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冯多（化名）, 女，年龄无可奉告, 毕业于英国UAL传媒学院, 现在是F娱乐公司合伙人兼资深经纪人顾禹哲身边最受器重的助理。
她原名其实蛮好听的，但五行冲荧惑，入行时就在高人指点下改了名字。
娱乐圈太迷信, 从剧组开机到艺人发歌再到签约事宜, 任何事情都要请大师来算一算。冯助理有时候想，若是公司大楼着火了, 是不是老板都要先请大师算一算今日是否能救火啊？
总之, 冯助理现在的名字就是“算”出来的。寓意不错, 多升职、多加薪、多睡觉。
冯助理在F娱乐做了几年，从“小冯”变成“冯老师”又变成“冯姐”，确实升了职加了薪，只是觉越睡越少，头发越来越稀疏，黑眼圈越来越重, 脸越来越臭。
娱乐圈就是这样，用无数打工人的枯朽臭脸滋养着上层艺人的盛世美颜。
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在想：这逼工作真的还要做吗？
等到发工资的时候, 她看着工资条上那一串可观的数字, 安慰自己：这逼工作还能再坚持坚持。
她现在的老板顾禹哲, 是位彻头彻尾的工作狂。他合作的艺人众星如云, 要大牌有大牌, 要巨星有巨星, 每一位艺人和顾老板说话时, 都客客气气、有商有量的。
但是这一切, 都在几个月前被打破了。
F娱乐与不久前收购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小经纪公司, 同时打包附赠了一百个小糊比。顾总大刀阔斧，精简人员，最终留下了十个。
按照原计划，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男团，根本不需要顾总费多少心思，顾总只需要参与最初的人员筛选，之后就可以交给他手下的小经纪人去带。但莫名其妙的，顾禹哲忽然决定由他亲自来带这个男团，还为男团拉来了不少资源。
有人来找冯助理打探情况，冯助理一副无波无澜的扑克脸：“顾总的决定我们下面人哪里知道为什么？不过顾总之前念叨过，hotboys的主舞闻桂是个可塑之才，顾总对他很满意。”
但冯助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顾总哪里是对闻桂感兴趣啊，俩人见面加起来都没超过三次。
顾禹哲真正感兴趣的，另有其人。
十二月一日，暖阳高照。
冯助理陪老板抵达东五环某城中村的自建别墅（aka收购的小经纪公司），来和艺人当面签署一份电影主演合同。
那份电影合同冯助理亲自审过一遍，总投资也就一两千万，放在平台连最低级的分账剧都不算，哪里需要顾总亲自跑一趟？
但偏偏顾总就是来了。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皮肤白净的年轻男孩坐在办公桌对面，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看着合同条款，在他手边，刚摘下的保暖三件套随意堆在那里，帽子上的小熊猫耳朵支棱着，乖巧又活泼。
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没有侵略性的、会让所有人放下戒心的好看。他脸型圆幼，棕黑色的瞳仁圆溜溜的，总是机灵地左右乱转，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再小一些。一头染成暖橙色的短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在头顶有个可爱的璇儿。
“姜乐忱，你还要看多久？”桌子这边，顾禹哲手指轻轻敲打桌子，不耐烦地催促，“合同我让法务过了很多遍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名叫姜乐忱的男孩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说：“在旧社会，很多地主都会哄骗没文化的长工，让他们稀里糊涂签下卖身契！我才没那么傻呢。”
顾禹哲：“…………”他气笑了，“行，你继续看。你好好看清楚我是怎么把你论斤卖掉的。”
站在顾禹哲身后的冯助理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腕间的表，心想：看来今晚顾总原定的晚餐会议，要推迟了。
又过了许久，姜乐忱终于看完了合同的每个条款，确认无误，提笔在合同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指纹手印。
他的字迹龙飞凤舞，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姜乐忱三个字。
顾禹哲瞥了一眼：“大学生，你的字怎么潦草？”
“开处方的时候开习惯了。”姜乐忱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医生的通病。”
“呵，兽医也算医生？”顾禹哲的职业歧视呼之欲出。
姜乐忱丝毫不受打击，昂起头说：“这世道，爱豆都能算演员了，凭什么兽医不能算医生啊？”
顾禹哲：“…………”
论嘴皮子，就没人能比得上小姜同学。他可是他们农大动医院辩论队的主力成员，连续拿了三届的校内最佳辩手，照片一直挂在教务处的光荣榜上。直到他升上大五以后，他想着要多多给年轻人留机会，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这世上也就姜乐忱一个小爱豆胆子这么大，敢直接顶撞老板，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留。
小姜同学又问：“对了，我要演这个戏，头发肯定不能是橙色了吧？那我在月底入组前，把头发染回去？”
“这周就染。”顾禹哲替他做了决定。
“啊？这么着急啊……”姜乐忱还有点舍不得呢，他现在已经看习惯了自己的暖橙色头发，又显白又时髦，元气十足，和舍友出门逛街都不怕走丢。他还想多留一阵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染回去了。
顾禹哲：“橙色头发穿西装不好看。”
姜乐忱一头问号，心想他又不打辩论，为什么要穿西装啊？
顾禹哲看出了他眼底的疑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下周有个年度时尚盛典，hotboys在嘉宾名单上。”
“！！！”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不是直接受邀的嘉宾。”笑容散去，顾禹哲很快就恢复了原本公事公办的模样，“这个盛典邀请的都是一线艺人，你们是被我打包塞进去的，到了那里，不要给我惹事，低调一些。”
“遵命，保证完成任务——！”小姜同学开心到眉飞色舞，抬手敬了个礼。
站在顾禹哲身后的助理冯姐眼观鼻、鼻关心，一副职场丽人的无情模样。
但实际上，她大脑里飞速转着一个念头——要是换到别家公司，这么不听话的小艺人早就被雪藏了，可这个小姜也不知道给顾总下了什么蛊，不仅没被打入冷宫，还越来越受宠，不会过几天就要被抬成贵妃了吧？
啧。看来她要去雍和宫算一算，老板这昏君症状到底什么时候能痊愈了。
……
小姜同学出道五年，在今日，他的人生终于迈上了一个新台阶——他要去时尚盛典蹭红毯了！
每到年尾，类似的盛典晚宴层出不穷。不论是时尚杂志还是视频平台，都要轰轰烈烈的搞一场时尚盛典，颁发一些“年度时尚人物”之类的奖项，其实背后全是粉丝们的辛苦打投钱。
这一次，hotboys是被顾禹哲打包塞到嘉宾名单里的，定位很清晰：他们就是卖肉摊贩饶给顾客的一颗小葱，给这道肉菜妆点一些绿色，根本卖不上价格。
不过没关系，姜乐忱看得开——时尚盛典又称分猪肉大会，有人负责在台上领奖致辞，有人就要负责在台下鼓掌吃饭。这种档次的晚宴，餐标至少六位数，肯定有鲍鱼龙虾大螃蟹，吃到就是赚到啊！
这次，hotboys蹭到的是某音乐平台的年尾盛典，可惜他们团有四个人在《雷霆舞者》节目里封闭训练，无法出席，只能由姜乐忱代领另外五名队友，参加这次的红毯。
姜乐忱在公司的安排下，提前把头发染回了黑发，当他顶着一头黑发回到寝室时，立刻引起了大丁小丁的惊叫。
“我靠，乐乐你怎么把头发染回去了？”
“好久没见你黑头发，还挺乖的！”
姜乐忱得意洋洋：“有我这张脸在，什么发色驾驭不了啊？”
蒙赫也在寝室，他的视线在姜乐忱鸦黑色的头发上转了一圈，非常难得地称赞了一句：“我们是中国人，还是黑头发更适合你。”
姜乐忱：“…………谢谢。”
这哪儿来的草原战狼啊。
姜乐忱继续和大丁小丁唠嗑，告诉他们自己周五晚上要去参加时尚盛典的big news。
当他说出这个消息后，却没在兄弟俩的眼睛里看到欣喜，只看到了两张懵逼的脸。
“怎么了？”小姜问。
“周五？……”小丁拿过桌上的日历，翻了翻，提醒他，“……乐乐，你是不是忘了，周五咱们有血液学实践课的期末考试啊。”
姜乐忱：“？？？！！！”
血液学是他们大五才开设的一门专业选修课，分为“血液学概论”（书面知识）和“实操”两个部分，周五要考的就是实操。考试时间定在周五下午的三点到五点，学院早早就发了通知，但姜乐忱被即将到来的时尚盛典冲昏了头脑，完全忘得一干二净！
时尚盛典七点半准时开始，但艺人至少六点就要抵达会场，若算上造型化妆的时间……正常来讲两点就要到公司做准备了！
姜乐忱一时忘形，没想到期末考试会和红毯撞在了一起。
他立刻给顾禹哲打电话汇报了这件事。
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顾禹哲十分冷静：“这个考试不能先请假，后面再补考吗？”
“不能。”小姜同学无奈，“这个血液学的实操考试是和校外实验室合作的，时间早就定好了，人家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把合作延期。”
“……”顾禹哲问，“所以这个试是非考不可了？”
“非考不可。”小姜同学无比坚定。
虽然他真的很想去蹭红毯、也很想去时尚盛典吃席，但是在他心里，学业远比这些浮名重要的多。再说，他的直博资格好不容易拿到，可不能因为挂了一门选修课就功亏一篑啊！
想到这里，姜乐忱叹口气：“老板，对不起。”这是他第一次对顾禹哲说出这三个字，“我知道你为我们团拿到这个机会很不容易，但我真的无法参加了。不过我们团剩下的五个人还可以正常走红毯，我想推选一位临时队长……”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hotboys的队长只有你一个，以前是，以后也是。”顾禹哲打断他。
“可是我——”
“你的考试五点结束对吗？”顾禹哲立刻拿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我会派保姆车直接去学校接你，到时候你在车上抢妆换衣服。”
“……”还能这样？
“姜乐忱，你安心考试。我绝对不会让你缺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