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
自从天气转凉, 街上再也不见穿短袖短裤的人。
又是一个悠闲的上午,时天天跟宋女士一起出门逛超市,回来路上正好经过一家面包店。
店铺刚开门不久, 时天天经过时正好有店员将刚烤好的面包拿出来。
刚出炉的面包温热中透着一股麦香的清甜,混着奶油的甜味一丝丝飘入路过人的鼻中,引得人忍不住吞下好几口口水。
时天天眼巴巴地望面包店里橱窗上摆着的甜点,站在原地不走了。
九个月,她已经九个月没有吃过小甜点了!
她要有小情绪了!
宋女士见状笑得不行,扯着时天天的胳膊将她往回拉:“好了好了,回家我给你做!”
“真的?”时天天惊喜地转过头,亲昵地蹭了蹭宋女士, 眉开眼笑道:“妈妈你最好了!”
宋女士哭笑不得:“你啊……”
时天天最喜欢吃甜食,但对于病人来说个人喜好只能排在第二位, 第一位还是膳食均衡。
宋女士这段时间几乎将市面上所有关于饮食的书看了个遍, 对时天天每天的饮食都控制得很严格。
回到家,宋女士指挥着时先生搬出落灰已久的烤箱,时天天则屁颠屁颠地跟在时先生后面等着给烤箱擦灰。
为了一口吃的, 她是真的有很认真地在找活干了。
宋女士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父女俩忙活, 自己则找出适合的大碗,往里面倒入称量好的面粉, 再加入几大勺糖、奶粉, 兑入加入了酵母的水慢慢搅拌。
中途加入几个鸡蛋,将变得有黏性的面粉慢慢揉搓,耐心揉一段时间,微黄的面团便渐渐成型, 也变得更加有弹性。
面包的做法要比馒头复杂, 但宋女士考虑到时天天的身体问题, 所以添加进去比如黄油和糖之类的配料要比以往做的时候少很多。
即使如此,成型的胖乎乎的面包团,也足够让人产生满满的期待。
时天天帮着宋女士将面团裹好保鲜膜,等到发酵结束,又积极地动手将面团分尸——分成一个个小剂子。
等到第二次发酵结束,在一个个面包胚上刷上鸡蛋液,撒上芝麻,这一次胖乎乎的面包胚,终于顺利投入了烤箱的怀抱。
烤制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时天天坐在客厅里玩手机,闻着烤箱内一点点散发出来的甜香,心里就被猫挠了一样,口水抑制不住地开始向外分泌。
这该死的香味,这迷人的味道……一定很好吃!
叮。
烤箱的倒计时结束,时天天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迫不及待道:“我来拿我来拿!”
宋女士看她心急的样子有些好笑,也不拦着她,只是叮嘱道:“取的时候小心点,别被盘子烫着。”
“好好好!”时天天满口答应,心里眼里都是面前松松软软的小面包。
等到面包凉的差不多了,时天天立刻张开嘴,就这股诱人的香气,‘嗷呜’一口咬在了眼前的蜂蜜小面包上。
刚烤好的面包松松软软的,咬下去后除了有能让人身心都得到满足的甜香感,还有一股混着麦香的热气顺着口腔滑入食道,温暖的几乎让人想要落泪。
时天天珍惜地叼着嘴里的面包,眼神投向堆满金色小馒头的盘子,悄悄伸出手打算再摸一个。
然而还没等她的小手触及心爱的小面包,眼前的盘子‘咻’的一下飞了。
时天天:“!!!”
她的面包长腿了!
抬起头一看,时先生端着盘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叹气道:“小时女士,非常遗憾地通知你,剩下的十二个小面包,没有你的份。”
时天天瞪大眼睛,不服气道:“我不信,我妈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只给我分到一个。”
“你确实只有一个。”宋女士抿嘴笑道:“剩下的都是要送给你陈阿姨和季奶奶的。”
时天天:“!!!”
为什么!
嘴叼着面包一下就不香……哦,变得更香了,因为她只有一个。
时天天流下了委屈的口水。
宋女士摸摸她的头,安慰道:“面包里的糖分太多了,一个小蜂蜜蛋糕的能量抵得上你吃一碗白米饭,从三大能量物质的角度来说,只吃这些不健康。”
时天天:“……”
别念了别念了,她不吃了还不行嘛!
自从学了什么营养学,宋女士现在每天给她做饭时用的都是专门的食物计量秤,食材和各种调料添加都精确到克的那种,还时不时跟她念叨什么糖、蛋白质、脂肪……
念得时天天一度以怀疑自己重回了高中生物课堂。
但她也知道,这是宋女士担心她的一种方式。
珍惜的吃下最后一口独一无二的面包,时天天去洗手的时候还满是不舍。
盼了大半年才等来的小甜点,就这么两口就吃没了。
话说回来,当初她住院时宋女士给她带的那一份银耳雪梨汤,她最后一口都没喝上。
做手术的之前不能吃东西,做完手术完后时天天却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等醒来的时候银耳汤都开始有味道了,宋女士不准她喝。
这么想想,要不明天早上请宋女士做份银耳汤当早餐吧。
美滋滋地盘算好明天要吃什么,时天天擦干净手,帮着宋女士把桌上凉透小面包收进了小袋子里:“妈,这一袋是要送到隔壁的吗?我拿过去好了。”
“行。”知道时天天分得清轻重,宋女士也不担心她偷吃,放心地将东西交给了她。
时天天拎起小袋子就走了出去,刚一拉开门,门口忽然‘呼啦啦’倒了一堆黑色的东西进来。
宋女士听到动静望了过来,惊呼道:“怎么这么多垃圾!”
只见时家门口正堆着六七个装满垃圾的袋子。
黑色垃圾袋每一个都不曾系上口子,随着时天天将屋门向内一拉,几乎所有的垃圾都向内倾倒进来,瓜果皮屑撒了一地。
时天天的火气瞬间冒来了,抬头望向楼上,咬牙切齿道:“肯定楼上那家搞的鬼!”
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儿的人,猜都不用猜。
宋女士赶紧上前拉开时天天,紧张道:“他们家不知道扔了什么过来,你离这些东西远点。”
时先生本来在卧室里查资料,听到时天天的声音后连忙出来查看,看到地上一堆的垃圾也拧起了眉头。
不等时天天和宋女士说,就主动拿起了扫帚起清理门口。
宋女士赶紧给他递过来垃圾袋。
等把垃圾清扫完,时先生拧着的眉头才稍微松开了一些,然后冷着脸对一脸怒气的时天天道:“走,上楼找他们去!”
时天天:“好!!”
一家人气势汹汹地走伤二楼,时先生在最前面,本来想直接拍门,但是被时天天拦了一下。
“爸,我来敲门,你和我妈躲在两边,不然她看见有那么多人不一定会开。”
两家已经算是结仇,他们这一大家子冲上来,对方肯定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像鸿鹄小区里这这种老旧的话户型,门上的猫眼也是最老旧的一版,只要人离门近一点,其他人再往旁边站一站,里面的人根本看不清。
时天天的提议很有道理,时先生和宋女士欣然点头。
等到他俩躲好,时天天立刻抬头拍门:“开门,我知道里面有人!有本事扔垃圾扔到我们家门口,你有本事就开门啊!”
门口响起砰砰的敲门声,屋内的人也第一时间听到了。
周红花正在屋子里洗衣服。
她的伤主要是外伤,包扎好了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但儿子赵四启断了三根肋骨,足足住院两个多星期才能下床,所以昨天下午她才陪儿子一起回来。
回来是回来了,但被前亲家砸得乱七八糟的家却不会自动复原,从昨天回来起,周红花就一直在收拾东西。
以前她不用上班,儿媳还在的时候,她只要每天养养花看看电视就行了,但现在吴莉走了,家里洗衣做饭的活儿都落在了她身上。
好不容易收拾完家里,看着一地的家具残骸,周红花下楼扔垃圾经过时家门口时,怒从心来,一气之下,干脆将垃圾扔在了时家门口。
眼下听到屋外的敲门声,周红花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现在在家里,只要她不开门,楼下一家能奈她何?
但是大门砰砰响的声音实在太惹人烦,想了想,周红花还是放下洗衣盆,起来往门口看了一眼。
这一看,咦,来的只有那个小丫头?
要说楼下一家三口周红花最恨的是谁,绝对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
上次那一盆掺了墨的水,害得她洗了足足两天都没洗干净,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医生和护士还以为她多久没洗澡了,看她的眼神都不怎么对劲。
现在看到来的只有时天天一个人,周红花恶向胆边生,‘嚯’的一下拉开了门,指着时天天就要开骂:“你……”
话还没说两句,一袋子黑色的垃圾披头盖脸地朝她砸了过来。
周红花:“!!!”
飞来的袋子里装的都是厨房内的湿垃圾,经过一夜的密封发酵,现如今正酸气冲天。
全都砸在周红花的上衣和裤子上,恶心得她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咦!”还好时天天早有防备,机智地捏着鼻子退后了两步。
“你们干什么啊!”周老太太看到门口站了三个人,之前嚣张的气势一扫为空,改为崩溃大哭,“你们一家子扫把星,逼走了儿我媳妇不说,还过来欺负我一个老婆子,你们简直丧良心啊!”
“你们简直没有心啊!”
五六十的老阿姨站在门口崩溃大哭,身上还沾满了汤汤水水,看起来甚是可怜。
但那也只看起来而已。
“你才扫把星!”时先生冷下了脸,上前一步堵住周家门口,寒声道,“但你们凡对吴莉好一点将她当做家人,她今天会离开?自己不干人事儿别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还有,这会儿你也别装哭,周围没有别人,你做了什么蠢事你自己清楚。敢把垃圾扔到我们家门口,就该知道我们会找上来。”
“我们家不欺负老人,但你这种就比我大个十来岁的,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摆长辈的谱。”
“我告诉你,以后再敢往我们家门口扔垃圾,让你和你儿子小心点!”
“你、你……”周红花被时先生威胁的语气和神态惊到,吓得缩成一团,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
说了好半天,她终于憋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时天天在时先生身后默默翻了个白眼。
合着这家母子两个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看到她一个女孩子觉得有机可乘,就开门来想骂她。
现在看到时先生堵在门口,就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和这样人斗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时天天懒得再跟周红花多说,抬起脚对着剩余几个垃圾袋一踹,把剩下的几袋垃圾全都踢进了周红花才整理好的客厅里。
没封口的垃圾袋这么一滚,里面的垃圾顿时全都撒了出来,弄的客厅里一片狼藉。
“你们自家的垃圾,现在物归原主。警告你们一句,再敢做这些小动作,我们家就不是上门找你们家聊天这么简单了。”
时天天挥了挥自己白嫩的拳头,冷笑道:“毕竟你自己要出门买菜,你儿子迟早要出去上班,以后要是回家路上被人套麻袋,那可就都是你们自找的。”
周红花:“!!!”
胆战心惊地目送着这一家人离开,周红花关上门时,屋内的一个房间里传出了男人阴沉的呼唤:“妈,怎么了?”
周红花连忙走到那间卧室门口,拉开门想要进去和儿子说话:“底下那家不讲理的人又来了,我……”
“等等!”屋内的窗帘并没有拉开,躺着床上的男人嫌弃地捂住鼻子,嚷道:“你身上怎么那么臭?”
周红花低头一看,想起她刚刚才被泼了一身的垃圾,火气又冒起来了,骂骂咧咧道:“不就放了几袋子垃圾到他们门口吗?楼下那家就知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简直丧良心!”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洗个澡吧,臭死了!”赵四启根本不耐心听他妈说这些。
就算听了又怎么样,楼下那男人比他高那么多,又那么壮,万一得罪了他们家,就像刚刚门口那小姑娘说的一样,他们家套他麻袋怎么办?
难不成到时候要他和现在一样,再被打断几根肋骨?
这次的伤已经够让他难受的了,眼看着还要休养两三个月,他那份工作都不一定保得住。
吴莉走的时候把屋子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家里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他这些年虽然存了些钱,但往后还有的是用钱的时候,没必要再和楼下住不了几个月的租户杠起来。
毕竟楼下的有事儿了能搬走,他一个房子买在这儿的人还能搬走不成?
说到底,还是吴莉的错!
赵四启眼神闪过一抹深深的怨念,如果她不走,他也不会沦落到尽头这个地步。
不过吴莉这个人心最软了,他哄一哄那个傻婆娘说不定就回来了。
这么想着,赵四启在黑暗中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打出一个熟悉的电话。
他有信心,只要吴莉肯接他的电话,他就能把那个傻婆娘骗回来。
然而一分钟过后,电话那头却传回一阵盲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停机,停机了。
赵四启的表情逐渐凝固。
她换电话号码了!
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再联系上她,除非去吴莉老家……
然而一想到去吴莉老家的下场,身上那几根还在恢复期的肋骨就又开始撕心裂肺地疼。
赵四启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看着黑暗中发着微弱白光的手机,不信邪地又打了一遍,口中喃喃道:“怎么改电话号码呢……怎么能不接我电话呢……”
屋子里儿子在做什么,周红花自然不清楚,但她好不容易洗好澡,看到那堆冒着臭气的衣服,心中头一次升起了后悔的想法。
要是吴莉在就好了,全都丢给她就行了。
唉声叹气地洗完衣服,周红花端着盆往窗前走,晾衣服的时候往下一瞧,看到二楼光秃秃的窗台,她心中的恶念又冒了出来。
楼下的不是因为被单挡光的事儿找过她们家吗?
这事儿说起来比丢垃圾在人家门口小多了,偶尔干一次膈应一下她们家,不至于找上来吧?
既然如此……周红花把屋子里之前被人踩脏的床单都找了出来。
洗好床单,周红花扬起床单往楼下一铺,长长的床单往空中一飘,足足快接近两米的被单,成功挡住了时家窗前的光。
周红花还没得意两秒,余光正好看到楼下窗前探出一个脑袋。
不止一个脑袋,那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细细长长的瓶子。
周红花:!!!
不好,楼下发现了,一定是要往她家的被单上喷墨水了!
算了算了,她一个老太婆就不折腾了,这绝对不是认输,她只是想过几天安生的日子而已。
下一秒,飘在空中的被单紧急拐弯,硬生生折去一半的长度,规规整整地挂在了三楼栏杆上。
二楼的客厅,再次岁月静好。
手里正拿着臭臭喷雾打算一显神通的时天天:“……”
怂就一个字。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