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归骂, 人还是要找的。
好在如今的须弥要找特定的某个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达达利亚从来都不是遮遮掩掩谨慎小心的性子, 在璃月那会他都没有什么遮掩身份的心思, 如今到了须弥境内,立场上更是从来意不明的至冬执行官变成了需要认真接待的至冬贵客,而从他个人角度来说, 关键任务都是第九席潘塔罗涅负责,更是用不着他浪费精力。
虽然我很好奇, 他是纯粹自己对这方面工作没兴趣不想干,还是单纯被潘塔罗涅嫌弃帮不上忙所以才扔出去的。
好容易才在大巴扎找到人,远远看着一身浅灰的达达利亚蹲在那儿和人煞有其事商量玩具价格的样子,我觉得应该是后者。
“大人!”祖拜尔剧场的经理先生远远看见我,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贯严肃的脸上也难掩焦急之色:“您忽然怎么来了……!”
我慢半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我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不管不顾随便乱跑谁都不认识的普通人, 我看看祖拜尔先生的表情和他身后惴惴不安的剧场工作人员们,不由得对他露出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不用这么有压力,我只是过来逛逛而已……祖拜尔剧场最近的生意看起来不错, 我知道很多教令官都来这里看过你们的演出。”
“是的。”他小心翼翼打量着我的表情, 大概是过去教令院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重,这会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最近来看演出的学者们比过去多了太多, 剧场最近有在研究扩建的事情,演出的人手不足, 所以如果您是想来看演出的话, 我们大概没办法好好招待您……”
啊, 是说这个。
我满不在意的摆摆手, 笑眯眯的对他摇摇头:“我只是过来逛逛,并没有看演出的打算。”
“这样。”祖拜尔先生也没有怎么掩饰自己脸上的失落之色,毕竟若是能让大贤者亲自看一场祖拜尔剧场的演出,对他们将来也是很有好处的,见过至冬的商人,再看自家这么好懂的对象,我都有点忍不住心软了。
“没什么,我并不是在指责祖拜尔剧场的演出不够精彩,只是时间上来说大概有些安排不开。这样吧,正好最近教令院有在研究重新调整艺术文化方面的有关教令,如果祖拜尔剧场觉得自己实力足够,也可以递交一份相关的方案。”
祖拜尔先生的眼睛顿时一亮:“可以吗!”
“当然。”我笑道,“毕竟这里是之前唯一愿意举办花神诞祭的地方,于公于私我好像都没有把祖拜尔剧场排除在外的理由,更何况对于现在的须弥来说,我想没有人比祖拜尔剧场更知道如何去理解观众的心了吧。”
“您说得实在是……我们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远远不值得您这么夸奖。”祖拜尔先生的脸上甚至露出一点极罕见地羞赧之色,“不过说到花神诞祭,今年的马上也就要到了,因为去年众所周知的关系,今年的大家都希望能做的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出彩,您若是不介意的话,要不要现在就逛逛?”
好耶!……诶等等我好像不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花神诞祭的事情我就不多过问了,”我清清嗓子,有点生硬的转开话题,对着不远处的达达利亚示意了一下:“只不过那位至冬的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
“啊,您说那一位。”在二代虚空的信息传播速度下,至冬那边来了人这件事须弥不少人也是知道的,也许的确有那么一批对这方面事情不甚在意的,但祖拜尔绝对不是其中之一,他反应极快,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不太方便让那位继续在这里闲逛?真是非常抱歉……因为这位先生只是和其他人一样买了些小玩意,并没做什么特殊的事情,所以我们也没怎么注意到,若是因为我们招待不周——”
“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眼见着祖拜尔先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张起来了,我对他挥挥手,示意这位可怜的剧场经理人稍微冷静一下,“我只是想问问,他就只买了一点小玩意吗?”
“——如果真的这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问问我本人呢?”
达达利亚的声音强行入侵谈话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多么意外,比起顿时神色一紧稍显不知所措但还在强自镇定的剧场经理人,我转头看着笑眯眯走过来的达达利亚,忍不住揉揉额头,开始感觉到了久违的头痛:“偶尔也要考虑一下普通人的承受能力啊,达达利亚先生。”
“好生分啊小黛,”他这个称呼一出口我身边的祖拜尔先生就是肉眼可见的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无辜的达达利亚,但是罪魁祸首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还在继续执念先前的称呼:“……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算是很亲密了,忽然被你这么客气的叫先生,感觉怪怪的。”
他倏地眯起眼睛看着我,似笑非笑:“还是说我们之前的事情你打算就这么掠过去了,非要和我只讨论正事?”
“……大人!”祖拜尔先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吞下前缀称呼,但是他的表情也瞬间严肃起来了:“需要我为您把风纪官叫过来吗?”
……太夸张了,祖拜尔先生。
虽然我很理解你,嗯。
“不必了,”我无奈道,“我和这位也算得上旧相识,不用这么紧张。”
如果稀里糊涂被拉着进展到那一步也还能用“旧相识”来简单解释的话……那就是,算吧?
好在达达利亚看着我的脸色也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之前的一个潘塔罗涅已经让纳西妲都有点炸毛了,要是他敢在这种地方进一步证明点什么亲密关系刺激无辜的须弥人民的神经,我就不能保证须弥和至冬之间会不会出现额外的外交矛盾。
所以,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送走仍有些不放心的祖拜尔先生,见我重新转过头来才轻描淡写的对我笑笑,只是那一点浅薄笑意不达眼底,便多了几分冷淡的敷衍。
……这是生气了?
“达达利亚先生?”
不叫还好,叫了他一声后,就连那点敷衍的笑弧都没了。
我有点无奈,二代虚空之下我很多事情不好直接和他解释,好在一脸阴沉的达达利亚最后脚步仍然是向着我走过来的,他把手里的东西直接递给了我,干巴巴地说道:“须弥的东西你大概比我还清楚哪里更好吃,看来看去就只有这个还算好玩,给你。”
他递给我的是刚刚从旁边小摊上买到糖果盲盒,上一次的花神诞祭卖的很不错,这种可以边猜边玩的方式,便也沿用到现在。
……我拎着这一兜子糖果,忽然有些意外的心软。
“要出去走走吗?”我主动邀请。“须弥城外的风景也不错的。”
他耷拉着眼睫看着我,终于目光稍有回温。
“……要。”
***
他分明是在生气,这也没怎么掩饰。
走出须弥城的范围后,我刚刚以为可以松口气好好聊聊,但是达达利亚压根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见着前面的人影越走越快,我也不想跑步跟上去,只好耐着性子开始叫他。
“达达利亚……你走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
我在他身后放软声音轻声叫着,前面那个一路疾走的身影跟着一顿,但好歹算是停下了脚步。
“你就一定要在人家走了以后才愿意亲密一点的叫我吗?”
他侧过头,嘀嘀咕咕的念叨着。
不然呢,这小子不知道二代虚空传消息有多快吗?
“在潘塔罗涅说完那句话之后?”我无奈道:“拒绝了其中一位,随即须弥的大贤者和另外一位执行官表现出相当亲密的态度……且不说别的,单单是你们那位知道了,怕是就要跟着坐地起价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达达利亚的脸色阴得几乎能滴出水。
“我和你说的是第九席的事情吗?我和你说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他倏然拔高声音,脸上也显出几分强压许久的怒色。
我感到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不是这个又是什么?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须弥和至冬的合作问题,你都是为了这个来的不说这个说什么。”
他瞪大眼睛转头看着我,原本还称得上冷静的声音也跟着一点点拔高:“除此以外呢?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呢?你除了所谓的公事以外别的一点真就都不在乎!?那家伙当着我的面和你求婚你都不在意我怎么想的吗!?”
他的怒火来得太过突兀,除了本能生出的心虚以外,我更多的感觉仍然是不可思议:“你知道潘塔罗涅那句话连我都不知道他会说吧?你居然要怪我吗?”
“我根本不是在怪你……”达达利亚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皱着眉低着头,再开口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快要被气笑的扭曲表情:“我是在问你,你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我是不是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我知道你在生气……”我干巴巴的解释着,“而且我也不希望你生气……”
“是谁。”
他声音一沉,冷冰冰的问道。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
“什么是谁?”
达达利亚用力闭了一下眼睛,随即他在原地冷着脸绕了几圈,脚步用力到几乎快要踩烂柔软的草丛,最后他很粗鲁地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做了一个深呼吸。
如此一番,好容易才算勉强找回了正常发声的能力,再度开口的时候却仍然是每个字都不可控地透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现在不希望生气的对象,是至冬愚人众执行官的第十一席,还是我?”
“……这两者之中有什么区别吗???”
“怎么没有!”达达利亚声音一抬,被妒火催生的疯狂怒意在迅速耗尽后,再度生出却是无边无际的委屈,一贯清朗又张扬的声线这会听着几乎都可以说是可怜了,达达利亚皱着眉头,在我茫然的注视中又再次重复了一遍:“怎么会没有!?……明明区别那么大,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在乎过?”
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很谨慎的闭上了嘴。
平生第一次,我感觉我对着达达利亚生出了一点我的智商可能不太够用的感觉。
可我这样的反应非但没有起到缓冲的作用,反而让达达利亚看起来更生气了。
“……你真的不在乎。”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眼睛里写满了失落,我还没想好说点什么,却忽然看着他不发一言的转头就走,那个背影离我越来越远,我站在原地,忽然有些奇异的不知所措。
我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但是还没等我想明白心头的感觉到底是失落还是什么,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达达利亚忽然一扭头转了过来,怒气冲冲的向我走了过来,他那个恐怖的气势让我很想退后几步避开锋芒,但脑子里莫名想起来他刚刚的样子,硬生生站稳了脚步,没有挪动一分。
——然后他的脚步重新在我面前停下,甚至不曾有片刻的缓冲,疾走带起的冷风吹动我一点碎发,我瞪大眼睛,看着那双手毫不犹豫地带着风的气息绕过我的身侧,用力把我勒进了怀里。
一个意料之外且让人稍显窒息的怀抱。
……但是,不讨厌。
我睁着眼睛,越过他的肩头能看见须弥的天空,这是能俯瞰须弥的高处,第一次环绕在我身边的是陌生的体温,而不是高处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冷风。
达达利亚的身上还带着从大巴扎摊子上沾染的未曾散尽的糖果甜香,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明明比我高了那么多,现在却很委屈的弓着身子,一定要把脑袋压在我的肩膀上才行。
他的手臂带着几乎快勒断肋骨的力度,喉咙里却发出一种幼犬般脆弱无助类似呜咽的咕哝声。
“你好歹也哄哄我啊……”
你哄哄我,我就不生气了。
“……”
我有点迟疑着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要说有没有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发火也跟着生气,肯定是有的。
……可是看着他自己跑掉又自己气呼呼跑回来的那副样子,我忽然就又生不起气了。
“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我轻声问道。
埋在我肩膀上的脑袋哼哼唧唧,还带着一点听起来大概可以用无理取闹来形容的不满:“……先告诉我你哄的是谁。”
我叹口气,也跟着放软了声音。
“是阿贾克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