蒙赫疑惑地打开袋子,手腕一翻,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只见一个红色的小布包掉了出来,小布包上面连着一个中国结,可以悬挂在任何地方。布包内装了一块方正的护身符,布包正面用金线绣了蒙、藏、满、汉四排文字,组成雍和宫的字样。
看到这个小小的红布包,蒙赫愣住了。
姜乐忱见他没有反应,推了推他:“你忘了?你上学期不是给过我钱,让我帮你去雍和宫请个护身符吗?我春节的时候去了一趟,帮你请到了,但是一直放在家里没带来。”
“……”蒙赫语气复杂,“原来你还记得。”
姜乐忱得意地仰起头:“我是谁啊,我答应的事情,什么时候忘记过?”
蒙赫想,是啊,姜乐忱答应过他的事情,什么时候忘记过?深夜的烤冷面,摄影展后的打车发-票,还有这枚小小的护身符……
蒙赫手掌合拢,牢牢攥住了柔软的红色布包:“谢谢。”
“不用谢。”姜乐忱看向他的眼睛,郑重说,“蒙赫,毕业快乐。”
……
晚上在院里的组织下,全院三个系所有同学准备了一场谢师宴,他们虽然隶属不同系,但通识课都是在一起上的,关系比较亲近。大一入学时,所有新生聚在一起吃了一顿迎新宴,现在大五毕业,他们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吃饭了。
除了众位老师以外,姜乐忱是这顿散伙饭上最受欢迎的人,不管是哪个系的学生都跑过来和他合影。
好好的一顿散伙饭,硬是被姜乐忱吃成了小偶像的握手见面会。
他流水线一样和大家握手、合影、碰杯,他喝的是低度数的果啤,也架不住这样灌啊,急得一趟趟跑厕所,到后来直接捂着杯口耍赖了。
班长语气怅然:“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和大明星同桌吃饭的机会了,下次见你,就要花钱找黄牛抢你的见面会门票了。”
姜乐忱安慰他:“也不一定,班长你要是工作两年发现赚不到钱,欢迎回来考研做我的学弟,那样咱们就能再次同桌吃饭了。”
班长:“……谢谢你的安慰。”
眼看时间不早,姜乐忱惦记着和林岿然有约,只能和同学们一一拥抱告别,约定毕业典礼时再相见。
班长挽留他:“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你连最后一次班级聚会都要早退?”
姜乐忱说:“有位导演……”
班长:“啊,那是正事,那你还是快去吧!”
包厢里,同学们都喝了不少,有人抱头痛哭,诉说这五年来的不舍;也有人含情脉脉,借着最后的机会剖白心意。蒙赫已经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啤酒了,他和几个北方同学直接踩着箱子喝,其他几个人都喝趴下了,他只略微上头,啤酒度数对他来说就跟饮料差不多,风一吹,酒气就散了。
作为全场最清醒的人,他起身送姜乐忱去餐厅门口打车,手里还提着喝了一半的罐装啤酒。
姜乐忱不想让他送:“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
蒙赫看了眼他手中借力的拐杖:“按照你现在这半残的状态,遇到危险你怎么办,拿拐打人吗?”
姜乐忱总是能被蒙赫气死:“你怎么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呢!”
他拒绝了蒙赫的搀扶,拄着拐蹦跶到了餐厅大门口。
手机上显示,出租车还要十分钟才到。
两人在路边等车。小姜不老实,柱着拐还要往马路牙子上站。没办法,谁让蒙赫太高了,姜乐忱必须站上去,才能勉强平视蒙赫的眼睛。
小姜站在马路牙子上晃晃悠悠,他喝的是橙子味的果啤,身上倒是没有什么酒味,只有一股橙子香,闻上去像是酒渍的橙子切片,甜得醉人。
蒙赫拿起半罐啤酒,喝了一口,问他:“你说的那位导演,是林岿然吗?”
“不是哦。”姜乐忱摇头,“是斯皮尔伯格。”
蒙赫:“……那就祝你和斯皮尔伯格聊的尽兴吧。”
姜乐忱又看了眼手机,车子堵在了前面的路口。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小姜打了个嗝,接着又打一个,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蒙赫又开始嘲笑他:“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一吹冷风就打嗝。”
姜乐忱窘的赶快捶胸口——幸亏他刚才喝的是果啤,他要是喝的是奶啤,那不成奶嗝受了吗。
蒙赫递出手里的啤酒罐:“还剩个底子,你喝几口压压吧。”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姜乐忱捏住鼻子,默念三十秒钟憋气,终于把丢人的嗝压了下去。“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咱俩喝一罐啤酒那就太不守男德了。”
这个答案出乎蒙赫意料。
身材高大的黑皮青年沉默了几秒,问:“你说的男朋友,是闻桂吗?”
“猜错了。”姜乐忱又一次摇头,“是布拉德皮特。”
蒙赫:“……你不觉得布拉德皮特太老了吗?”
“那就莱昂纳多。”
“太胖了。”
姜乐忱生气:“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一会儿觉得布拉德皮特老,一会儿嫌弃莱昂纳多胖,那可是世界级男神,我喜欢就够了,轮到你在这里挑三拣四?”
“……”蒙赫问,“不管你男朋友是布拉德皮特还是莱昂纳多,你这么晚去见斯皮尔伯格,就不怕你男朋友吃醋吗?”
“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他了,不是因为怕他吃醋,而是尊重他。”姜乐忱从马路牙子上跳下来,十分严肃地说,“他也没有吃醋,因为他信任我。——如果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和尊重都没有,那就太没趣儿了。”
出租车终于来了,姜乐忱拉开后门,一瘸一拐地上了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向路边的蒙赫,问:“这位客人不上车吗?”
“他不上车,就我一个。”姜乐忱说,“他和我不同路的。”
蒙赫想,他确实和姜乐忱不同路。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成为了姜乐忱的布拉德皮特,那么他注定会是一个占有欲极强、总是处在应激状态、非常没趣儿的布拉德皮特。
“再见。”蒙赫向着车窗内说,“路上小心。”
“再见。”姜乐忱冲他挥挥手,“希望下次再见面时,你已经有了学业上的好消息。”
出租车启动,缓缓汇入夜色之中。
姜乐忱没有关车窗,而是借着后视镜观察着那个被留在路边的人。
他看到蒙赫一直凝望着自己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身材高大的青年抬起手,伴着夜色、怅然、与遗憾,喝完了手里的最后一点啤酒。
下一秒,起跳,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投篮姿势——啤酒罐精准投入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切的姜乐忱:“……”
很好,会投篮了,看来这位草原战狼已经重新变回直男了。
……
姜乐忱迟到了。
没办法,晚上七点多的京城正是最拥堵的时候,姜乐忱打车从西四环的学校杀到东三环的导演工作室,这一路用跋山涉水来形容都不为过。
东土大唐高僧去西天取经幸亏是从洛阳出发,要是从京城出发,估计堵三个小时还没出朝阳区呢。
姜乐忱紧赶慢赶,当他到林岿然的工作室门口时,时钟已经指向了八点十五,电影已经开场了。
林岿然的工作室是一栋很传统的中式小院,青砖红瓦,院墙外栽了蜿蜒的爬藤类植物,几乎爬满了一整面墙。叶片呈小船形,两端尖窄中间肥厚,叶片密密叠叠,却不见一朵花蕊。
一只黑色的大狗趴在爬藤下,正无聊地咬着几片叶子玩。
姜乐忱看到那只大狗,一眼就认出了它:“happy?”
狗狗的记忆力最好,即使半年没听过姜乐忱的声音,在姜乐忱一出声时,它立刻认出了他,它腾的一下站起来,拼命摇摆着尾巴,同时向他吠叫。若不是它脖子上还拴着项圈,这时候一定已经扑上来了。
“happt乖,坐下,坐下。”姜乐忱赶忙过去摸了摸它的头。
去年的校园领养日,姜乐忱把happy交给林岿然领养,大半年没见,没想到它还记得姜乐忱。它太兴奋了,姜乐忱按住它想让它坐下,它却兴奋的原地打转,根本停不下来。
他脚伤,本来就站不稳,狗狗这么兴奋,好几次差点把他扑倒。
眼看他就要摔倒,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稳稳扶住他的肩膀。
与此同时,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happy,挫低。”
听到口令,happy立刻条件反射地坐好,两只前爪撑住身体,大尾巴摇啊摇,却不再站起来了。
姜乐忱:“……”好好的北方狗,咋听不懂普通话了呢。
姜乐忱揉了揉狗头,起身看向等在大门旁的人,不好意思地说:“林导,对不起,我迟到了。”
林岿然看了眼表:“确实,你迟到了半小时。”
姜乐忱:“是十五分钟。”
林岿然:“四舍五入是半小时。”
姜乐忱:“哪儿有这么四舍五入的!”
林岿然:“要是高考的话,迟到十五分钟就不能进场了。”
姜乐忱:“……”他理亏,不好意思再辩解什么了。
“不过,这是看电影,又不是高考。”林岿然话锋一转,“错过开头没关系,结尾更重要。”
他带着姜乐忱走进工作室。为了照顾他的脚,林岿然刻意走的很慢。
小院看似平平无奇,是一层低矮平房,其实重要的剪辑室和放映室都在地下室,保证安静和私密。
私人放映室里和一般的高中教室差不多大,放置了三排沙发座椅,前面两排已经坐满了人,他们从后排走进去时,坐在前排的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过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谁。
林岿然带着他走向了第三排的角落,电影这时候刚刚演到老江湖“鲍爷”刚刚躲过了警察“伍叔”的第一波追捕,姜乐忱回忆了一下剧本,这时候他饰演的小猪倌还没出场。
他坐下,林岿然也挨着他身边坐下。
林岿然问他:“要不要吃爆米花?我让助理去做。”
姜乐忱:“……导儿,请尊重电影,看片子不要吃爆米花。”
林岿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真实的话:“我对它的尊重,早就在剪辑的时候耗尽了。自己创作的作品,看一遍时觉得自己是天才,看三遍时认为能冲三大,看五遍相信它能影史留名,看不懂的人都没有鉴赏能力。
看十遍时发现我太过傲慢,其实我根本不懂拍电影,也根本不配拍电影。看到五十遍时羞愧欲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浪费投资商的钱、观众的期待、和演员的时间……看一百遍时,想着随它去吧,我这一生只能这样了。”
小姜:“……”
林岿然:“等到我把这个片子忘得差不多了,再以普通观众心态重新看一遍,就会觉得,咦,还蛮好看。”
“我懂这种心态,”小姜安慰他,“我生产学术垃圾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林岿然微微一笑:“所以要不要吃爆米花?像普通观众一样。”
“好吧。”小姜想了想,“我想吃巧克力味的。”
巧克力味的爆米花很快送进来,姜乐忱一边咔哧咔哧吃爆米花,一边看电影。
这一阶段的剧情险象环生,林岿然的执导非常到位,剪辑节奏感极强,鲍爷和伍叔没有正面交手,完全是心理博弈,连带着观众也替他们捏了把冷汗。即使姜乐忱早就把剧本背的滚瓜烂熟,到了这时也不免为剧中人紧张起来。
或者说,正因为他自己也是“剧中人”,他深知接下来的剧情走势,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第一次转折就要来了。
果然,随着鲍爷从乡村巴士上逃脱,误入一座幽静小村,姜乐忱只觉得后背一紧,汗毛渐渐竖了起来。
大屏幕中,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背影。
他背着高高的背篓,手里持着一把割草的镰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之间。遇到猪草,他就割下,扔进背篓里。
渐渐的,背篓被猪草填满,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忽然,少年脚步一顿,头部低垂,视线落在了一个东西上。
少年弯腰,布满冻疮的手指捡起了那个小小的东西,他吹了吹泥土,把它举起,在阳光下仔细打量着。
原本跟随在少年身后的手持镜头绕到了他的身前,先定格在那枚小小的u盘上,然后沿着他的手指向下,扫过他打满补丁的破烂夹克,再继续向上,最终落在了那张脏兮兮、又写满天真与野蛮的脸上。
在那一刻,沙发椅内的姜乐忱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过电一样,猛的坐直了身体。
屏幕里的那个他,懵懂、无畏、没有善恶之分,他生机勃勃,像是一只全凭心意肆意生长的小兽。
这是《金苹果1号》里的少年小姜。
——更是林岿然眼中的姜乐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