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对我的新身份接受良好, 某种意义上这的确方便了很多事情。
“所以你之所以辛辛苦苦跑到离岛这边来,就是因为……”
“八酝岛那边的战事早就已经到了波及群众的程度。”有些事情可以隐藏,有些事情确实没什么必要的, 战争牵连无辜群众影响的可不仅仅只是离岛的这些商人:“总要想一些解决办法。”
“既然如此——”托马沉吟片刻,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要合作试试看吗?我可以把你引荐给社奉行的家主。”
海祇大御神侍神巫女——这样的身份虽说对离岛和稻妻城有些微妙, 但是对于不吝啬手段和方式的神里家家主来说,却也没什么需要额外担心的地方。
别的不说, 哪怕只是目前表现出来的能力,至少这一次的引荐对家主来说就不算亏本。
啊……
我眯起眼睛,却没直接接下托马的邀请:“你所说的邀请指的是什么?且先不说海祇岛之前和稻妻主城这边究竟是什么关系,现在的幕府和反抗军势同水火, 你们社奉行的家主直接邀请我上门做客,这当真没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 ”托马忽然谨慎起来, 重新修正了我的措辞,“只是我愿意为你引荐,不代表家主真的会见你,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意思。”
我挑眉。
我可不觉得家政官先生拥有类似的权力——至少在我的记忆中,不应该有。
感觉类似的情况我也经历过:到了某一个地方, 因为某一件事情被大人物赏识, 然后加入其中为其效命,并在之后的大事件里随波逐流, 直至浑浑噩噩的到达下一个地方……
如今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我在蒙德的理由, 是为了把卡佳他们带回至冬国, 打算陪他们在故乡度过人类的一生然后再继续去追随我想要追随的月亮;
我在璃月, 一来是因为卡佳他们的确就在那里, 二来我对那片土地多多少少有着自己不可言说的眷恋和血脉的牵引,在这个基础上,我不介意为那里的人做些什么。
但是,稻妻?
——我没什么搀和进来的兴趣。
何况眼狩令和锁国令,这两个叠加在一起造成的压力可不只是愚人众深入内部可能会造成威胁这么简单——哦我差点忘了,幕府的核心怕是都已经被愚人众渗透得差不多了。
制作邪眼的工厂开在了八酝岛那种地方,而不远处就是幕府军驻扎的军队,就算地点足够隐蔽,如此大量的军需材料运往工厂居然都没有人发现,要说和海祇岛之间的战争没有幕府在暗地里的推波助澜,在离岛呆了一阵子后,就连奥罗巴斯都不会相信这种话。
那些大量的晶化骨髓以税法为理由上交给勘定奉行,又因为本来就是背着家主和高层私下进行的交易,自然不可能长期停在手里,不要摩拉而是开始要晶化骨髓,代表这种东西可以用最快速度转手卖给其他人,换取比压榨商人更加高额的恐怖利润。
托马眨眨眼,若有所思。
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奥罗巴斯最近愈发消极抑郁的原因——幕府私下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堪称在雷神眼皮子下面运输可以制作邪眼的重要材料,而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后,他大致也弄明白了眼狩令和锁国令的关键,就是雷电将军封锁自我,将所有事务转交给三奉行负责。
如此一来,只要这件事情本身还存在利益,那么停下一家邪眼工厂,务必还会出现第二间、第三间……直至海祇岛甚至是整个稻妻都被愚人众敲骨吸髓彻底抽干,不然只是想要单纯停下邪眼造成的诅咒侵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看着在我影子里郁郁盘成一团的影子,叹口气:“请您不要这个样子,答应好的我肯定会做到啦。”
托马一脸茫然:“你在和谁说话?”
“海祇大御神,远吕羽氏尊,蛇之魔神奥罗巴斯,蛇骨矿洞骷髅脑袋的意识本体……随便你们这边怎么称呼。”
托马的茫然瞬间转为了纠结的惊恐。
“他在这里!?”
“嗯。”虽然只是作为依附在我灵魂上的魔神残渣,在契约的约束下好像别人也看不到的样子,我弯腰戳戳缩成一团正在自闭的奥罗巴斯,见他悻悻化作雾气重新消失入我的影子,这才转头看着托马,“只不过看起来要想通过幕府这边研究如何停下战争是不太可能了,介于我和魔神先生还有契约的内容尚未完成,我就先不在这里呆着了。”
“……诶?”托马一愣,见我表情不似作伪,原本懒洋洋坐在地上的青年直接震惊到跳起来:“诶!?”
“您这是做什么?”他这么大的反应我都要以为欠了他多少钱了,“我留在现在的离岛没什么用处,哪怕进入稻妻城也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不如早点脱身想点别的法子。”
“也许还有些别的办法呢?”托马耷拉着眼睫,声音里原本的活力也散去了大半:“你要是加入反抗军那边……”
“不会啦,都说了只是临时工,怎么可能去那边还给自己找个长期工作啦。”我对他摊出手,试探着问了一句:“倒是托马先生之前说过可以帮忙引荐社奉行的家主,有没有什么之后还方便继续联络的信物?”
“有啊。”托马眨眨眼,重新振奋精神,从衣兜里掏出名帖递给我,想了想又从颈上摘下素色的挂牌吊坠一同放在我手里:“拿着这个去社奉行,直接找家主不太可能,你找我就行了。”
这就没问题了。
“要我送你出去吗?”
“那倒不必。”
先前之所以跑到离岛来就是想要一张可以自由行走的通行凭证,只是到了现在的这一步倒也没必要继续做个懂事的好孩子——如果不打算遵守规矩,那么就不存在规矩。
既然无法通过习惯的常规办法解决问题,那就只能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强制性让高高在上的执行者拉到和我同等的对话视角了。
奥罗巴斯现在对幕府已经失去了信心,直接导致他现在对我的任何计划都没有意见——包括被我重新带回邪眼的工厂,这个最初的起点。
“我们要做什么?”
魔神先生很温驯的问我,他见我上上下下溜达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最底层,那间原本关注我的房间门口。
种子衍生的藤蔓只是凋零了一部分,离开不过数日,藤蔓的长势却堪称恐怖,此刻已经无声无息占据了工厂的内部,触目所见,皆为青翠的植株——散兵不在,而这里的其他愚人众士兵也早就离开,想来是这藤蔓他们用尽方法也无法清理只好换了个其他地方,留下一间废弃无人的工厂,倒是方便我做接下来的事情。
本来我对这颗种子的信心只有三成,但是在奥罗巴斯的魔神残渣作为养分融入其中后,成功的信心倒是能提到七成左右。
要做什么呢——
奥罗巴斯没有听到人声的回答。
万物凋零,死域蔓延,工厂之外是飞禽走兽仓皇奔走的绝望呜咽——森林与土地正在哀泣,柔弱的躯体已经无法继续作为包裹“死”的容器,被无限压缩的死凝成了实质的概念,吞没。
污浊的黑色吞天噬地没入了钢铁铸就的囚笼,闪烁诡谲红光的枯藤欢欣雀跃的取代了原本生机勃勃的浅翠嫩色,祂们生长,舒展,枯萎的藤枝密密麻麻交叠在一起,去努力遮掩最中央处新生而赤|裸的躯体。
——更换身体的过程每一次都很讨厌,无论是这瞬间爆发的大规模死域,还是这全然未知的下一次身体情况。
果然,像那枚被风雪掩埋的种子只能生出幼童的躯体的种子仍然只是少数,大概率应该和在雪地里埋了那么久分不开关系;我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舒展了一下手指,动作有些僵硬,好在稍微活动一下就好了。
以及,现在的视角可真的是久违的高度。
第一反应:对散兵叫矮子的底气增加了。
也许是灵魂寄生的影响,并没有被污染,只是被死域的气息“滋润”的感觉完全称不上愉快,奥罗巴斯身形凝实的程度远胜过往,他爬过那曲折蜿蜒的死域枯藤,抬起脑袋看着自己不知为何瞬间长大的契约之主。
“什么?”
我回头看着他,奥罗巴斯却迅速转过脑袋,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您的衣服,小姐。”
我有点惊讶。
还真是位意外的绅士啊,魔神先生,虽然也不知道一条小蛇到底有什么好避讳的……不过算了。
我顺手折下两只死藤揉成人偶的形状,俏丽女童姿态的一双式神下一瞬在我面前翩然而立,“主人有何吩咐?”
“把这个,送回离岛的玉子婆婆那里。”
死域之下万物凋零,更何况只是一件普通人做的衣服,一双式神暂时取名为游鱼和飞鸟,其中飞鸟接过被元素力保护的和服,俯身行礼后就离开,另一个乖乖站在原地,等着我的吩咐。
“去帮我找一件能穿的衣服来吧。”
等待衣服的过程有些缓慢,奥罗巴斯的羞耻心还不足以让他马上开口询问为什么一下子从少女变成了成年人,而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埋头苦思,但是毫无头绪。
等到名为游鱼的式神取回衣服并重新穿好,我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忘了点啥。
算了,反正这么久都想不起来,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