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啊对了, 我逐渐理解一切。
但是人类的大脑距离真正理解一切还有一个硬件上的区别,所以狂暴模式的垃圾信息输出我只持续了一秒的时间就迅速叫停了——虽然对面很明显也采取了一些物理意义上的强制措施,很聪明的选择, 不是循规蹈矩的笨蛋,反应快,自我保护意识也很强。
就是对于未知的探索欲完全不符合一般教令院学者应有的状态。
脑子转的这么快的家伙我还真的没遇见过几个,和提纳里那种太过温和的抵抗态度不一样, 对方对于教令院的态度明显有着一种旁观者特有的冷漠与清醒,我还不太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既然已经是告知了名字的关系, 胡闹一番后就放着不管也不是什么礼貌的合作者应有的行为。
很有意思的是, 对方好像也是这么想的。
在无数意识中捕捉到熟悉的一缕并反过来入侵对方的虚空终端, 对我现在来说也就是动动手指就能完成的事情,只是对面也在试图重新链接进来,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边这一批临时改造的虚空终端,从里面抓出来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这一批终端由塞塔蕾送进来后就没有人动过,看起来对面起疑心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早啊。
“您好, 斯黛拉小姐。”修改后的虚空终端可以正常对话,对方第一时间注意到这小小的更改,没什么心理压力的迅速接受了我能对他的虚空终端动手的设定,“我的名字是艾尔海森, 教令院的书记官。”
很年轻的男人声音。
和我预想的一样, 能那么快的筛选信息还能接触到虚空终端, 果然是高层。
艾尔海森的声音称得上温和礼貌, 但是除此之外的警惕不安甚至是愤怒一类的情感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接受了我的说法, 并很客气的提出了他的疑问:“您之前说的那个教令院的造神计划, 有几成把握是真的?”
“与其说几成把握是真的,不如说他们现在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才对。”我耐心回答,“倒是艾尔海森先生,你之前说的能帮我,能帮到什么程度?”
艾尔海森语气瞬间一沉,很明显是回忆起了非常糟糕的东西:“……至少不是帮忙处理之前的那种东西。”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人类大脑的差异居然如此之大,无数的问题不要说看上一眼都觉得浪费神经,已经是到了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和他同一物种的程度;艾尔海森的忍耐力自认为还算不错,只是如今一看,教令院的门槛果然还是称得上很高的。
那短短的几秒时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遭受到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凌迟。
“对不起,那些垃圾东西都是你们须弥人的脑子从虚空终端中上传的玩意。”我不否认我在幸灾乐祸,虽然艾尔海森那几个室友问题放在大环境下还算是凑合能看,问题是谁让他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不惜反复刷屏刺激我的脑神经呢?
“我其实并没有打算让艾尔海森先生帮我处理这个问题,人类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这个规模的信息量,我现在对虚空的入侵只有一小部分,而分给你的一秒只是这一小部分中的百分之一,这只是个警告,也是简单让您理解一下虚空内部的工作量。”
艾尔海森立刻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他由衷感慨起来,甚至非常真诚的和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要生气了!!!
“您不是人类,是么。”
我被强行转移话题,只好悻悻道:“是的,我不是——教令院五百年前的档案应该有所记载,你应该能找到我的相关记录。”
艾尔海森坦然答道:“我没去查,如果我们确定已经结为同盟关系,那么至少这种程度的情报应该和我自己承认‘我是教令院的书记官’一样,在一开始就作为基础信息交换才对。”
“……”我真的会生气的哦。
“教令院的书记官……”我哼了一声,“您既然有这样的身份,也还是要站在我这一边?我可是要对虚空动手的疯子,要是按着你们教令院的规矩,怕是按上多少罪名都不为过吧。”
“不,事实上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还不觉得斯黛拉小姐的行为是必须要被审判的程度。”艾尔海森沉思片刻,很谨慎地给出了他的回答。
“所以这也是我愿意暂时与您结盟的原因之一,我想要弄清楚,您所创造的‘虚空’,和现在的版本有什么区别?”
“区别?”
虚空是大慈树王的权能所化,真正意义上的全知全能,我还没有狂妄到觉得我可以构架出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万能机器,我所要做的不过是延续我父亲的构想,建造属于人类的知识之网,这里与神明的恩赐无关,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智慧,所有的答案,都是依靠于人类自身所能创造的奇迹。
——如果是从区别于虚空的角度来说,那么我只是要创造一个只属于人类的平台罢了。
当然,习惯了真正虚空的教令院,自然不可能接纳这样的全新“虚空”。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这全新的‘虚空’,似乎又和教令院的造神毫无关联了。”
艾尔海森评价的态度倒是意外的平静,从之前接触过的贤者以及这段日子从虚空获取到的情报来看,须弥人对与这一存在的依赖已经堪称病态,如果换一个人听我说要取代虚空,估计现在不是跳脚咒骂就是要拉着我去见大风纪官,艾尔海森这么淡定我倒是有些不理解:“你的反应很冷静啊?”
“我对虚空的依赖程度不高,”艾尔海森的回答很坦然:“如果所有知识都只能依仗虚空让人每日想着不劳而获,那么这样培养出来的所谓学者也不过是寄生在神明信仰上的虫子;至少对我来说,如果您的构想可以成为现实,那么我也可以很坦然的承认:我对您的那个全新版本的‘虚空’会比现在的无所不能的虚空兴趣更多一些。”
懂了,这家伙玩游戏都不会玩破解版的。
“只是就像您所说,哪怕只是最少的一部分信息,接受一秒都会对人类的大脑造成冲击……”
艾尔海森的声音微妙的停顿了一会,然后才继续说道:“现在的虚空依靠的是大慈树王的权能,即使排除掉那种无所不知的预设前提,余下的一部分也是个相当庞大的工程,何况还要用您的新‘虚空’配合提供教令院的造神计划,如此巨大的能量需求,您准备用什么来当做替代品?”
“……”
“斯黛拉小姐?”
“说起来,艾尔海森先生啊……”我低头看着禁闭室的地面,因为贴近最底层所以不可避免的有巨大的藤蔓和苍翠的草叶突破了坚硬的石质地板,我伸手抚摸过那些饱含生机的枝条与翠叶,低声道:“你们的教令院,是依树而生的建筑物。”
而这棵树,连接着须弥的大地,而巨木的树根伸向更深处的地脉,滋养着这个国度每一寸土地。
“……的确如此,有什么问题么?”
“艾尔海森先生问我,要用什么来作为可以替代一整个虚空的替代品,是吧。”
“是的。”
“那么,在向您证明我的确有这样的替代品之前,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艾尔海森沉吟片刻,同意了:“您需要我做什么?”
“对于虚空的了解我已经掌握足够,接下来我要开始转移的第一步,只是在这期间我可能会引来一点小小的骚动,虽然可能稍微有些难为人,但是教令院在此之前邀请了一位至冬的执行官参与了这个计划,如果您能注意到他的行踪并让他限制在某个地方暂时无法离开,为我争取哪怕只有五分……不,三分钟的时间,这就足够了。”
这一次,艾尔海森沉默了很久。
“……三分钟么?我知道了——三天之后我会联络您的。”
我不知道艾尔海森准备怎么配合我,但我知道我需要先捏住奥罗巴斯的嘴——蛇神大人和我灵魂依附相生,纳西妲那里只要我不碰意识空间她就注意不到我要做什么,但是奥罗巴斯不行。
“您又要做什么?”蛇神非常不善的盯着我,我蹲在他的面前无辜回望:“只是和您商量一下,等一会可能要搬家了,给您提前打个预防针?”
搬家,什么搬家?
奥罗巴斯一脸警惕,只是还不等他搞明白到底又要发生什么,艾尔海森的回应已经到了。
“搞定了,看到了至冬愚人众的行踪,大贤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他们开始让我离开了,估计再过一会那位执行官也会出现吧。”
我草这哥们这么速度的吗???
虽然知道时间紧迫,我还是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你干嘛了?”
艾尔海森的声音很淡定:“就像您之前对我脑子做过的事情一样,做了点准备后试着对虚空试了一下,效果看起来还算不错……现在这里有一点乱,暂时不能联络您了,先这样。”
“……”
“…………”
草。
虽然,但是,还是很想说,草。
我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过了还在发呆的奥罗巴斯。
奥罗巴斯惊恐大叫起来:“您到底要干嘛?”
“都说了‘搬家’嘛,一回生二回熟,您应该已经很熟悉这个流程了,忍一忍!”
我没空继续和蛇神浪费时间,虚空的混乱持续时间不会太长,艾尔海森手动投放病毒不知道下手分寸如何,但是我接下来仍然算得上争分夺秒——我的意识与所有的种子都是可以联系的,而在多托雷的百般努力之下,那一具已经成长完毕的身体,毫无疑问会成为我更换身体后的唯一选择。
我要做的,是以现在的身体作为牵引,将我身为山鬼的血脉纳入圣树的脉络、融入这片地脉,成为同化须弥的第一把钥匙。
在森林的庇护之下,我甚至可以不用担心潜藏死域的污染。
——请不用害怕,我会在多托雷准备好的身体里睁开眼睛。
我的确会再度“死去”。
但是,我的骨,我的血,我的身与肉,会在须弥的森林中获取新的生机。
“我”会在须弥的每一棵草木中“重生”。
从此以后,须弥的每一寸生长翠色的土地都将是我意志的延伸。
这是我迟到了五百年的,属于神之眷属的忠诚。
——我将以此身铸成我主真正永恒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