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凯亚一脸嚣张还想再说点别的时候, 一只手迟疑着,缓缓搭上了他的肩膀。
凯亚若无所觉地一回头,对上了迪卢克罕见写着不安和震惊的脸——真的很罕见, 毕竟晨曦酒庄的老板脱离少年时期已经很久了,哪怕现在还顶着个隐藏暗夜英雄的身份, 他也很多年都没有从他的脸上见过类似的表情。
凯亚:“……”
哦豁, 要完。
迪卢克俯视着凯亚, 眼神意外的称不上是嫌弃, 他只是震惊,非常震惊,震惊之余混杂了一点说不出的愧疚和自我怀疑, 迪卢克张张嘴欲言又止,好一会才僵着嗓子, 试探着提醒道:“……西风骑士团有一部完整的骑士行为守则?”
凯亚:“……倒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的提醒我道德低下, 谢谢。”
他的笑容有些奇怪的僵硬,迪卢克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流浪者却冷静下来了。
就在凯亚随口说出那几句话的时候, 他的脸上的确写满了震惊, 但也不至于到了扭曲五官的程度, 比起我咳得上不来气的狼狈样子, 人偶那双眼睛只是冷冰冰的打量着凯亚的表情。
他没有错过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但正因如此, 他的反应反而呈现出一种无所谓的冷淡。
“自由之都的风格, 我大致了解了。”
迪卢克:“不我感觉你了解的方向好像不太对劲。”
“那很重要么?”流浪者反问道, 意外的没有在生气的样子。
情人, 寡妇……满满都是成年人不加掩饰的直白暗示, 与其说是满含不轨之心不带任何正向道德引导的暧昧邀约,不如说说是另一种赤|裸又坦荡的自我剖解。
——我是爱慕着你的。
——这份爱慕并不纯粹,而是掺杂了欲望与贪婪的渴求之心。
你愿意接受么?
这家伙的眼睛里,正写着这样柔软的疑问啊。
毕竟就凭这个木头的脑子,不要说是缔结一段看似最正常最普通的婚姻关系了,怕是开启一段所谓的恋情关系都得是反复拉扯无数次的提醒——多托雷那种扭曲的占有观念对她的影响太过深刻,对她脑子里的一部分的污染已经称得上根深蒂固再难祓除。
寻常人的一段恋情会是什么样的?
大概只需要一段告白,一点培养感情的时间就已经足够了,在此之后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时间,无论是苦难还是疼痛都可以缓慢治愈,用所谓的感情和陪伴取代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但是她不行。
如果当真能这么轻轻松松地用所谓的感情和陪伴就抹除过去,多托雷又怎么可能放她在外面呆这么久?
人偶对这方面本来毫不介意,哪怕亲自听见有人已经说到了这一步也是一样的;他本来以为这木头和过去一样听不懂这种暗示,但是看她的耳廓微红目光躲闪的羞恼样子,分明是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的。
……哈。
他压低斗笠,冷笑出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人偶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凯亚,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傲慢者满含嗤笑的嘲讽。
但是有些事情,我故意让你你都不一定会赢。
凯亚挑眉,不曾言语。
可此时的流浪者却转开对视的目光,语气懒散地叫了我一声:“我不喝酒,对果汁也没有兴趣,他们这里没有茶吗?”
“这是酒馆,炮炮。”就连果汁也是因为老板私心才有的。
少年撇撇嘴,他端起我面前的气泡饮试着抿了一口,立刻皱起脸,很嫌弃的放下了杯子:“甜腻腻的东西,进嘴像是放电的感觉……乱七八糟的口感也真亏你喝得惯。”
“喝不惯就喝不惯吧,蒙德的气泡饮就是这种味道,这个是没办法的。”温迪风一样的飘过来,像是不经意间夹在了我和流浪者之间的位置上,哼唧唧的凑了上来挂在了我的肩上:“小黛,喝完了。”
喝完了?
我总觉得这个语气开头似曾相识,警惕问道:“什么喝完了?”
他一双眼很是无辜的眨了眨,乖巧道:“你刚刚在柜台上存的钱,我喝完了。”
我:“……”
我:“……那是至少三十瓶蒲公英酒的钱,瓶。”
“啊,是啊,刚刚就全都喝完了。”他眼睛眨啊眨的,仿佛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过分。
迪卢克瞳孔一震,冲回了吧台里面。
罪魁祸首不以为意,他那双碧色宝石一样剔透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嘻嘻笑起来:“我记得你之前酿的果酒,除了给丽莎分了一部分以外,还有不少留着呢吧?……猫尾酒馆那里还有一桶,一个多月了,时间上也差不多可以喝了。”
我无奈道:“那是给明年的佳酿节准备的。”
“敬献风神嘛~蒙德的传统我比你了解,让我尝尝嘛,让我提前尝尝味道好不好啊——”
我总有一种如果不答应他现在就能满地打滚当场耍赖的错觉,想了想风神说不定真的能干出来这种事情,只是还不等我犹豫结束,温迪忽然又抬起头,目光盯着流浪者身上的风属性神之眼。
“而且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我可不是免费蹭酒的哦!”
所以您的意思是默认之前无数次行为都是在故意蹭酒占便宜是吗?
“哎呀那不重要,”温迪满不在意的摆摆手,他刚刚看着凯亚胡说八道却不好插口,直到现在他忽然就找回了点风神主场的游刃有余,“你之前说过这小子和你关系很是亲密对吧?那么他拥有风的元素力,也就证明了他是被风所认可的对象——这方面你肯定帮不上忙了吧?但是!试问,整个蒙德还有谁比我更了解风的存在的吗?”
我在温迪骄傲的注视中很配合的鼓鼓掌,摇摇头:“没有。”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无奈道:“所以您现在是什么意思,要在这儿和我绑定家教强买强卖吗?”
“当然不是。”温迪一脸理直气壮,“我只是在想,小黛一定舍不得放我一个人这段期间在外面流浪,对吧?”
另一个蒙德人跟着很配合地唏嘘一声,感慨道:“的确,佳酿节的传说里,结合‘归风日’的说法,风神在此之前的确一直是四处流浪的状态。”
“我这也是蒙德的传统之一呢。”温迪一摊手,无辜道:“听凭风引嘛……而且你都已经收留了另外一个了,我多安全啊,不会碰酒以外的东西,也不会说什么多余的无聊话,如果你要是担心养不起我我也可以自己出去弹琴卖唱赚酒费,很合适的,对吧?”
我有点犹豫的看了一眼流浪者,人偶啧了一声,转过头去。
“如果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我的话当然是随你的便,反正我现在必须要听你的话,不是么?这种事情你安排就是。”
……啊。
开始感觉到头疼了。
“不要担心。”温迪假惺惺的安慰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不错的建议。”
“——你觉得,西风教会的罗莎莉亚修女,是不是听起来就比我们这几个家伙都很靠谱?”
……真的诶。
***
凯亚目送着吟游诗人推推搡搡的带着她离开了天使的馈赠,那名白衣少年跟在身后,临在出门之前,还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目光深沉,隐有不善。
凯亚轻叹一声,正准备起身跟过去想着远远看一眼以防万一,迪卢克却叫住了他的脚步。
“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去做那什么……吧?”
很明显,暗夜英雄的极高道德标准还不允许他和自己的义弟一样随随便便就能说出那种话,凯亚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什么?怎么会!我那句话顶多也就是……挑衅一下而已啦,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迪卢克挑眉:“那可真是个烂透的法子。”
他难得亲自调了杯经典的午后之死推给凯亚,凯亚怔了一下,便也就转身绕回到吧台旁边,笑着接受了兄长隐秘的好意和安慰。
对方的挑衅有意无意,就连和人说话也如此敷衍的陌生人,却会在交谈过程之中毫不吝啬地展现出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感。
……那是故意的。
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不是假的,彼此之间的排斥和讨厌却也不是假的——偏偏这样的对手让凯亚·亚尔伯里奇最为头疼,因为最关键的一步对方绝对不会迈出去,他不会多走一步,可这样微妙的存在,单单是站在那里都能断掉其他人所有向上走的路。
那样的关系实在是太亲密了。
那样的存在感也实在是太恶毒了。
他有把握在对方的心里留下属于爱的痕迹,有自信让她在此之后喜欢上的每一个人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但是那自称流浪者的少年,选的却完全不是这样的路子。
有些事情该如何说呢……?
男人的直觉?还是某种糟糕又恶劣的本能?
……其实没那么复杂的。
他就只是嫉妒而已。
单纯地、讽刺的、完全无法忍耐的嫉妒。
那小子站在一个他求都不敢求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上,却偏偏就敢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凭什么?
那种恶毒的感情驱使他将某些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自以为是的底线一退再退,已经到了连自己都觉得危险的程度。
“不过我以防万一,还是多问一句。”迪卢克看着已经陷入思考的凯亚,一脸谨慎的问道:“你应该不会做出来挑衅人家婚姻和谐的事情,对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迪卢克。”
凯亚一脸无辜。
——他顶多就是新婚夜当天晚上就会试着投毒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做出那种第三者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